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拒絕之淚

　　法文字典砸中了鳳梨披薩先生的頭，又似乎沒砸中——說確切些，字典毫無阻力地「穿過」了他的腦袋，從落地窗的縫隙重重落到了陽臺的瓷磚上。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我腿一軟，向後撞倒了辦公椅，更把書桌上的書掃了幾本下來。

　　匍匐在地的我緩緩後退到格里芬的視線死角，也就是衣櫃後方，伴隨著慘烈的尖叫，我跳起身給格里芬迎面一起飛踢。

　　和字典一樣，我的小腿穿過了他的虛影，重心不穩的我跌在室內跑步機上，腿還劈了一個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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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幻象，是烏鴉！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這比格里芬本尊來夜襲我還嚴重上千倍不止！

　　烏鴉的反噬升級了，現在夢魘已經蔓延現實生活裡了，我是真的無處可逃了……

　　「來嘛，我的好寶貝兒！」

　　所有物理攻擊都不奏效，幻像未削減一分一毫，臉上的猖狂笑容卻遇發囂張。

　　「啊啊啊！你他媽不要再靠近我了！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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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我才能逃離這場夢魘？

真是夠了！

　　「烏鴉，我早就再也不想當什麼珍珠了，放過我，省點力氣給你自己吧！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你看見我抱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了沒？

　　算我求你了……趕緊住手，讓幻影消失！

　　「別跑呀，妳想去哪？」

　　我爬到門邊，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抖到轉不開喇叭鎖。

　　不行，我撐不住了……

　　已經有一個月脫離恐慌症挾持的成功紀錄，我還不想這麼快就打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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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樂蒂！妳在鬼吼鬼叫些啥？都這麼晚了，妳到底在搗鼓什麼！」

　　有人聞聲用力打開了臥室的門，我被門板撞飛，吃了一嘴衣櫃前地上的灰塵。

　　雖然那人臉敷著面膜，可我認得出來，是约瑟芬。

　　「媽媽……妳看那裡……」

　　「妳叫我看哪裡？是要看什麼？」

　　好詭異，這並非典型的「她看不見我看得見」的鬼片情節，而是格里芬的幻影確實在約瑟芬出現後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下子，說謊技巧大考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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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看到……一隻很大隻又會飛的蟑螂，牠大概——」　　

　　我瞄了被扔在外頭的字典一眼。

　　「大概已經從窗戶飛走了，現在沒事了。真的。」

　　其實我也不算說謊，鳳梨披薩這個稱呼還是太抬舉格里芬了，他根本就是隻噁心的蟑螂。

　　「蟑螂？妳確定？」

　　「確定，不然妳覺得我是看到鬼嗎？」

　　約瑟芬聳了聳肩，說道：「這棟房子屋齡有一百多年了。你下樓去拿殺蟲劑，把問題解決後儘快就寢。」

　　「好的，晚安。」

　　我需要的哪是殺蟲劑？

　　我得叫海絲過來，這次不管她有沒有找到替代者，我都不想再保管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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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瑟芬一離開，我一度惶恐幻影又重新出現，結果它是真的消失了。

　　我手腳並用地爬回床上，發現自己的手指依然狂顫不止，連打個響指都困難重重。

　　好不容易勉強打了一個像樣的之後，珍珠戒指發出令人安心的皎潔柔光。

　　「珍珠？妳找我有什麼——」　　

　　「妳快點過來！我有一件十萬火急的要緊事要找你談！好吧算了我就直接說了：我不要繼續保管珍珠戒指了！妳馬上來帶走它！現在立刻馬上！」

　　我劈哩劈啦地丟出一長串話，不等海絲接話也不等自己喘氣，又焦急地說道：「如果妳不來的話我會睡不著的！我指的今後的每一個晚上都不敢睡，就像治不好的永久性失眠！總之我死定了啦！」

　　戒指的光芒黯淡下去了。

　　我彷彿被人抽走了渾身所有神經，難以言喻的劇痛後是絕望的無力感。

　　直到陽臺那兒傳來熟悉的鳥鳴，我才反應過來海絲那是連回覆的功夫都省了，花不超一分鐘就抵達了我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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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妳這次這麼快就過來……」

　　「妳先好好解釋，為什麼忽然不願再保管戒指了？」

　　海絲的平直口氣使我摸索不出她真實的情緒反應。

　　我一股腦兒將至今烏鴉的反制行徑和盤托出，我不奢求她的同情，但希望海絲意識到事態之嚴重，珍珠的負擔馬上就要壓垮我了！

　　提及方才格里芬的幻像，我再也說不下去一個字，直接把頭栽進海絲懷裡痛哭起來。

　　她並未出聲斥責我小孩子脾性的行為，我感覺後背有她的羽翼帶安撫意味地輕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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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了。」

　　我抬頭，回身開窗讓海絲飛進屋裡，我有預感這次見面我們會談很久。

　　「妳要去哪裡？」

　　「我去……給妳準備點宵夜，很快回來。」

　　「我沒胃口。」

　　海絲說沒胃口是假的，事實上她是挑食：不吃甜的、酸的、辣的或油腻的，太鹹的也得吃她的閉門羹。

　　我也不餓，但亟需拿點吃的壓壓驚。

　　「放心啦你會想吃的，等一下就好。」

　　五分鐘後，我捧了一碗微波後的乳酪加雞胸肉回來。

　　可惜海絲連碰都不碰這香噴噴的夜宵。

　　「妳不吃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吃宵夜？」

　　「可是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妳準備吃的了！」

　　海絲終於不再矜持，叼起一塊浸在起司裡的雞胸肉，於空中拉出一束好長的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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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妳已經講完了妳要說的事，那麼輪到我講原本晚點要通知妳的消息。

　　一個多月來，烏鴉發動了三十二次攻勢，甚至有十幾次出現了比翅魘更加難纏的怪物『偽人』……

　　其中不曾有一次妳協助過删除受害者的記憶，如今也太遲了，翅魘與偽人的真實性已無法自市民腦中抹滅，連帶一起被討論的還有異能者，所有人——包括政府——都在試圖探查他們的真實身份。」

　　「妳在怪我拋棄責任囉？」入口的雞肉頓時不香了。

　　海絲搖搖頭。

　　「我是在分析目前的局勢。難道妳沒從我剛才的話發覺一些蹊蹺嗎？

　　沒有人知道烏鴉這號角色的存在！

　　這完全是我在明敵在暗，而我真不敢相信，就是在情勢如此不利的時候，妳居然要放棄保管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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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沒找到我的替代者嗎？」

　　「我沒找到。」

　　「連候選人都沒有？」

　　「沒有。」

　　我心裡霎時湧現一個十分糟糕的猜測。

　　「妳是在敷衍我，海絲，妳其實壓根沒有去尋找替代者。」

　　她沒做辯駁，連視線也從我身上移開。

　　我多希望她否認這項指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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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琴，珍珠不可以是別人。從第一次遇見妳的那天起，我就深刻地感應到你將是擊潰烏鴉的關鍵。珍珠只能是妳，無可取代的妳！」

　　什麼跟什麼啊？為何必須是我？

　　我又不是電影主角！如果這是電影，我搞不好是最先領便當的那個！

　　「為何……為何我們一定要『打敗』烏鴉呢？他想要什麼，我們直接成全他就好了嘛！」

　　我喪氣地吐出這句話，仰倒在床上，捲起被子把自裹起來，管天要塌還是不塌。

　　海絲很快以利爪勾下了我的被子。

　　「成全他？妳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嗎？妳不曉得我們這些巨鳥被稱作『護使』吧？

　　我們守護的不是你們這些異能者，而是一件古老聖潔的寶物『羽淚』！

　　用羽淚寫下的任何一個願望都會成真，它無疑具有影響歷史走向的力量……」

　　如此重要的訊息，為什麼海絲直到現在才跟我說？

　　「我本來不該告訴妳的……你們人類要是得知羽淚的存在，十個有十一個會打歪腦筋！因此羽淚被存放在多個平行空間裡，要得到它，必須召齊十四位護使才能得到——」

　　「那就讓烏鴉去許他的願啊，我們可以跟他和平約談——」

　　「妳認為一個把城市搞得烏煙瘴氣的人所許的願望能美好到哪去？羽淚歷年來只能用在諸如可能使人類滅絕的戰爭，或疫病大流行上！

　　且使用過羽淚，下一次能使用的時機長則要等百年以上，短則也要等五十餘年，妳能保證烏鴉這次許下心願後，到下次使用羽淚的時機前，世界都不會發生真正需要羽淚的時刻嗎？」

　　海絲的盛怒使她通體的羽毛都散發刺眼的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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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真的受夠了！我不想一輩子活在惡夢裡！難道我連休息的權利……」

　　「妳想休息，那請問其他異能者呢？妳為他們考慮過了嗎？更別提過去一個月妳都沒有半點幫助他們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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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然，我收起嚶嚶啼哭的脆弱模樣，坐直背脊，轉而效仿母親過去拒絕任何逾越界線的商業合作邀約時的作派。

　　「不。我說了不，我拒絕。

　　無論妳接下來打算說什麼說服我都是白費力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都會拒絕到底。

我說『不』並非是基於懦弱，而是清楚由我繼續保管珍珠戒指實非明智之舉，烏鴉很可能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因此我拒絕。

　　我甚至拒絕再度明示我的意願。」

　　態度堅定、決絕，絕不允許任何讓步或妥協。

　　海絲似乎恍神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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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如果這是妳需要的，我願意成全妳。」

　　奏效了！？我在心理默默感激著約瑟芬。

　　「琴•埃樂蒂•勒費夫……」

　　和那天被翅魘攻擊的車禍後一樣，海絲大張絢麗羽翼罩住我的頭，在迷得眼花撩亂前，我如釋重負地閉上雙眸。

　　「我，海絲，羽淚的第十三護使，即刻解除第二十五任珍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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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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