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重慶北站,請各位旅客帶好你的隨身貴重物品……」快要到達目的地時,火車開始減速,車內的廣播亦同時響起。
我緩緩地張開眼睛伸了個懶腰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貴重物品」──背包一個,裡面裝的就只有一些破衣服而已,不過沒了它們可不行,對我來說勉強也稱得上是貴重的東西吧。
真不愧為中國的四大火爐之一的重慶,火車站出口的自動門只是稍微拉開了一條縫,一股熱浪立刻迎面撲來,害我有點捨不得離開這有冷氣供應的火車站。
烈日當空,甫踏出門口,頭頂上那毒辣的太陽如同火爐一樣不停地發放着熱線,不消一會兒就把我榨出一身汗來。
柏油路上可以開始看到絲絲水氣蒸發,行人道上的女生都統一地穿着熱褲小背心、打着陽傘在行走。
深明「一白遮三醜」這道理的她們生怕自己嫩白的嬌膚被太陽給曬成棕色,所以才會在沒下雨的日子也打着傘走路。
沒帶傘的我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進發,走了五分鐘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個有蓋的車站底下,那裡趴了一條正在乘涼的大黑狗,牠呼赫呼赫的往外吐着鮮紅的舌頭好幫助自己散熱。
我小心翼翼的繞過牠來到了站牌前,上面掛滿許多號碼和名字,可我找了一會兒就是找着自己想去的地名。
忽爾,旁邊來了兩個理着平頭的小男孩,他們倆各自咬着半截冰棒也來到了車站裡頭,個兒高的那男孩一邊逗弄着大黑狗一邊對個兒比較矮的男孩說:「你知道嗎?七星崗那邊最近好像又鬧鬼了。」
個兒矮的男孩聽到後吃了一驚急忙追問個兒高的:「我靠?不是吧?我們不正要去哪兒?你怎麼現在才講啊?」
個兒高的狡詰一笑又說:「那當然是真的,七星崗那邊聽說以前是一個亂葬崗,會鬧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去去去!」個兒矮的男孩別過頭,摀住了耳朵害怕地說:「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甚麼都沒聽見……我甚麼都沒聽見……我甚麼都沒聽見。」
個兒高的男孩見有樂子可討,開始繪形繪聲的在個兒矮的男孩耳邊陰聲細氣的論述七星崗流傳的鬼故事。
七星崗,正正就是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那裡有一個我想找的人。
他們的目的地好像是跟我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只要跟着他們上車就能去到七星崗了。
未幾,一輛公共汽車駛入了站內,那兩男孩看到後馬上停止了嬉戲改為你推我撞的擠了上車,而我亦緊隨着他們身後上了那輛車中。
在車門關上後,車子就再度發動起來往前駛動,我找了個視窗座位坐下並看着車外不斷閃過的風景來打發時間。
在到埗後,下了車拿着背包的我在這人來人讓的街道上問了好幾個人,沒有一個願意停下來為我指路。
我拿着一張發黃發皺寫有地址的紙站了在路中間,汽車與行人不斷在身邊呼嘯而過,絲毫不作停留。
在這陌生的城市中,我感到有點相當無助,直到後來一個好心的小孩終於給我指了路。
我向他連番道謝後就從錢包裡掏了一些錢給他來買糖吃,喜出望外的他接過錢後就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而我亦跟隨他所指示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起來。
走着走着,附近的房子逐漸變得稀疏,人流也開始減少,在小徑裡頭行走的我察覺到自己被人給跟蹤了,理由是有兩道腳步聲打從我於鬧市中離開後就一直跟隨着,這感覺在人跡罕至的小徑裡就更發強烈了。
正所謂天黑莫回頭,但白天卻不用擔心回頭會看到甚麼,我停下了腳步回首一看,兩個打扮怪異且理着奇怪髮型,一看就知道是不務正業的小混混出現了我的視線當中,他們兩個在看到我這舉動後也停了下來。
「二位小兄弟打從市裡就一直跟着我到底所謂何事?不妨一說?」我客氣的朝那兩人說。
「甚麼嘛?原來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害我以為自己跟的十分隱蔽,沒有露出馬腳。」小混混甲嘴裡嚼着口香糖不以為然地說。
小混混乙按住了甲嘴示意讓他來進行對話,他不懷好意地說:「這位大哥,兄弟倆最近手頭有點緊,想跟大哥借點小錢一用。」
「喔,原來是乞丐啊?這裡有五塊錢,拿去。」說罷我就把剛才坐車前換的一張五元紙幣甩到他們面前並道:「這點小錢不用還了。」
兩個小混混一陣愕然,過了片刻小混混甲才回過神,額頭上青筋暴現地怒道:「放屁!你給那小孩都給一百塊,我們兩人加起來才五塊?你他媽的想把咱倆當叫化子不成?」
原來是剛才掏錢時被看到了,果然「財不可露眼」啊!
「老大,他不是想而是真的把我們當成要飯的了。」小混混乙向甲解釋道。
「去你媽的!老子是跟你『借』!不是『要』!只不過甚麼時候還由老子來決定!」小混混甲把口中的口香糖吐在我跟前道。
「那倘若我不肯借呢?」我抱起臂,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說。
「那就別怪兄弟們手上的刀子不長眼了。」小混混乙兇狠地瞪着我,兩人手裡不知在甚麼時候各自掏了一把彈簧刀出來。
我看到後忍俊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兩人看到後不明所以但亦保持兇狠的氣勢拿着刀向我步步逼近。
「別慌!他只是故作鎮定而已!」小混混甲向乙道。
「這位大哥,用錢就擺平的事,你何苦要鬧大呢?趁我老大還沒改變主意,放下錢包趕緊走吧。」小混混乙向我勸喻道。
「不要,錢包就在這,有本事自己來拿。」我拿着脹鼓鼓的錢包在兩人眼前晃來晃去說。
「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小混混甲用舌頭舔了舔刀刃道。
小混混乙聽到後急忙校正他:「老大,沒有後面那兩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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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對於這兩人的鬧劇,我開始感到不耐煩並皺着眉頭說:「那麼兩位是準備打劫我咯?」
「隨便你怎麼說!」小混混甲直接撕破臉皮道。
「那我就是有『正當理由』去作『自我防衛』咯。」我壞笑着放下背包活動了一下手腕並朝兩人的方向走去。
「敢跟我『不動明王』叫板?今天要是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唸!」言盡,他刺耳的尖叫着並高舉刀子直朝我刺來。
一分鐘後。
「那個誰?『王明動不』是吧?這個地址是朝這邊走沒錯吧?」我背起背包拿着紙條向跪在地上被我打得鼻青臉腫的小混混甲問道。
「是的大哥!您朝這方向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再左轉就會到了。」他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反前態,恭恭敬敬地給我指着路。
「喔,那好吧,這裡有兩百塊,兩人趕快去醫院裡檢查檢查吧,以後不要再亂來了。」我從錢包裡拿了兩張紅色毛澤東分別給予兩人,他們接過錢後感激流涕地向我道:「大哥您俠骨仁心,小弟以後定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的了。」
「行,那我走了。」
「大哥你慢走!」兩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向我鞠躬道別。
我順着他們倆所說的方向走去,過了一會兒終於來到了一間老式的大宅前,而在園子裡除了有數隻雞在草地上找蟲子吃外,還有一個約莫九旬的老太太正閉着眼睛坐在安樂椅上曬太陽。
我才往園子踏入一隻腳,仍然閉着眼的老太太就開口說話了,她說:「這股氣息……宗夏,你來啦?」
「這麼久沒見,你的五感還是一樣敏銳啊,阿姑。」我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那亂糟糟的頭髮。
這位老太太是師父當年的熟人,本名不詳,只知道師父管她叫阿姑所以我也依樣畫葫蘆跟着喊她阿姑了。
而師父是怎麼跟她認識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阿姑她當年是以扶乩問米為生的,在行內是相當有名氣的一個人。
我走到安樂椅前向阿姑問好,此時她才緩緩的張開眼睛用那雙已經看透世事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哎喲,宗夏,你老了。」
「是啊,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了,不過阿姑你的樣子這麼多年都沒有怎麼變過,是吃了甚麼仙丹不成?」
「人啊,老到一個程度就不會再有甚麼大的變化了。」阿姑概嘆道。
「是啊,真不想老,可是歲月不饒人啊!」
「站在這裡不好說話,我們進去再繼續聊吧。來,扶一扶我。」說罷阿姑就從安樂椅上站了起來,我攙扶着她慢慢的往有三層樓高的大宅裡頭走去。
由於外頭光線充足,此時的大宅內是沒有開燈的,跟有着烈日照射的園子相比,倒是顯得有點昏暗。
在我們前往客廳的時候,我發現這裡頭任何角落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所有傢俱都是一塵不染的,我見狀就好奇地問道:「阿姑,你這裡是有請傭人打掃嗎?」
「沒有,我一個人住在這裡,平常閒着沒事幹,就一直在打掃衛生了。」
聽到後我總感覺仲佑他應該會跟阿姑很聊得來。
在把她扶坐到客廳裡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椅上後,我也在旁邊找了張椅子坐下,而阿姑又再次開口說:「其實我早就琢磨你該是時候來找我了。」
阿姑拿起桌面上的紫砂茶壺一邊給我倒茶一邊抱怨:「你這臭小子,一躲就躲了30多年!怎麼了?是突然想通了才從那山旯旮的地方跑出來?」
「也算是吧……不過話說回頭是你把我的地址給了仲佑讓他來找我的吧?我記得我閉關的所在地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仲佑……?喔,是佐耀祖的兒子吧,很多年前佐耀祖在得知你師父的死訊就到處托人尋找你的下落,我應該是在那時候給他的。」阿姑瞇起眼睛努力地回想那早已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而我在聽到「師父的死訊」五個字,心裡馬上一沉。
感覺敏銳的阿姑在察覺到我內心的變化後說:「小張也真是的,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一聲不吭的走了,害我當時還為此事傷心了好些日子。」
直到現在,每當我想起「那件事情」的時候,我都懊悔得想死。
「那……你有試過請師父上來瞭解嗎?」眉頭緊鎖的我哀傷地說。
「有,不過不成功,在我知道你師父死後我已經第一時間請他上來,不過卻甚麼都沒請到,大概當時他已經去投胎了吧。」
「是嗎……沒請到嗎……」我低下頭呢喃。
阿姑見狀用她那雙清澈的眸子看着我說:「你是想問他有沒有責怪你是吧?」
「我……我……」心事被說中了,張目結舌的我吃驚地望着眼光銳利的阿姑,嘴裡硬是沒能吐出半句話來。
「30年前發生了甚麼事我也大概知道一二,你在小張死後連給我問清楚的機會都不給,就自己夾着尾巴逃跑了,30年後的今天,你也該是時候把餘下的八九都給我好好的講清楚了吧?」
我舉起桌上茶杯就一飲而盡,把茶杯放下後我深深嘆了口氣並說:「這是一段使我這大半生都沉淪於痛苦之中同時被我封鎖在腦海中最最最深處的記憶,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度回憶起來,但是對於作為師父熟人的你,我知道自己是有義務把當年的真相告訴給你的。」
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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