La chute
大厅里，男人在投票；不可避免要流一两滴血，但这些，对于这个士兵侍奉的将军来说，显然就和几年前的夜晚一样，变成些无关紧要的事——当时，他也是这样，把晕倒的女神抱起来，切开人群便出门去了，唯一的不同也许是，士兵这次跟着他。他打定主意跟着他，一路跑上阶梯，到女神的房门口也不停下，直直地就进了门，心知肚明：他抱着这个女人，绝不会和他吵一句，且说到底，他也从来就不善于争辩。他就这样进去了。
由此，好一会，士兵就站在这个他从来没能有“荣幸”进入的房间里，打量其中的摆设和装潢，扫过女神的书架和纂本，惊叹连连：“母亲可有了不得的丰富生活！”他左右踱步，手指隔着一寸的空气，抚摸，把玩那些石头，纸笔，说：“她一个人的书，比南北所有的图书馆加起来，还要多。我们当初可是收集了好久呀...她哪里来的这么多？”他琢磨道，最后作结：或许女神真的有自然的智慧，也说不定。
士兵走了一会，一只幼犬就从房间的角落里，到他身边，转圈，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见到它，笑了：“你好呀，小家伙。”他逗她玩：还记得我吗？还是我找到你的呢！
房间里传来起身的声音——接着，身体又沉下去了。叹气声；他走过去，就看见他坐在床边，床上，女神闭着眼。
“母亲还好？”士兵问。他点点头；他瞧见，他将头低下去，仿佛他自己的头颅沉得抬不起来，最后还是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放在了她的手上；他握着她的手。
幼犬摇着尾巴，房间里空气温暖；士兵觉得自己好像闯进了个暖巢里，听见将军开口了：“刚刚那是什么？”
他抬起眼看他，一双绿色的眼睛像春潮一样涌动；他确实有很久没看见他这副表情对着他了。 “你和白王在计划什么？”他说，显得疲倦，“要是有什么事前不能告诉我的，现在也可以了。要我作卒子，作马，作个吸引他注意力的靶子，我都不在意... ”
他这么问，士兵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语气轻松：“我们要推举您当我们的龙王呢。”他捡起了他的那个比喻，笑着，柔声说：“不当马，不当卒，不当车，我们要您当王。”
我们要您当多米尼安。他说；他的头彻低下去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只看见背部的起伏。 “我可以解释——”
“我当不了。”黑龙低声打断他，仍然垂着头。他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当不了。我做不了王要做的事。”
“王要做什么？”
他抬起头的时候，士兵已经到了他面前，半跪着，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点哀伤但诚恳的微笑——他伸手碰了碰将军的脸。 “将军，”他叫他，“你是我的哺育者，我的忠诚是给你一个人的。但我希望你当多米尼安，可不出于我个人的理由。”黑龙就那样，被他碰着，不动了，像他现在，一直，总是在对一座雕塑说话，希望他回应他似的，说：“王，如果只会毁灭，臣民就会随之坠落——王如果只会控制，人民就会永远生活在谎言中。”
“我想要生命，将军。”士兵对他说。他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像鸟在人的怀抱里寻求庇护一样，“你是我的哺育者。我想要生命——我要养大了，保护了我的人当多米尼安。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你的孩子。难道你不是也在渴望生命回归我们这片土地吗？如果只有力量和计谋，怎能做全境守护者，水原之柱（ Pillar of the Land ）？别再推辞，将军。”他说，“你的龙心已经证明了，你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选——”
“况且，”他忽然松开了他，转变了语气，从一个孩子，变回了个谋臣，“如果你犹豫，还有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理由：她也选择了你。如果你接受，所有的灾难：南北的战乱，滥杀的残暴，愚茫的苦吏，都会结束，甚至连生命都会再轻易不过地重新诞生。一切都会回来。那不是你一直来的愿望吗？”
他瞧着他，茫然无比；黑龙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女神，但她也是沉默，虚弱的，不给他任何提示。他又转头看副将。
士兵看着他笑了：你这人啊！ “您老实和我交代，”他低声说，“女神的身上是不是有一道缝，而不是像我们一样，是——”
他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在说什么？”将军说，又迟疑了，放松了点力量，“ ...我怎么会知道... ”
他看着他笑。 “好，好，好。”他宽慰他，“您以前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现在您知道了。那就是真正的奇迹之门。生命就是从那里诞生的，您和女神的孩子，就会成为新的生命，之后的所有世代，便会如此接续——”
“怎么诞生？”他正说着，他却将他打断了；士兵抬头，看见面前这张脸几乎是写满了恐惧的。将军面色灰白，“怎么诞生？”
士兵叹气：“我需要您的诚实——才能和您解释。您——请您一定诚实，”他仍然压低着声音，仿佛害怕床上的女人的听到了，“您是不是，每次，结束了活动之后，都会分泌一些液体——”
他对面的人和见到了火的野兽一样弹开了身子；他不看他了，但一只手还是握在床上的女人手上，另一只手则放在了自己的嘴唇边，好像想捂住什么言语，不让它出口似地。
“总之，这种液体进入女神的体内，她就有一定几率孕育——生命。”士兵说，“其实是件相当简单的事，您看这小东西，就是这么诞生的。动物莫不如此，白王恐怕早就发现了这点，只是女神一直没有同意，计划便搁置了... ”
幼犬摇晃尾巴，看着房间内；这穿着黑衣的男人简直干呕了一声，用手捂着嘴，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怎么，”副将说，“我没想到您会这么惊讶。难道女神对您什么也没说过吗？”他要去碰他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他别过头去，他便只看见他身体的颤抖了。
“之后，那孩子就会从奇迹之门诞生。”士兵说，“您是个哺育者，将军。命运留下了您，我也忍不住想，是否您注定就是要成为一个世代的父亲呢— —”
他张开手，却听见他笑了起来。
笑啊笑；笑得那原本就哑了的嗓子像在滴血一般。 “别说了。”他见那具平日里和死了，僵硬了的身体因为大笑而不断颤抖，笑声，倒不像是大多他这体态的男人一样粗放，也不像血龙王一样高亢，只是些心已经承受不住的气流，从喉咙中，如同血涌出，“别说了，孩子。请你别说了。”
他转过头，他便看见他的眼睛也是微微闭着的，不像往常那么寂静，噙着泪光，反而显得活泼了。那双绿眼睛闪动着水光，随身体的颤抖，接连不断地涌着眼泪，划过鳞，滑下颔骨，黏在脸上。他几乎哭得不能言语，挣扎几次，才将声音放了出来，还是打着哆嗦。
“它就是这么诞生的。”他说道，摊开手，看着自己的腹部，又抬起头，几乎是笑着对他说的这句话：“从我的肚子里。”那眼泪边笑，边落下，他像和他闲话家常一样，说：“钻得那么痛，我倒是宁可一命呜呼了，但我没有死，它却把我的孩子都杀了。”
“我的孩子... ”他听见他说。他的手张开，眼泪就从这空洞中落下去，砸到地上；那位置好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
副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他只是喃喃：我的孩子。
“你当真——当真认为，”他的嗓子已经快发不出声音，好似气若游丝地，将言语送到他耳边，“我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想当什么——父亲？”
他放了手；这男人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扔到了那张床上，抓着床上那只柔软，无力的手，像抓着根救命稻草，士兵便只听见他的声音，和判决一样，灰暗地传来：“我这身体——自那以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种折磨和诅咒。这世界已经毁了。”他喃喃道，此前从未有这样的情态，“生命不会再诞生了。”
副将听着，一时也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那你和女神之间，算什么？别跟我说什么都没发生。”“她一个人太孤单。”黑龙回答，声音沙哑轻柔，“孩子不都这样么？要人抱着，才高兴。”“她可不是什么孩子！您别老停留在——”
士兵气急了，也去拉他，但他挥开了他，仍然跪在地上，眼睛瞧着他这边，但已经不看他了。
“——过去”
他笑了笑。 “我抱着她，我也高兴。”他跟他承认道，便别过头了：“你说的事，我们都做过...女神从没怀孕。她不会怀孕。”将军断言道， “生命不会再诞生了。”
这男人用最后一丝力气直起身，便在士兵眼前，攀上了那张床。他到了女人的上方，将手撑在她枕头边上，一只手抬起来，极费力地打理着她的头发，又碰了碰她的脸。他瞧着他低下头，像母马舔舐幼崽一样，吻了吻她的脸颊。
“女神很聪明。她能做到好多事，你知道吗？”他对他说，“可惜她没有一颗龙心。我原先想，我将我这一颗送给她，倒好了；我还想我死了之后，想拜托你照看她，现在我又想，她要是不能孕育生命，你会愿意帮她吗？”他的身体向侧边倾倒，像是奄奄一息了：“我想了好多。我想我死了，她能活下来，就好了。”
他还碰着她的脸颊；她就是在这时候醒的。她起身，他就倒下去了。
“谢谢你。”女神看了看士兵，对他投来歉疚的一眼。她起身，便将身边这个男人遮住了，对他说：“谢谢你，给我一点时间吧。”她说，“让我跟他谈谈。”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mi7JciBM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aVCcSJE6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H0pDELBW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KMluCUWa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ErD39sTv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Gr1qZRbe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glvfZODj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6L9JJFtb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3WhWc60zB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XQW0BL7l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1seFBE9JH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myqv25rW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r28cPkru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iSKT937V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z6xYI3qn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qG4Gt79q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jQezSy2g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5x0oB1TP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ekzz0Vy1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heC7Nia0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LxMvO8lR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V0uEefS3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uCPogKze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Xxzgb2gY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ijeVqgDF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fGQw0blS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3ldK0EJp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fqBDDYOD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QAsQOPERS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mkmQNtz5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NvedZLgD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Xo0SqUuX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uwTkeprb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AxOLG6TZ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nZ8cl5tW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IbQReWtw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sI6DBP3G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SCMgRfDU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4T8Ck3YQ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kyZVojkS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iaDIy8F6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FwvsYi5S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aVV9DJBn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tZWhXVO6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Wx7RIgrr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wOSxcInU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4K0eNG0BF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HfmUCDKc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9r6uevX6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xYsuvEVh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AN7mwUU0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Xi5ie9pz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Y0SIF4dz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LAFPVyed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BTLkPH0n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7WOqq6kZ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tdmk1GRS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CIZS9GCD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843xbAzX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Qowns0GH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YjXwoeSV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i29MTAfo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FW1OOEtX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BtOs3nCL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OMLTJQHl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4TsKSOhc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VcM1exXQ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cPxioSvC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fz7TVjvX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FCZqVSZO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C6ygMEkx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7h5rXruqK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ytB9OaBp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5AP0sDCA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0jghKXDEw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fnT1E9PR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3PhEQEH4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MZT7mqqJ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7n5xMtaA9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akeSH8vG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p4R1TNc3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iUKY8Lhh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HgsXUhuI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OfnlBdTM
但跟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谈话余地？士兵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好叹口气，出去了；那只狗跟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他对她说，“我政变失败了，揪心的很呢。”幼犬叫了一声，好像说：她不去那边！他用余光回头看，见到她将这男人揽在怀里，低着头，和他说着什么，像两个黑白色的茧缠在一起。龙鳞黑，王冠白，狗哼哼唧唧的...湖水深深断肝肠...她才不去呢。
ns 15.158.61.11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