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莫回頭 IV 殞逝星辰 - 囚者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呆站的我終於回過神來，我一把抓住跟前的一個小伙子對他說：「別慌，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救你們的。」

而他卻沒有理會我，繼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向我求饒，此時一名坐在牆邊沉默不語的老者忽然開聲說話道：「算了吧，你就算把嘴皮子磨出血來他們也聽不進去的。」

我才赫然驚覺此處仍有正常人存在，於是激動萬分地走到老者的跟前向他問道：「大爺，你……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老者聞言後揚起一眉又說：「這不是廢話嗎？我不是跟你難道是在跟這群瘋子在說不成？別犯傻了。」

「太好了……總算有人是能夠溝通的了。」我欣慰道。

「小兄弟，你說你是來救我們的，那你是已經把那三個臭道士給幹掉了嗎？」

「不是……我也是偷偷的溜進來的，不過沒關係，我先把你們帶出去然後再去尋找其他……」

「唉……」老者一聲長嘆打斷了我的對話然後又道：「那麼我們恐怕是命中註定逃不出這山洞的了。」

「啊？沒事的，只要動作小聲點，他們不會發現的。」

老者「哼」的一聲笑了起來：「你啊，怎麼不想想為甚麼這裡沒有門我們也不逃走？」

沒有門一事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對啊，既然沒有門為甚麼他們還呆在這裡不走？

「欸……你是怕外頭的殭屍，還是怕被愧見仇他們發現？」

「老子兩個都不怕！」老者憤怒地朝我大喊起來，聲音在洞穴內不斷的回響着，其他人在老者突然這麼一吼後全都安靜下來默默地望着我們。未幾，老者就拉開了自己的褲管向我展示自己後腳跟上化膿潰爛的傷口：「這才是原因！」

我仔細一看發現老者他的腳筋被人殘忍地挑斷了，現在的他別說是走路，怕是連站起來這麼簡單的動作也無法完成。

看到瘦弱不堪的老者一把年紀還受到如此慘無人道的對待後，內心馬上泛起了一陣憤怒，我低下頭雙手握成拳狀問：「是……那兩兄弟幹的嗎？」

老者似是不想再度回憶起那段可怕又可恨的回憶，只見他抿着嘴巴，閉上眼睛，後腦勺靠在洞壁上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痛苦道：「是他們其中一個幹的，名字好像是叫山侖。」

山侖那狗娘養的，先前他曾說過要把我四肢砍掉和對我進行磔刑時我就覺得他心理不太正常了，沒想到他還真敢對人施行酷刑，而且即便對像是如此老邁的長者也下得了手。

今天要是不把他除掉的話，只怕會讓更多人遭他的毒手。

正當我想如何把山侖除之而後快之時，飢腸轆轆的老者腹中忽然傳來陣陣響聲，我見狀馬上把身上那袋應急用的乾糧拿了出來說：「大爺，我身上有帶吃的，雖然份量不多，先湊活一下吧。」

那些村民在聽到有吃的東西時立馬就變得精神起來，跛着腳的他們眼睛發着詭異的亮光如同餓死鬼蜂擁而至，搶奪我手中的食物。

「是吃的！」

「給我！」

「我已經不想再吃那些了……」

從四方八面湧來的手紛紛想把我給撂倒，只要食物一落到他們手中就會馬上被哄搶而光，我只得拚命護着袋子並大聲叫道：「別搶！別搶！人人有份！」

老者在看到有食物後亦欣然笑道：「太好了，這幾天都沒人死，我正犯愁呢……」

「甚麼？」我忙着給村民分發食物，沒聽清楚老者的話。

「沒……沒事。」老者慌張道。

起初我對他所說的話沒有多為意，轉身又繼續給村民分發食物，一袋一人份的乾糧要分給三十多個人，每人也大概只能分得指節般大小的食物，但是餓壞了的他們在吃完後仍然纏着我要食物。

我只得向他們展示早已空空如也的袋子說：「已經沒有了。」

村民見我沒吃的後一下子全對我失去興趣，紛紛作鳥獸散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待着。

老者拿着那只有丁點的乾糧在面前端視，然後發出一聲長嘆後又道：「在這不見天日的洞裡都不知道捱了多久了，終於有點像人吃的東西能下肚了。」說罷他把乾糧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起來。

我疑惑道：「你們少說也被抓走半個月了，這段日子裡愧見仇他們到底讓你們吃些甚麼東西啊？」

言盡，洞內瞬間變得死寂一片，就連一直對着洞壁自言自語的人也閉上了嘴巴。所有人，包括老者在內，全都安靜下來並用惶恐不安的眼神盯着我的臉來看，彷彿我剛才講了甚麼禁忌的說話。

「難道他們一直沒給你們吃的？」我驚訝道。

「別……別再說了……」老者發紫嘴唇微微顫着。

「為甚……」

「我叫你別再說了！！！」老者歇斯底里地朝我大吼。

「你們是怎麼一回事，莫名奇妙的……」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我此時卻瞥見村民們都刻意地遠離着放置在角落的那堆白骨。

其實從進來時我就已經對那堆白骨相當在意，那是被胡亂放在角落的骨堆，從其擁有多個頭骨這一點來推測，這骨堆起碼是用五個人以上的骸骨所堆成的。

他們被抓進來才半個月，其間有人熬不住而死掉倒不會讓我感到意外，但是在短短十五天內就化成白骨未免有點太快了吧？

「……終於有點像人吃的東西能下肚了。」

老者的話驀然在腦海中迴響。

同時間一道不安的情緒亦慢慢地開始在我心中凝聚。

殘肢、白骨、老者的話……

這時腦袋猶如被人用敲鐘的木頭給狠狠地撞了一下似的嗡嗡作響。

我鼓睛暴眼，脖子如同生鏽了的門鉸般一下一下生硬地把臉轉回至老者身上。

「你們到底幹了些甚麼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疼痛欲裂的頭一下子跪了在地上。

好熱……腦袋裡像是被火燒似的，思緒亦逐漸變得混亂，眼前的景象慢慢地被黑霧給籠罩起來。

少女幼小的身軀如剪影般在腦海中浮現，全身漆黑的她就只有蒼白的嘴巴能被辨認。

「尚哥……」剪影開始呼喚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別再讓我回想起來了……求你了……

那段可怕的記憶……至今仍然糾纏着我不放，一但被觸及就會如洪水般從腦海中一湧而出並佔據我的思緒。

「不是約好了一起去市場的嗎？」剪影一步一步接近我。

不要再說了……

「你覺得香兒……好‧吃‧嗎？」它來到我耳朵悄聲的說。

不！！！！！！！

此時肩膊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我猶如觸電般瞬間把鋼劍從背上取下並指向拍肩者。

黑霧徐徐散去，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喉嚨正被我用劍給抵住的老者，鋒利的劍尖劃破了他喉核上的表皮，鮮血正不斷從破損處溢出順着脖子流下，染紅了他沾滿泥土而泛黃的衣服。

「臭小子！你用劍抵着我想作甚？」即使被我用劍指着，但老者仍然泰然自若地說。

「你們……你們居然……居然……」胸口像是喘不過氣來的我緊握着劍柄說。

「我們也是迫於無奈才這樣做的！那些全都是大伙兒熟悉的人！你以為我們會好受？」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我激動地朝着老者大吼，手中的劍亦不斷的顫抖。

「你不想聽，我偏要說！有種你就把我殺了，我也省得在這裡活受罪！」老者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往前頂了一下使劍刺得更深了。

「你……」我怕這樣下去會傷着他，於是又把劍給收了回去。

老者用手摀住傷口並用怨憤的眼神看着我說：「臭小子，你甚麼都不懂就別給我在這大放厥詞了！我們可不是甚麼聖人，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在活下去跟道德之間我們根本別無選擇！」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那我問你！要是你也被關了在這裡半個月！你會怎麼做！」

「我……我……」我被問得瞠目結舌的，嘴巴說了半天也只會不斷重覆一個「我」字。

老者沒有打算就此放過我，他見自己佔上風後變得更加咄咄逼人，他把臉拱到我面前不斷追問：「說啊！你倒是說啊！！！」

「我……」被迫問得走投無路的我整個人突然間萎了下來，劍亦從指間脫落，我像眾多村民般癱坐在地上無力地說：「我也不知道……」

老者看到我的窘樣後也收斂起來，只見他重新靠坐回洞壁上，嘴巴小聲呢喃道：「那你連指責我們的資格都沒有。」

過了良久，老者突然間像是作出了甚麼決定似的，他一臉認真的對我說：「小伙子，我看你還是快點走吧，不然被他們發現連你也逃不掉了。」

「不行，我得把你們給救出去……」

「別犯傻了，你一個人怎麼帶三十個跛子走？走吧。」

老者一下子就說到重點上了，我無言以對。

「那……大爺我先帶你走吧！」

「不用了……我還是比較想留在這裡陪他們，再說出去以後我也面對不了自己的家人。」

原來……

我連一個人都拯救不了嗎？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老者看到我這模樣後笑道：「有這份心就夠了，起碼你的出現讓我知道自己還沒被人給遺忘，你的好意，我大槍替大伙兒心領了。」

既然人家都這樣說了，我也只好站起來離開，在準備走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扭頭回去問老者：「大爺，你有沒有見過你村子一個叫林善的人的父母？我這一趟最起碼也得帶走他們。」

老者聽到二槍的名字後身體微微顫了一下並淡然道：「他娘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不過他爹已經死了，就在前幾天，就在這裡。」老者說罷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甚麼！」我聞訊後大驚道：「死了？」

「是的，死了，你倘若還想救他娘的話就趕快去別的洞裡看看吧，別再磨磨蹭蹭了。」老者再三催促我道。

我只好咬了緊牙關然後狠下心轉身離去，但是老者卻又把我叫住說：「喂，小伙子，替我給善兒他捎個話吧，是他爹臨終前的遺言。」，他搔着長滿鬍子的下巴想了一下後說：「『對不起。』」

「對不起？」

「是的。」

「我會代為傳達的，不過可以的話我真想讓你親口跟二槍他說。」說罷我就從入口處離開。

在我走着的時候，我心中亦在重新計劃，本來只是想偷偷地把村民救走，可沒想到他們都被挑斷腳筋導致無法走動，這一事令我原本的計劃泡湯了。

看來唯今之計，要想救下所有村民，就只有把愧見仇等人全殺了才行！

甫踏出溫暖的洞穴，一陣寒意隨即撲面而來，被冷風這麼一吹，我渾身打了個激靈，然後就下定了主意朝山侖所在的山洞走去。

趁他們現在分散，逐一擊破！

只要有師父的鋼劍在，要殺他們簡直猶如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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