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有時間,阿斯特爾將尤朵拉放到輪椅上、推至宅邸大廳等待的時候,順勢停在一張掛在牆上的婚紗照前。
──那是狐狸爸爸和狼媽媽結婚時的照片。
狐族一般個性多變,大部分的狐族人對性事看得比較開,但只要遇上對的人也是很專情的。因為獸人的平均壽命較長的關係,所以這對夫妻的年歲相差了至少四十歲,這也是這個世界蠻常見的情況。
狐狸爸爸一直浪到有一定年歲才娶了現在的狼族妻子,也就是謝里爾,兩人婚後恩愛,只不過非同族孕育子嗣較為不易,結婚多年也只生下兩個孩子。
五年前狐狸爸爸突來的中風倒下,身體逐漸衰弱了下來,妻子謝里爾將自己的企業交給兒子與專業經理人打理,自己專心地照顧自己逐漸衰老病弱的丈夫,不離不棄。
小姑娘聽著狼媽謝里爾的愛情故事,不禁有些羨慕。她這年歲還是對愛情充滿憧憬的時候,聽著旁人的故事,也會想要遇上那樣深愛的人共度此生……然後她的腦海裡情不自禁地浮現狐狸哥哥的模樣,他溫暖的手掌還有右手上的那條疤,以及他寬厚又溫暖的肩膀,和他輕聲哼唱搖籃曲的模樣……
女孩紅著臉甩掉自己腦海中的畫面,但越想甩開,卻越甩不掉。
不能去想了。女孩在心裡試圖揮散那充滿粉紅色泡泡的妄想。
但她又忍不住胡亂想到:哥哥有孩子的話,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吧。
可當腦海浮現他與另一個女人站在一塊的場景時,陡然湧現的酸澀感卻淹沒了一切。
女孩閉了閉眼睛,最後還是藏起了那不切實際的美好妄想,將注意力放在阿斯特爾講述的事情上。
阿斯特爾一邊說,神情一邊也不自覺地帶著幾分悲傷。
或許是她描繪畫面中的其中一人已經不在、另一人也隨時可能離開,但尤朵拉還是有些羨慕還有時間可以跟謝里爾阿姨道別的兩人。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連道別都沒有的媽媽。
那天早上,媽媽才牽著她,兩人一路聊著有的沒的事情走路上學,媽媽在校門口還給了她一個抱抱,那是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就因為她在學校摔倒扭傷腳,上班的媽媽騎車趕來接她去看醫生的途中發生了車禍……
從此以後,她就沒有媽媽了。
所以當阿斯特爾自己說得有些傷心,正拿著衛生紙擦眼淚的時候,尤朵拉聲音輕輕地說道:「姐姐,至少妳和哥哥還有時間可以跟謝里爾阿姨道別啊。好好把握阿姨還在的時間吧。我其實很羨慕你們都還有很多跟爸爸媽媽相處的記憶呢……」
女孩眼眶泛紅,但沒有哭,只是柔軟地安慰心酸酸的阿斯特爾。
「嗚嗚尤朵拉,妳也辛苦了。」阿斯特爾更想哭了。
這時,阿斯特爾接到了電話,趕緊帶著尤朵拉前往大廳門口:「哥哥快回來了,我們去大門等媽媽吧!」
兩人收拾了一下心情,沒多久就看見泰弗斯的車駛進莊園裡,他自己私人的車款很是低調,尤朵拉有些緊張,不僅僅是因為即將見到許久未見的謝里爾阿姨,也有些擔心之前她和泰弗斯說過的、關於她不想改姓的這件事。
直到黑色車輛抵達宅邸入口,一旁等候許久的羽族管家布佩歐和凱瑞蒙兩人這才一左一右上前,管家拉開車門接夫人下車,凱瑞蒙則取代了泰弗斯開車的工作,在隨後將車輛駛去莊園裡的停車場。
謝里爾是一名冷豔大方的狼族女人,容貌看起來大約是三、四十歲女人的模樣,黑髮藍眸,泰弗斯雖是繼承父親種群的狐族,模樣卻更像母親,只是更為陽剛。
而此時的謝里爾身上穿著一件保暖的大衣,一頭俐落的短髮,只是氣色略顯蒼白。她給泰弗斯攙扶著走進屋內,一眼看到坐在輪椅上頭的小女孩,忍不住掐緊了泰弗斯攙扶著她的手。
方才在車上的時候她就稍微聽兒子說了一些摯友遺孤的狀況,如今一見昔日乖巧的女孩,現在臉蛋瘦了、人還坐在輪椅上,聽說小尾巴還因為壓力而禿了……謝里爾的心都快碎了。
昔日被摯友嬌寵在手心的女孩,如今臉上也沒了那時可愛天真的模樣,一臉怯怯還透著幾分討好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疼。
想著想著,謝里爾就推開了攙扶自己的兒子,一路奔至尤朵拉面前,跪在她面前,難掩心疼地摸著女孩的臉龐和腦袋,想起意外逝世的摯友,謝里爾忍不住悲從中來地說道:「對不起,尤朵拉,阿姨當時應該在妳媽媽過世那時候就把妳接過來的。」
尤朵拉一愣,沒想到謝里爾一開場會說這樣的話,她搖了搖頭,乖巧地說:「阿姨的老公那時候生病了,不要緊的。而且阿姨那時候也不知道我媽媽過世的事情,謝謝阿姨還記得我。」
她抱了抱謝里爾,聲音柔軟又帶著幾分關切地問:「阿姨身體還好嗎?」
謝里爾的身體狀況其實還是很不好,可此時她看著同樣氣色蒼白的女孩,一想到她這麼早就沒了母親、又在親戚間顛沛流離了三年,心裡一股火就燒了起來。
或許將死之人有時候只是需要一個寄託,就能夠重燃即將熄滅的生命燭火,謝里爾想到摯友曾經述說過對女兒的擔憂與期望,想起摯友逝世許久她才知悉友人已經離開的震撼和遺憾,她抱住了女孩,聲音堅定地道:「以後阿姨來照顧妳吧,尤朵拉。」
女孩一瞬間眼眶酸澀,她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謝里爾身後走來的男人,不知道狐狸哥哥跟謝里爾阿姨說姓氏的問題了沒有。
不過謝里爾倒是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泰弗斯跟我說過尤朵拉不想改姓的事情了,沒關係,妳還是保留妳媽媽留給妳的『卡柏勒瑞』這個姓氏,我會將妳當作我們卡利斯家族的孩子教養,直到未來妳從這個家嫁出去……這段時間,阿姨會把妳當成親生女兒來照顧的。」
「謝、謝謝阿姨。」女孩眼眶裡滾著淚珠,倔強地沒讓眼淚在這時候落下。
謝里爾溫柔地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小雪貂的腦袋和小耳朵,聲音輕柔地說:「尤朵拉,我跟妳媽媽情同姐妹,妳也可以喊我一聲『媽媽』的。
「妳這幾年受委屈了,以後有媽媽還有媽媽的家人照顧妳,不會再有人欺負尤朵拉了……我想,蕾妮一定會贊同我這麼做的。」
「媽媽」這個熟悉又久違的稱呼幾乎要讓尤朵拉的眼淚奪眶而出,女孩抱住狼族女人,聲音軟軟怯怯地喚了一聲「媽媽」,然後就忍耐不住地哭了出來。
「嗚嗚……媽媽……媽媽……」
謝里爾看著簡直是友人年幼版的乖巧女孩,忍不住也有些心酸。
泰弗斯這時關心地說道:「媽,先休息吧。要我背妳上樓嗎?」
「我沒那麼虛弱。」謝里爾臉上多了幾分先前沒有的神采,但還是在泰弗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雖想幫尤朵拉推輪椅,不過還是給泰弗斯強硬地攙扶住,阿斯特爾趕緊推起尤朵拉的輪椅,幾人一塊走進了屋內。
本來需要休息一下的謝里爾提議想去看看尤朵拉的房間,她進行細胞活性治療至少半個月了,小女生的房間裝潢完全是交給自己一對兒女規劃,不過她仍有些不放心,就怕個性歡脫的阿斯特爾搞得太過頭、又怕泰弗斯搞得太冷硬,於是一行人本來要將謝里爾送回房間,只好在途中又轉去尤朵拉的房間。
幾天時間,女孩的房間依然還有些空蕩,但裝潢中規中矩,充斥著少女會喜歡的粉色調但又不會太浮誇,這才讓謝里爾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過她在看到尤朵拉粉粉的床上那個舊舊的月亮先生娃娃,忍不住笑了起來:「尤朵拉還留著泰弗斯買給妳的月亮先生呢。」
尤朵拉看著那與精緻小床風格不太搭的月亮先生,窘迫地說:「因、因為是哥哥買給我的很重要的娃娃……」
「是因為是泰弗斯送的娃娃,還是那是妳喜歡的月亮先生,妳才這麼愛惜呢?」謝里爾看著尤朵拉,眉眼溫柔帶笑地問著。她坐在尤朵拉床上,看著她床頭擺放的一張照片,與尤朵拉模樣相似的雪貂族女人抱著女孩,兩人幸福地一塊看著鏡頭的照片,眼眶忍不住又有些酸澀。
尤朵拉並不明白謝里爾為什麼這樣問,只是單純地回道:「因為是哥哥送的月亮先生,所以是我很重要的娃娃。」
謝里爾卻是嘆了句:「還是個孩子呢……現在既然來我們家了,妳想要泰弗斯買多少月亮先生都可以,妳可以買很多月亮先生放滿妳的床喔。」
尤朵拉臉蛋紅了起來,怯怯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也是神情柔和的泰弗斯,才對著謝里爾笑道:「我會的……媽媽。」
謝里爾又交代底下的人要給尤朵拉的房間添購一些用品,有些是只有當過母親的人才知道的小細節,那種與兄姐不同的關注與溫柔讓尤朵拉心裡一片柔軟,忍不住牽住謝里爾透著涼意的手,衝著她甜甜地笑。
不過謝里爾現在還需要多休息,所以不久後一行人又陪著謝里爾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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