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莫回頭 IV 殞逝星辰 - 賭（下）

「一五四，十點，小！」莊家笑着把骰盅內的點數讀出，同時伸出手臂把放在大字上的籌碼盡數收入自己面前的小匣子中。

那個買了五塊錢大的賭客氣得直跺腳，而其他的則一臉懊悔抱怨道：「哎呀！早知道就多跟一把了。」

莊家在給我派彩時還不忘稱讚我道：「小伙子，還真有你的！」

我心中雖然也甚是興奮但臉上仍然不露任何痕跡，我冷靜地把籌碼接過來時武癡才舒了一口氣道：「呼……嚇死我了……」

畢竟下的注是本金的一半，他會緊張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莊家剛開始接受投注，我就把剛贏回來還沒摀熱的一塊錢籌碼再次壓到小上，武癡雖然傻了眼但又不敢明言。

我見他那副窮緊張的模樣後就解釋道：「現在手氣好當然要加注了，我採取的是『贏谷輸縮』的方法，別緊張，一切還在預計之中。」武癡聽到後才稍微緩了緩。

而那下重注的男人似乎一定要跟我對着幹的樣子，他在我往小下注後也立馬拿了三塊錢籌碼出來放到大上並說：「行！今天老子就看看你能開幾個小！」

莊家不懷好意地笑着把骰盅蓋上並搖動起來，結果出來的點數還是小，那男人又是一陣慘叫。

我們的本金已經由五毛變成了兩塊五，距離買旗袍又近了一大步。

不知道是我們破了賭場的陣法還是運氣真的很好的，接下來又開了兩把小，一直沒有卻步加注的我們本金立馬就被推高至八塊五之多！而那跟我們對賭的男人就我所見已經輸了接近十五塊錢了。

如果這把將八塊錢全壓下去贏了就馬上能拿十六塊錢買衣服走人，但是前一把壓四塊錢的時候經已將我的膽量給消秏了差不多，於是我就決定先看幾把再買。

果不其然，這把莊家搖完骰子開出來的結果是大，要是剛才壓了八塊錢下去那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對賭男總算是扳回了一把，贏了兩塊錢，不過距離他回本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只見他漲紅着臉雙手按在賭桌上激動地說：「好了！老子的感覺總算回來了……大！下一把開的一定是大！」他說完後又往大上壓了四塊錢。

他在下注完後馬上狠瞪了我一眼並說：「怎麼了？才贏這麼點錢就不玩了？」

在與他四目交投之際，一直綁在我左手小指上的紅線猛不防地收緊起來，同時間我亦發現此人臉色雖然紅潤，但是卻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黑氣於其眉宇之間聚集，看起來煞是怪異。

要不是紅線提醒我周遭有靈體出現而讓我多了一份心，興許我還真不會察覺到盤繞在那人臉上的黑氣。

於是我當機立斷把脖子上的佛牌給解了下來，眼前的景象「刷」的一下變得白茫茫一片，大概兩三秒過後，視力再度回復正常，這時候的我終於看清了那道黑氣的真面目！

一隻渾身死人灰的小鬼伏了在男人的天靈蓋上，只見那人的三把火早已全然熄滅，小鬼正在其耳邊不停細語，更不斷用手指來指使他下一把該買甚麼。

結果他買甚麼莊家就馬上給他開個相反的出來，氣得他差點沒把地上給跺壞。

很快的那男人就把身上的錢全輸光了，沒有賭本的他只得灰溜溜地從賭莊離開，那小鬼見他已無利可圖於是就怪笑着從他身上跳了下來，以飛快的速度竄到牆角消失不見。

在小鬼失蹤後，我才瞥見原來在陰暗的牆角底下偷偷的藏着一碗生米飯，飯碗左右兩側點了兩根紅蠟蠋，生米飯上也插有三根快要熄滅的香。

顯而易見，這碗生米飯是用來供奉小鬼用的供台，而這些小鬼毫無疑問就是賭莊養來用作騷擾賭客使其失去冷靜投注的頭腦。

我想到這後不禁直搖頭，賭莊未免做得太絕了吧？莊家本來在賭局上就有着優勢，為了賺錢而幹這些有違良心的事不怕遭報應嗎？

發現當中貓膩的我在下注時變得更加小心，在一輪起起伏伏、有輸有贏的過程後，本金終於被我推上了十塊錢。而武癡此時眼中卻閃有異光，他很認真地對我說：「耀祖，下一把買大，我有預感，下一把一定開大。」

「欸……還是先看一把再說吧。」我把玩着手中的籌碼說。

「吓？為甚麼？就聽我一回吧？我真的有預感。」他苦苦央求我道。

看到他這般求我後，我差點就心軟了，但幸好武癡過往輝煌的賭績及時在腦海中出現提醒了我，這傢伙的意見是多麼的不靠譜。

還記得……那是一個嚴冬，我跟武癡和幾個知青相約於家中打牌，不賭錢但輸了脫褲子跳舞，那天才在我打的時候拚命給我在旁邊瞎支招，結果？兩個人兩條褲子都輸沒了，除了跳了一場極其羞恥的舞外，還被人取以外號「四褲全輸」給笑了一整個冬天。

所以，別鬧了，武癡。

但是這回打骰出來的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

「好了，開！」莊家一聲吆喝揭開骰盅，出來的是四四三點，大！我屌？居然還被武癡給猜中了？難道今天是甚麼九星連珠的日子嗎？

武癡他見結果跟他所預測的一樣後自然不會放過我，他立馬抱怨我：「你看！就說買大了！又不聽！」

「這……」我錯愕地看着骰盅內的點數。

武癡此時閉上眼睛像是在感受甚麼來自宇宙的訊息，片刻後他又說：「買大！下一把還是會開大！」

我對他的信心還是不怎麼足夠，因為就算是再倒楣的人偶爾還是會中個幾次的，所以我還是決定先看個幾把再說。

但是怪哉的事情卻發生了，武癡每一把都能預測出結果，準確到甚至連圍骰都能猜出來。

最後我實在拗不過他只好聽他說往小那面壓了一塊錢。

沒想到還真的中了，但是武癡一向保守的突然一反常態說：「下一把會開大，相信我，把所有錢全壓下去就對了。」

我一聽就覺得出事了，這廝素來是主張穩紮穩打，怎麼可能突然讓我全壓了？我趁他不為意時偷瞄了他一臉，沒想到他臉上居然也有黑氣彌漫着！這下總算弄明白了。

別以為我沒看出來此乃典型的利誘手法，先是給我點蠅頭小利，然後就讓我血本無歸！

於是我就假裝想下注到大，然後在莊家截止投注改往小那面上壓了一塊錢。

武癡見到後勃然大怒，就在他準備發作之際，我用纏有佛牌的右手往他的後腦勺一抓，一隻不斷怪叫着拚命掙扎的小鬼就被我抓了出來，在佛牌的壓制下，任它怎麼掙扎都不可能從我手中逃脫，而武癡更神奇，小鬼被抓出來後他立刻就沒了脾氣，而且還一臉呆滯地問我戰況如何。

「好咧，開！一一五點，小！」

在莊家派彩的同時，我手用力一捏就輕易將那不知死活、作惡多端、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小鬼給捏得灰飛煙滅。

我面不改容地接過籌碼對武癡說：「錢夠了，我們走。」

目的已經達成，於是我馬上領着武癡把籌碼兌成鈔票，接着就迅速逃離了這龍蛇混雜之地。

而離開賭莊的時候，我們兩個像是做了甚麼虧心事般逃似的經由樓梯跑回地面，當我們回到服裝店外面時，大家都嚇得氣喘不已，得抽口煙來壓壓驚。

「嚇死我了，我還擔心贏了錢賭場不會放我走呢。」武癡把香煙放到嘴裡猛吸了一口後說。

而我則用抖個不停的手在給嘴裡叼着的煙上火並強裝鎮定地說：「別傻了，我們贏的不過是他們一天賺的冰山一角而已，更何況我和你又沒有出老千，倘若賭莊真為了十二塊而關住我們，這事傳了出去以後他們就別想再做生意了。」說罷我也猛吸了一口來定驚。

在大家的情緒都回復平靜後，我得意洋洋的把剛才贏的十二塊錢從口袋中取了出來，我把錢塞到武癡手中並說：「拿去吧，把那旗袍買下來然後送給小倩。」

武癡接過錢後，眼有淚光很是感動地說：「謝……謝謝你了，耀祖。」

我苦笑了一下道：「別婆媽了，快買下來。」

他「嗯」了一下就轉身走入店內，過了一會兒他就捧着一個紙盒滿臉堆笑的走了出來。

我見他出來時天色尚早，於是就決定打鐵趁熱，將半推半就的武癡給硬拖到鄰村去跟小倩表白。

在到達鄰村後，我先是托了個熟人替我們進去叫小倩出來，然後我就跟武癡在村外找了個大樹蔭坐了下來。

期間武癡不但緊張得滿頭大汗，而且眼神飄忽，嘴巴也從我們離開服裝店開始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停。

「哎喲，我的媽啊！武癡你那張嘴稍微消停一下好不？我快被你給煩死了！」一直被他煩個沒完的我終於受不了開聲說。

「你……你在一邊看……看倒好！你你你知道我……我我現在有多……多緊張嗎！」他焦躁地說。

「你有時間抱怨，還不如把握時間練習一下等等怎麼跟小倩講吧！」

「對……對喔！」武癡被我一言驚醒，深知自己口笨舌拙的他深深吸了一口，闔上雙眼開始拚命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他驀地將眼皮睜開並大聲地對着空氣說：「小……小倩，請……請你跟我成親吧！」

我聽到後胸前突然一悶，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我沒好氣地說：「喂喂！你這麼直接還不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跑？婉轉一點好不？」

「婉……婉轉？也是。」他又閉上眼睛想了想說：「小倩，我媽的兒子很喜歡你，他很想跟你在一起。順帶一提，我媽就只有我一個兒子。」

「婉轉過頭了！！！」

「那不然該怎麼講啊！你倒是給點建議啊！」

我皺着眉頭同時揉着疼痛不已的太陽穴跟武癡商量：「這樣吧，你就把我當成小倩然後好好對我講一次吧。」

「吓……」他很不情願地喊了出來。

「你以為我樂意被一個大老粗告白啊？不要拉倒！」

「啊，別別別，我試就是了，我試就是了！」說罷我們兩個就面對面地坐着。

在互相醞釀了一下情緒後，武癡一臉情深的凝望着我，我看到他這模樣後不知道是腦抽風還是手抽筋，竟然二話不說的就一拳揍到他臉上，只見他摀住發疼臉委屈地說：「你幹甚麼！！！」

「啊，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別鬧了認真點，她快來了。」

說罷我們又互相對望起來，他還是一副情深的樣子，而我也很認真的對他報以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神。

樹影婆娑，微風盪樣，在這教人心醉的環境底下，竟有兩個大男人互相以愛慕的眼神凝望着對方（事後回想起來簡直噁心得直用頭去撞牆。），而且當時我的腦海中居然還泛起了一首從收音機中聽過的音樂。

那是鄧麗君的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在鄧麗君唱出：「你問～我愛～你有～多深。」的時候，武癡終於發話了，他一臉認真地說：「小倩姑娘。」

我不敢直視他的雙眼，羞紅着臉說：「武癡先生……」

我愛～你有～幾分～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的情也真～

「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是真心，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情來追求我的？」臉紅耳赤的我像個少女一樣羞澀地轉過身背對着他說。

我的愛也真～

他拿起裝有旗袍的盒子猛然起身走到我面前打開，然後又說：「你看這旗袍，是我花了整整一個月的工資買下來打算送你的，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只能啃樹皮來過了，雖道這樣還不足以表達我的決心嗎？」

「好漂亮的旗袍。」我摀着嘴巴驚訝地說：「這真的是給我的嗎？」

「是的。」

「武癡先生……」

「小倩姑娘……」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不知道是否太過入戲的緣故，我竟然跟武癡相擁起來，與此同時在我們不遠處亦傳來了物件掉到地上的聲音，互抱在一起的我倆同時望向聲音的源頭。

沒想到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居然就是武癡朝思暮想的情人──小倩

她站在我們前方錯愕地望着抱作一團的我和武癡，手中拿着的水果則因為太過震驚而掉到一地都是。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她把目光移到別處並尷尬地說。

在我人生裡頭比起脫褲子跳舞更羞恥的一幕居然被人看到了！我要殺她滅口！

我都還沒出手，武癡就已經急不及待向小倩解釋：「小倩，你別誤會了，這要求是他提出來的！」（指的是提議練習一事）

在他說完後我愕然地望着他心中暗道：「媽的，重要關頭你腦袋倒是挺靈活的嘛，就這樣把所有事推得一乾二淨，我倒是成了代罪羔羊了。」

接着武癡為了獻殷勤就走上前幫小倩把地上的水果拾起來，不愧是經常鍛練身體的人，身手就是好！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散落一地的蘋果香蕉橙全都執了回來。

「給你！」武癡一臉憨笑的把水果送回小倩手上，小倩只得抱以尷尬的笑容收下了。

「聽大牛哥說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接過水果後說。

「是……是的。」臉突然間變紅了的武癡害羞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板寸頭又說：「我們稍唯移動一下再說吧。」說罷他警戒地瞄了我一眼後，就領着小倩往另一棵樹下走去。

這麼精彩的事情，我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呢？於是我也緊隨其後，攝手攝腳的來到那棵樹背後偷窺他們。

「好了，請說吧。」小倩微笑道。

只見武癡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就把裝有旗袍的盒子送到小倩面前並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請你收下吧！」

小佈疑惑地打開了盒子，當那件華麗的旗袍出現在她的眼前後，她非旦沒有流露出一絲喜悅，反而為難地說：「很漂亮……不過一定很貴的吧？」

武癡得意地說：「這整整花了比我一個月工資還多的錢買的！」

小倩聞言後面無表情地闔上盒子並說：「這太貴了，我不能收下。」

「欸？為甚麼？你不喜歡嗎？」武癡焦急起來了。

「我很喜歡，只不過我沒理由收你這麼名貴的禮物。」她頓了頓後又說：「畢竟我們只是見過數次的『朋友』而已。」

站在樹後的我聽到這句後馬上一拍腦門，心中暗道不妙。

而聽不出話中有話的武癡仍然在不停哀求小倩收下旗袍，但都被她三番四次地拒絕。

我看得出她是不想傷害武癡，所以一直在以比較婉轉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意思。只是武癡天性愚笨，怎麼說都沒搞明白。

到了最後，實在拗不過去的小倩只得深深嘆了一口氣並問武癡：「武癡，你知道我平常喜歡甚麼東西嗎？」

武癡平日經常跟別人打聽小倩的愛好，所以這問題應該難不了他的，果然武癡在聽到後就興致勃勃、長篇大論地說了起來：「這我知道，你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平常喜歡在樹下看書……」

「嗯。」小倩沒讓他把話說完就打斷他道：「那……你知道我不喜歡甚麼嗎？」

武癡愣了愣然後不肯定地說：「嗯……蟲子？」

小倩輕搖了頭一下。

「老鼠？」

得到的答案還是搖頭，接下來不管武癡說甚麼小倩都只會用搖頭來回答，如是者過了很久很久，實在想不到答案是甚麼的武癡苦惱地抱臂沉思，但有一刻他望向小倩時發現她正以憐憫的眼神望着自己。

在眼神接觸後的武癡頓然醒悟，身體微微抖了一下，終於得悉答案的他舉起食指指着自己，並用顫抖不已的聲音說：「是……是我嗎？」

小倩苦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盒子交回武癡手上後就轉身離去，呆若木雞的他站了在原地動也不動，默默地目送小倩離開。

此時我從樹後走到武癡身邊，此時他默不作聲獨自飲泣着，作為兄弟的我只得輕拍他的肩膊安慰道：「走吧，隨我去城裡發展吧，那裡比小倩好的姑娘多的是呢！別哭了。」

此時武癡的情緒終於爆發，他捧着盒子大哭起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帶回自己的村裡。

武癡在被小倩拒絕後，情緒一直很低落。直到我們收拾好行裝離開村子那一天他仍然一臉愁雲慘霧，在前往城市的火車上他還跟我說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喜歡別的女孩。

來到城市後，我跟他一起被分派到一間報館裡頭工作，我的崗位是記者而他則是打雜，比起日曬雨淋的務農工作，當記者要相對輕鬆一點，偶爾也要出外採訪，不過大部份時間都是坐在報館裡無所事事。

這時候我竟有點懷念上山下鄉的時光，但可惜已經回不去了。

人愈大就感覺時間過得愈快，一晃就過了十二年，三十歲的我也從普通的記者遷升成編輯。這下工作量變得比以前更少，日子過得雖然安逸但是卻十分的無聊。

某一天我坐在報館的椅子上看着吊扇發呆時，老編突然很焦急地從自己辦公室裡走出來大喊：「五裡村那好像發生不尋常的命案，你們誰去那裡瞭解一下情況？」

當他發現整個辦公室裡只有我一個人在時，他生氣地說：「造反了？人都跑哪去？」

我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回答：「今天有領導去製衣廠裡視察，大家都去搶新聞了。」

老編想起來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於是就對我說：「那沒辦法了，耀祖，你去一趟五裡村看看發生甚麼事吧。」交待回工作後老編就轉身回房，但是不到兩秒他又像想起甚麼似的把門打開了一條縫說：「記得把武癡給捎上！媽的，整天不見人，還想不想混啊？」

「知道了。」我得知武癡也得一起去後很不情願地說。

武癡嘛，工作表現叫做不過不失，不過因為人比較笨拙，老編不敢給他甚麼重要的工作，怕會誤事，所以他這個打雜幹了這麼久還是打雜。

至於他最近老是不見人的原因嘛……

我離開報館後就逕直往距離只有十五分鐘路程的武癡家走去，甫到達其單位門口就聽到有嬰兒哭聲自單位內傳去，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後就敲了門，未幾一個身穿鬆身衣服的少婦把門給打開了。

她看到我後喜出望外地說：「耀祖？你怎麼來了？」

我不好意思點了點頭說：「是啊，武癡他在吧？」

少婦微笑着指向客廳盡頭的一間房間，示意武癡他人就在裡頭。我脫了鞋後就走到房間門口，剛把門把扭開，我就見到坐在地上的武癡笑意盈盈地哄小孩，那表情幸福得不得了。

只是那一歲大的小孩不賣他帳，抓起一個玩具就直接往武癡面上甩，被打到的他非旦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開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我的存在，他很高興地說：「耀祖你怎麼來了。」說罷他把小孩抱在懷裡又說：「池道，快叫叔叔。」

是的，那個因為失戀而要死要活的武癡已經結婚了，而且還生了小孩。整天他現在整天不上班就是為了待在家裡逗兒子玩。

「別光顧着逗兒子玩了，武癡，老編讓我捎上你去五裡村那作採訪吶。」我友善地摸了摸池道的腦袋，那小豆丁樂呵呵的笑了。

他得悉要出差後顯然有點不悅：「吓？怎麼突然要去那裡？」

「聽說是出了不尋常的命案，你就別抱怨了，這個星期你好像都沒怎麼在報館裡露面，老編生氣了。」我解釋道。

武癡細心一想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於是他就依依不捨的跟自己懷中的兒子說：「乖乖，我的小心肝，爹爹要出去幹活了，你在家裡要好好聽媽媽的話喔。」武癡說完後還不忘在兒子臉上啵了一下，池道被親後很是噁心的用手去拭擦自己的臉頰。

「好了，那你整理一下，我在樓下等你。」說罷我就轉身離去，離開時武癡的老婆還問我：「這麼快就走了？不多坐一會兒？」

我微笑着應道：「不用了，嫂子，我跟武癡還得出去採訪吶。」

在走到樓下時，我找了個石階坐了在上頭抽煙，在我寫意地吞雲吐霧之際，在我身旁一名穿着一襲青色連衣裙抱着書的女孩兒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只見留着一把烏黑秀髮的她很是煩躁的站了在一輪沾滿泥巴的單車前，她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在尋找着甚麼，口中還唸唸有詞的。

莫非她是想把單車停在這裡，又怕沒地方鎖會被人偷去？

正當我還在猜測她在煩惱甚麼的時候，她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並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小賣店裡，過了一會兒後她從裡頭拎了一個盛了水的鐵桶以及一條抺布出來，她先是把長髮束成馬尾，然後就卷起袖子一副準備幹活的模樣。

不出所料，事前功夫已經準備就緒的她拿起抺布就開始拭擦單車，泥巴被除去的單車逐漸現出銀光的光澤，在清潔完成後女孩滿意地擦了自己額上的汗珠並把鐵桶等清潔用具拿去還給了店家。

期間，一名青年突然從旁邊竄出，他走到單車的邊上兩話不說就跨坐上去，我見狀馬上喝止，可他完全把無視我騎上單車就跑了。

我焦急地闖進了小賣店裡想要通知那女孩，只見她還悠哉遊哉在店裡用香皂洗手，渾然不知自己的單車剛被人偷了！

「喂，姑娘，你的單車被人給騎走了！」我指着外頭單車原本停泊的位置緊張地叫喊道。

醉心在清潔雙手的她被我的大嗓音給嚇了一跳，她身體微微顫了一下然後指着自己，顯然是在問我是不是在跟她說話。

媽的，再耗下去人都跑了！於是我就先拋下她不管，獨自朝青年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由於以前當記者跑新聞時鍛煉了一身好腳力，在我一番追趕後居然還真被我在兩條街外追上了，只見那青年站了在街上抽煙，單車就停了在他的身後。

我立馬衝上前攥起他的衣領怒道：「媽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偷竊？信不信老子扁你一頓再讓你上報紙當封面主角！？」

青年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吼給嚇愣了，叼在口中的香煙也掉到地上，他高舉雙手無辜地說：「大……大哥，我是哪得罪您了？」

「媽的，還給老子在裝？」我看到他假裝無辜的樣子後就更來氣了，我怒罵道：「我明明就見到你偷單車！還裝！」說罷我掄起拳頭想揍他一頓。

青年嚇得哇哇大叫：「冤枉啊！這單車是單位分配給我送貨用的，怎麼可能是偷來的！」

「喔？不承認是吧？看來得好好修理修理你了。」就在我不懷好意地笑着，準備給他臉上來上一拳時，一把清脆嘹亮的女聲在身後驀然響起。

「慢……慢着！」

我回首一看，女聲的主人正是剛才那女孩，只見她現在氣喘不已的，恐怕也是一路狂奔過來。

我提起那人高興地對她說：「你來的正好，我把偷你單車的那人給逮住了！」

青年又是大喊：「冤枉啊！來人啊，有瘋子發狂了！救命啊！」

「喲？還想反咬我一口是吧？」我氣得直想揍他，可是在動手時卻發現手臂被那女孩死死抓住，她極力阻止我並道：「先生，你誤會了！那單車不是我的。」

「啊？」我得悉後鬆開抓住青年衣領的手並錯愕地喊了出來。

青年也不多廢話，騎上單車逃似的跑了，走的時候還不斷地罵着神經病三字。

「我明明看到你在洗那車的……怎麼會不是你的？」

她聞言後馬上變得臉紅耳赤，羞澀地說：「我……我見……那車子太髒了，我看不下去所以才幫他洗一下的。」

我難以置信地望着她說：「你這人……腦子有病是吧？」

她聽到後嘟起嘴巴不悅地說：「你……你幹嘛罵人？」

氣鼓鼓的她掉下我轉身離去，她在走的時候更小聲呢喃道：「早知道不管你讓你被抓去派出所好了。」

結果，在人來人往的行人道上就只剩我一個被好事的旁觀者指着笑話。

「你說的那個女孩我認識。」武癡在前往五裡村的汽車上跟我閒聊道。

「喔？還有這麼巧合的事？」

「她叫李淨雅，以前曾經在日本留學過，所以在我老婆的單位裡是負責日語翻譯的，是出了名的清潔狂，平常沒事幹就在擦桌子擦地板甚麼的，幹得比清潔大嬸還要勤。」

「她肯定是眼裡容不得一點髒的人吧？如果與她共事的是個骯髒鬼，那她豈不是會忙死？」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武癡笑話道。

「去你媽的。」

在到達五裡村後，我跟武癡甫下車，一陣夾雜着溪錢的陰風就迎面撲來，害我們不得不用手去撥走那些粘在臉上的紙錢。

「呸！呸！呸！不小心吃了一張到嘴裡了。」武癡旋即往地上啐了幾口，以求去晦氣。

我站入口處打量了一下這五裡村，發現此處除了陰氣逼人外，還隱約散發着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讓我剛來到就萌生去意。

儘管心中有一萬個不樂意，但是上司給我安排的工作還是要完成的，不然空手回去又要挨訓。

所以我只好硬着頭皮領着武癡往紙錢紛飛的村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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