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里爾這一次進行細胞活化的效果不怎麼好,在泰弗斯去醫院接她的時候,醫生語重心長地表示沒辦法再進行下一次的細胞活化治療了,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多話、充斥著嚴謹冷靜的黑狐狸,難得一次流露出了挫敗與無助的神色。
「謝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醫生。」
醫生也是一臉抱歉的模樣:「不會,卡利斯市長,也是多虧了你,我們醫院才能度過倒閉的危機……但卡利斯夫人的狀況真的不允許她再做下一次的治療了,就讓她回去好好休息吧。抱歉,我們真的盡力了。」
等到泰弗斯接回謝里爾的時候,謝里爾大概自己有感覺了,她微笑著拍了拍兒子的手臂,看著他變得面無表情的神情,嘆道:「傻孩子,總會有這天的,至少尤朵拉讓我多活了一年半載,我已經很高興了,還能再多陪你們一段時間。」
女人連走路都有些虛弱,銀灰色的狼耳狼尾色澤都變得斑駁,透著幾分暮氣。
泰弗斯最後默然不語地彎下身,將母親背了起來,送到車上。
謝里爾看著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關心與溫柔的兒子,伸手摸了摸泰弗斯的狐狸耳朵。
泰弗斯在這時開口:「媽,回家我有事要跟妳說,是關於尤朵拉的事情。」
謝里爾因他這樣的發言揚了揚眉,一提到尤朵拉,饒是她也無法用平常心看待,當即就用一種審視思量的目光看著自己這位一向風行雷厲的兒子,試探性地問道:「尤朵拉怎麼了嗎?」
「她很好,不是健康或學業上的問題,我們回去再說。」
但狼母是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兒子那比往常更慎重幾分的態度有問題,微瞇著眼睛,用著充滿警告與嚴厲的聲音質問道:「你對尤朵拉下手了?」
「……我給尤朵拉看了曾伯祖父的日記。」泰弗斯接著坐上車輛後座,與母親坐在一起。當他意識到母親時日無多的時候,他只想在母親生命的最後敲定這件事,省得成了母親的遺憾……或者他和尤朵拉的遺憾。
謝里爾愣了愣,忽然想起了自己進行這一次治療之前,尤朵拉某日早晨對她狐狸兒子露出的深思神色,不過女孩當時是說詩集,難道她當時其實看得是那套先祖的日記?!
但她轉念就想到泰弗斯此舉的用意,可她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快就想要知道尤朵拉的想法。
「你是不是太著急了一點?尤朵拉還十四歲,她懂什麼?!」謝里爾當即就惱火了起來,「你就不怕嚇到她嗎?你個傻孩子,這幾年好好照顧她、教養她,當一個好哥哥將她寵在手心,讓她無法離開你,過幾年再給她看那本日記,洩漏你自己的意圖不行嗎?!」
泰弗斯做出一副任其打罵的模樣,聲音輕緩地道:「尤朵拉已經同意了。」
謝里爾正著急地給兒子想著補救方案,就怕兒子嚇壞小女生,這樣以後他就算有那個意思也都沒戲唱了──等等,他剛剛說了什麼?
「尤朵拉願意和我建立妳跟爸爸一樣長久且穩定的關係。」
謝里爾愣了半响,才摀額搖了搖頭,驚愕不已地問了句:「什麼?!」
泰弗斯牽住了母親的手,聲音誠懇認真地說:「媽,我知道妳一直很擔心我和尤朵拉的事情,不過我不是曾伯祖父,我是妳和爸爸的孩子。我對尤朵拉有好感,確實因此有控制欲沒錯,不過我和曾伯祖父不一樣,我只是想要給尤朵拉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讓她可以自由成長為她喜歡的樣子……我只是想要保護她的柔軟和天真,然後守著她一輩子。」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謝里爾神情嚴肅,「還有,尤朵拉還太小了,性情不穩定,如果她長大以後反悔了呢?你會不會因為尤朵拉脫離自己的掌控,而像你曾伯祖父那樣想要將她重新控制在手心裡呢?」
「我們約好了,如果到時真的不行,我會放她走的。卡利斯家還是會將她視為我們的小妹妹,成為她最堅強的靠山。」
謝里爾氣得咳了幾聲,泰弗斯趕緊給母親拍背順氣。
儘管狼母很生氣,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只是揉著微微發脹的太陽穴,要求泰弗斯把一切事情經過說出口。
車輛開始往卡利斯莊園駛去,黑狐狸老老實實地在狼母面前將事情全盤托出,亦提及他是在帶小雪貂去露營的時候和她談清楚這件事的,當然,他隱去了偷親小姑娘還有蹭蹭尾巴的事情。
謝里爾氣到發笑,最後才說:「我回去跟尤朵拉聊聊以後再說。」
她一邊說,還一邊氣憤地擰了擰兒子的狐狸耳朵。
「你可真是……」謝里爾長長一嘆,多少知道兒子的急躁是為了她。是想在她臨走之前,讓她可以放下對尤朵拉的擔憂嗎?
「抱歉,媽,我知道這很突然。」
「你是真的想照顧尤朵拉?不是想讓我安心而已?」
泰弗斯回以微妙的表情:「媽,我從以前就很照顧尤朵拉了,妳不是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嗎?」
謝里爾蹙眉詢問:「但我擔心你對尤朵拉就僅僅只是照顧而已,你還沒對她動心吧?」
「……媽,尤朵拉才十四歲,而且我並不排斥與她親近,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而且我如果跟妳說我現在就對尤朵拉心動了,那我就是變態了。」泰弗斯很坦誠直白地解釋,「我跟尤朵拉說過我現在就是單純的大哥哥,但我想這樣一天天養著她,心動只是早晚的事情。」
謝里爾好笑地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自己兒子。
她兒子確實樣貌好、也很有能力,比尤朵拉大上許多的歲數讓他有足夠的耐心可以呵護小女生,泰弗斯唯獨讓她這個媽媽感到不安的,就是他的控制欲了。
「我還是得跟尤朵拉聊聊。」謝里爾如是說著,「至於其他的……等我跟尤朵拉聊完再說。」
泰弗斯沒再說話了。
直到司機載兩人回家,尤朵拉和阿斯特爾已經等在宅邸門口許久了,見他們歸來,尤朵拉一看到神情比前往醫院進行治療還要更憔悴的謝里爾,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忍不住泛紅了眼眶。
「媽媽……」尤朵拉趕緊上前與泰弗斯一塊攙扶住謝里爾。
狼媽欣慰地摸了摸小雪貂的頭,說:「尤朵拉,媽媽有事情想要與妳單獨聊聊。」
女孩一愣,怯怯地看了另一頭的男人一眼,在看見泰弗斯點了點頭以後,這才對狼媽回了聲「好」。
幾人將謝里爾送回房間,並按照謝里爾的意思留下尤朵拉,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間。
憔悴的女人躺在床鋪上,看起來比之前更虛弱了不少,從這點就可以得知這一次細胞活性治療應該是失敗了……謝里爾的身體就算使用細胞活性治療,也無法讓衰敗的身軀稍微恢復一些活力了。
「來吧,到我身邊來和我一起躺著。」謝里爾聲音溫柔,哄著尤朵拉上床靠到她身邊來,然後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泰弗斯已經跟我說了……但我還是想聽聽尤朵拉是怎麼想的。妳真的覺得這麼早答應泰弗斯是一件好事嗎?妳還年輕,在成長過程中會遇見更多的人……」
「但是,謝里爾媽媽,那些人都不會比哥哥更好,不是嗎?」女孩怯怯地開口,「我知道媽媽擔心哥哥的控制欲,但如果哥哥能對我們的感情忠誠,我也想要一位如兄如父的男人成為我的靠山與支柱……還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嗎?」
尤朵拉緋紅著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也喜歡哥哥……啊,我只是單純喜歡哥哥,不、不是想要占卡利斯家便宜的,我知道我的身分配不上哥哥,但我還是……想要留在他身邊……」
女孩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著,深怕狼媽誤會她想跟泰弗斯在一起是有所圖謀。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滴了下來,整張臉都哭紅了,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愛,謝里爾對此也只是嘆息。
「我只是擔心你們太早決定這件事了。尤朵拉並不會配不上泰弗斯,可我擔心妳跟他在一起,可能會被他牽著鼻子走,狐狸都是很狡猾的,我擔心妳以後被欺負。」
尤朵拉猶豫了會,小心翼翼地問:「媽媽是覺得,哥哥會欺負我嗎?」
女孩微微偏頭,面露不解:「可是哥哥對我很好,他不可能欺負我的。」
謝里爾無奈一笑,知道女孩並不了解她語中「欺負」一詞所代表的多種涵義,嘆道:「妳喜歡泰弗斯嗎?」
「嗯,最喜歡哥哥了。」女孩露出羞澀的笑容。
狼媽知道現在要讓一名十四歲的女孩明白「愛」是怎麼一回事還太早了些,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柔又堅強地道:「無論如何,媽媽不會讓妳吃虧的。幫我叫泰弗斯進來吧,我跟他談談。」
「好。」尤朵拉又抱了抱狼媽,這才走出房間,在外頭的客廳處找到站在狼媽和狐狸爸爸婚紗照前沉思的狐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