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瘋狂甜心萬歲

從高架的地鐵軌道跳下去，我不死也得癱瘓終身。

沿望不見盡頭的軌道前行是唯一的選擇，好比我目前的人生，沒有其他路可走、沒有什麼地方能供我逃避。

但腳下走著的這條路卻渾然不知將通往何處，甚至有沒有終點都是個未知數。

異能者們沒有追上來，幾分鐘後，我褪去了珍珠的裝束，頓時冷得直打哆嗦——對，我只穿著清涼的泳衣。

鐵道上稜角堅硬的道砟一步一步地磨破我光裸的腳底，抬腳一看，石灰和鮮血雜混，一如醜陋的街頭塗鴉。

但真正叫我疼痛難耐的，是不久前格里芬挑釁我說的那些警語，以及……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我就會手刃貓眼石，完完全全地敗給烏鴉。

烏鴉真的是格里芬嗎？就算確實是，我在報復心驅使下的行動能否帶來我希望的結果？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讓格里芬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抹除他的存在的同時，也能抹除我靈魂逐漸枯朽的部分嗎？

越想越可怕的是，我對這些問題並無堅信不移的答案。

眼淚止不住地撲簌簌地下落，淚痕蔓延至我的胸前，也許已經染濕了那根藍羽毛。

我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還需要海絲在我身旁，如果沒有她，珍珠就不是完美無瑕的，只是個廉價的殘次品。

然而，她卻沒有來找我，也並未透過戒指聯繫我。

當我正要主動呼叫她時，意識忽然成了被上萬把鐵錘砸破的玻璃，碎成細沙似的碎片，隨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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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屑聚合為更穩固的型態後，我發現自己正躺在地鐵車站的月臺上，樑柱上倒過來的字標著：聖莫妮卡站。

「我還活著！謝天謝地！讚美父神！我還活著！」

不只我，很多人也莫名其妙地躺在地上，他們大都大嚷嚷自己怎麼沒死或者怪蛇去哪了。

噢……我懂了，也許是貓眼石以幻異剛收拾完魘化者留下的殘局，罹難者盡數復活，而我大概是被捲進龐大的能量流了。

凡妮莎……依照貓眼石過去的說法，她現在是被送去狄芬沃了嗎？

我坐起身，尷尬地發現自己的泳衣肩帶竟然斷掉了，彆扭地捂著胸部，邁著小碎步往車站出口挪動。

忽然，有人輕拍我的肩膀，我以為是趁火打劫的色狼，轉身一抬手準備給他一巴掌下去——

「菲、菲力克斯！」我驚呼出聲，收回手遮掩窘態。

「妳知道嗎？我本來被那些恐怖的怪蛇咬死了，可現在我卻又好端端地出現在這……這裡難不成是死後的世界？我們必須搭地鐵去什麼審判之地嗎？」

他緊抿著唇，我也皺起眉來，但我是被他逗笑了。

「不，你現在是——呃，被異能者復活了。因為我沒有被蛇吞吃，所以我擔保你絕對仍在人類的現實世界，嗯，沒錯，就是這樣。」

「好……吧，既然連怪蛇這種奇幻小說才會出現的生物都活生生地擺在我眼前了，被復活好像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菲力克斯聳聳肩，目光從亂成一團的月臺轉到我身上。

「天啊，妳怎麼哭成這樣？既然妳沒有受傷，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我沒事，我只是以為我的朋友們都死了，只留我一個人孤單地活著。」

我撒謊，我真正哭的原因是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有多失敗：

魘化者的騷亂是有驚無險地解決了，但追本溯源，如果我當初能態度更強硬點，澆滅消除心底那隔岸觀火的漠然，凡妮莎便不會淪為格里芬的玩物，踏上被魘化成傀儡的命運；如果我不是被仇恨沖昏頭，就會明白格里芬不可能在那種時候，以那種狀態出現在我面前，怎可能笨到跌入他的陷阱？

「沒事，現在妳看到我了，我在這裡，人好好的，別哭了。妳如果繼續哭的話，等一下我可能要被當成大色狼，慘遭圍毆哩。」

菲力克斯靠近，輕輕地摟著我，我沒有推開他，現在海絲不在我身邊支撐我的脆弱時刻，那就讓他的幽默笑話代替她吧。

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聞著他柑橘味的香水，感覺頭頂被溫柔地撫摸著，好奇怪，這是普通朋友之間會做的事嗎？

我抬頭，視線掠過菲力克斯的肩膀，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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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芙瑞！是我，琴！我跟菲力克斯都在這裡！」

我大喊著，艾芙瑞轉過頭來，先是不可思議地摀住嘴巴，接著大張雙臂往我跑過來。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潔西卡跟海莉，都好端端的。

「哦天，我們每個人都活著！感謝主！」

我們五個人抱成了一團，而且菲力克斯與我的距離近到根本是胸貼著胸——潔西卡似乎還想抱更緊一點，我連忙聲稱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感動團圓抱抱結束，我們恢復成恰當的社交距離。

「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妳們都還穿著泳衣，這樣會著涼生病的。我來叫一部計程車，女司機，把妳們送回旅館吧。」

菲力克斯提議，並掏出了手機。

「噢，事實上，我們有點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不如你來當護花使者，陪我們走回去吧。」

他察覺潔西卡的話邏輯詭異，但女孩們都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潔西卡打算把白天的計畫執行到底……

「我們沒有穿鞋餒，而且妳先看看我的腳底！」

看了我這哥德式美感的腳板，潔西卡才作罷，十五分鐘後，菲力克斯把我們都送上了計程車。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剛好一起吃晚餐，我請你吃藍牡蠣最有名的生蠔龍蝦雙拼。」

我收回我的話，潔西卡還在掙扎。

「噢小姐們，我很樂意，但我半小時後跟經紀人有約，改天吧，祝一路順風！」

他關上車門，沒有直接走掉，而是透過車窗對我們招手微笑，潔西卡在他看不到的死角用力掐了我的手臂，我才記得回以他同樣的微笑。

司機在10分鐘內把我們送回了旅館，我們沒有去吃生蠔，而是叫了豪華海鮮披薩外送，然後聚在房裡吃美食壓壓驚，邊七嘴八舌地大聲討論今天發生的瘋狂血腥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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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超想知道是誰救了我們，Thread 上有人說他們看到藍色大孔雀載著一位身穿古埃及服飾的女人在小東京飛行……」

艾芙瑞用平板展示那張我和海絲戰鬥時被拍到的錄影。

「然後，孔雀突然翻身把那位女英雄扔進這隻超恐怖的巨莽嘴裏，接著……」

畫面一白，我反應過來，打敗凡妮莎的原因是「機制毀壞」，心裡有點欣慰她並未遭受肉體的痛楚。

「所以她犧牲了？」「我想沒有，應該有被復活。」「為什麼這些英雄都要戴面罩？他們這麼低調，從不接受媒體採訪，感覺怪怪的，好像他們想隱瞞些什麼。」

艾芙瑞平時看上去傻呼呼的，但認真起來簡直福爾摩斯小姐再世。

我很想跟她們說那就是我，身懷巨大秘密可不好受，但海絲的警告讓我不得不閉緊嘴巴。

忽然，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我跑到露台去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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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嘍！請問小甜豆［註1］還有賣嗎？」

爺爺！他這時候打電話給我，難道是……？

「還剩一罐，售價三萬美金，請問您想如何付款？現付、支票，還是轉帳？」

小甜豆是李察爺爺對我的暱稱，當他說出：「請問小甜豆還有賣嗎？」時，就表示他很樂意給我一筆半年份的零用錢，我回答的售價就是我想要的金額，通常他都不會拒絕，隔天就入帳。

「現付。埃樂蒂，我看過報導了，妳這孫女還真是賞我面子，趁那群老頭還記得妳領的是什麼獎，來一趟拉斯維加斯的國王飯店吧，我寄機票給妳，這次妳可以住兩個禮拜，歡迎妳參加的聚會可多著！」

「有泳池派對嗎？」「有。」

「那麼打撞球呢？」「可以。」

「迷你高爾夫？」「哪次沒有了？」

「可以跟西洋棋州冠軍們對弈嗎？」

「當然，他們都在等妳呢！」

「我還能去騎馬吧？」「新護具都給妳買好了。」

「我快十八歲了，所以再加碼打漆彈……」

「妳這匹瘋野馬！喔，好吧，但妳小心別被艾瑞克欺負喔，妳那遠方表兄可是個老手。不過呢，這次其實是他要求我早點打電話給妳的，妳去年消失兩次，他可能不習慣吧。」

「我打賭他一定很不習慣舞池沒有我去搶他風頭哈哈哈哈哈……」我沒憋住笑，靠著露台對樓下大笑，像個賤兮兮的婊子。

「哈哈，對了，妳這次還可以多帶一個朋友過來，我助理糊塗多買了一張機票，但退票程序這陣子變得有點麻煩。我也約了你哥哥，希望他這回有空，妳記得再替我說服他一下，掰啦，愛妳。」

我難掩興奮地回到房間，立即對朋友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當然，她們整夜都在吵誰能跟我一起去拉斯維加斯度超爽的假，把女英雄身份什麼的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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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此處的小甜豆暱稱英文為jelly bean，裡面藏著琴（jean）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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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甜心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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