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金奢鎖鍊

一旦我「不小心」看到格里芬此時此刻正坐在這一樓的用餐區最靠裡的位子時，這場晚餐就註定毀光光了。

尤其他坐的可不是單人桌，陪他一起享用海鮮大餐的不是别人——我絕對不會認錯——就是在學校消失好一陣子的凡妮莎。

潔西卡向我八卦了近來發生在凡妮莎身上的慘事：她拒絕應拍攝需要剃成光頭，被資方一路揪著長髮蠻橫地拖進了理髮間。

凡妮莎那不合時宜的叛逆害她弄掉了一份前景大好的工作，更可能已經遭到了封殺……

而現在她居然滿臉堆笑地——她平時是不怎麼笑的——和格里芬共進晚餐，著實是病急亂投醫了，不用膝蓋想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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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太遠，我很難聽清楚他們說些什麼，但我不是傻子，一定是一個提問題，一個給解決方案，雙方各取所需，達成交易。

然而，跟格里芬這樣的人做交易，形同與魔鬼訂定契約，怎麼訂都不是他吃虧。

我密切地注意著那兩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沒留意自己叉著一塊生魚片沾了超辣的醬汁，嗆得我把自己咳得和小丑沒兩樣。

「哇，妳居然敢吃山葵醬，吃起來感覺如何？」

「嗯，醬很新鮮。」

隨便敷衍了菲力克斯的調侃，我取來盛滿冰塊的檸檬水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並抽了張紙巾拭掉被嗆出來的眼淚。

在我可能用叉子去叉菲力克斯那盤生魚片以前，我看見凡妮莎從座位上站起來，向格里芬點頭後離開了餐桌。

我幾乎是立刻也跟著站起身。

「抱歉，我需要去趟盥洗室。」

我沒聽到凡妮莎說自己要去上廁所，但直覺告訴我她就是。

否則她還能上哪去呢？格里芬是不可能讓她有機會吃霸王餐的。

我快步跟上凡妮莎，低下頭以免格里芬認出我來。

凡妮莎給自己整了一頂白色鮑伯頭假髮，鳥羽綴飾的粉紅低胸緊身短裙一看就曉得價格不菲，她的十根手指都做了寶石似的美甲，我打賭水鑽高跟鞋裡的腳趾頭也一樣，她走路的姿態比已往多了一種不合年紀的無媚。

不出我所料，她和一位服務人員問了盥洗室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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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凡妮莎一踏進廁所，我自後背推了她一把，要跌倒的她別無選擇只能伸手抓住我，我趁機一把將她拉進某間廁所。

我動作利索地鎖上門，並用身體擋住門鎖。

「琴？好，你現在是他媽在給我演哪一齣？」

「看膚色的話我相信妳和皮特森先生沒有任何親戚關係，我才想問你和那老男人的溫馨晚餐是在演哪一齣。」

凡妮莎的表情絲毫沒露出半點錯愕，反倒不慌不忙地答道：「既然你認識那個人的話，我在演哪一齣，妳不是最清楚的人嗎？怎樣？你眼紅了不成？」

我無論如何也算不到她會吐出這一句，可眼下我也沒證據證明她講的這些全是胡扯——她指的是我曾經是格里芬的情婦，甚至可能更糟，性奴？

各種髒話如失去煞車的高鐵自我腦海裡轟聲而過。

關於兩年前那座豪宅書房裡我和格里芬之間發生的一切，至今我未曾和除了自己的第三者提過，連日記本也不曉得這件事情，因為我不想在說出去的一個禮拜後就聽到故事的各種誇張版本在外頭百家爭鳴。

但就在一秒鐘前，我決定要把那晚上的來龍去脈一字不漏地交待給一個我不完全信任的人，就因為我不願讓格里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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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妳說的這些……我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是要我叫格里芬還你一句道歉，和性騷擾的精神賠償嗎？」

老天，如果凡妮莎真的為我去要這些，我會非常感謝，可惜今晚的重點不是這個。

「不，我是在幫妳認清自己在演哪一齣可悲鬧劇，我為妳的秀髮和模特事業默哀，可妳完全不需要為此把自己給賣了，還賣給……那種人。我說的那個故事是讓妳看清他的真面目，妳正在跟魔鬼談交易，凡妮莎。」

「喔。所以這又干妳什麼事？」

這是頭一次她用鼻孔瞧我，可我深信她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

「更何況，皮特森先生那天跟妳說的，有哪一句錯了？這世界就是場木偶戲，舞臺上的一切本來都是幕後掌握弦線的人說了算。」

「鬼扯，我們可以自己扯斷弦線，演自己想演的戲。」

「木偶沒有線拉著最好是能自己動起來，妳個天才！告訴我啊，就像人沒有錢花是要怎麼活下去？」

不曉得我哪一句話踩中了凡妮莎的地雷，爆炸的結果就是她狠狠地揪起我的領子，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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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沒有收入、父母也不管不問，沒有真正派得上用場的人脈，根本連上舞臺的資格也沒有，區區只能算被踢下臺的木偶！」

她激動得厚唇外凸成了一個長方形，唾沫噴進我眼裡。

「我不是妳，一個養尊處優、不諳世事——哦抱歉，是根本不需諳世事——的嬌貴公主！你嚐過幾次沒錢沒尊嚴的滋味？一次也沒有吧！還想假扮聖母瑪麗亞來勸我回頭是岸？妳真他媽叫人倒胃口！」

我正要反駁，奈何凡妮莎的肺活量實在驚人，她肩頸的肌肉更是緊繃且抽搐。

「妳也許和皮特森一樣富有，所以才自以為能幫我……哈！我要的豈止是錢，而妳再有錢，充其量也只是受人操縱的可悲戲偶罷了，妳難道連這種基本的自覺也沒有嗎？」

「……如果妳答應我，別再和皮特森先生來往，我可以給妳跟我哥一次機會。」

雖然這個允諾有點過頭，但提起路克是我最後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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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哼？」

她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叫我心底一涼。

她猛地拽著我的領子，把我像甩髒衣服一樣甩到身後冰冷的馬桶上。

「妳以為我稀罕你哥那種貨色？他連替我拎包都沒門！我需要的是能讓我加入一起操控弦線的人……」

她忽然從躁怒轉為陰沉的面色，令我一時無法從桶蓋上站起。

「等我爬到了我想要的位置後，妳要是讓我知道妳把今晚我和誰一塊吃飯的消息說溜嘴——」

凡妮莎彎下腰，給我展示了一抹殘忍的笑。

「妳就隨時準備好和你那可愛的萬人迷男友說再見吧。現在，老娘要回去吃我的西班牙海鮮飯，要吃熱的！」

語畢，她打開廁所門扭著翹臀走了出去。

我本該要發難，我本該要反唇相譏回去，總之不能示弱。

我前來攔下凡妮莎和格里芬的交易，不純粹是為了她好。

格里芬那天囂張跋扈地宣示我終將於某天回去服從他，而某種角度來看，凡妮莎和當時無助受驚的我是同一個人，如果我放手讓她落入向格里芬的網裡，幾乎相當於他當年的預言變相實現了。

然而，對於凡妮莎她自己的決定，我心裡並未湧現預想中的怒潮，反而不可思議地平靜無波。

「凡妮莎。」

我在踏出廁所前叫住了正在鏡前補妝的她。

「如果這些就是妳目前打從心裡真正需要的，我會尊重妳的選擇。縱然我難以認同，不過我不會對外多嘴什麼的，我是真心希望妳真的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僅此而已。」

她停下動作聽我說話，卻直到我說出最後一個字都不屑轉頭看我。

「還有，菲力克斯不是什麼我的小男友，但難保他不是別人的，某個妳惹不起的別人……」

「好心」提醒後，我將我的餐券拿給服務生，請他轉交給菲力克斯，隨後下樓，逕自離開了彩虹號。

我打算晚點打電話告訴菲力克斯：我很不幸地暈船了，在廁所吐得翻天覆地，為了他的西裝著想，還是早早結束這次晚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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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註：凡妮莎說的話中一小部分是有道理的，但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對路克的評價完全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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