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珈琲怪談夜話【正文12/30下架】 - 六、紅制服(2)

　　夜裡。

　　許是初次離家，還未適應學寮生活，高梨香輾轉難眠。

　　同寮的其他人都已睡下，她睡不著覺，總覺得心裡煩悶。一陣風透過窗吹進來，吹動掛在牆上的白色制服。

　　高梨香瞥了眼白色制服的方向，卻見一位身穿冬季深藍色長袖制服的少女，站在高梨香的制服前，不斷用手背撫摸衣角，彷彿這件制服對她別具意義。

　　那名少女背著光，叫人看不清臉孔。

　　高梨香心裡納悶，她偷偷看向其他睡床，想知道是哪一位寮生半夜爬下床。她一張一張床數著，一、二、三......四人寢中，另外三張床上的同寮被子鼓鼓的，睡得正香甜，沒有人起身下床。

　　若寢室內含她在內的四人都躺在床上。那麼現在站在制服前的少女，是誰？

　　夜風吹響樹葉。

　　陰涼氣息壟罩。

　　那名制服少女，猛然出現在高梨香正上方！少女的烏黑長髮從上頭垂落，只差一點就要碰到高梨香的臉龐，少女的臉部黑糊成一團，像深沉的井口看不見底。

　　高梨香從夢中嚇醒。

　　她全身出冷汗，衣服被汗浸溼，沾黏在身體上。她戰戰兢兢往白色制服看去，制服一角被風吹起，露出一小節來不及縫合的開口......

　　那名少女是誰？她為什麼看著這件制服？高梨香滿腹疑問。

　　她把自己保護在棉被裡，一直到晨光照進室內，才敢掀開棉被。

　　＊

　　裁縫課時，高梨香心不在焉，手裡握著裁布刀若有所思。

　　那晚站在制服前的女生，究竟是誰？她身上穿著冬季制服，是學姐嗎？莫非是為她縫制服的四年級學姐......

　　她一邊想事情，一邊裁剪布料。

　　喀擦喀擦......

　　喀擦......

　　喀！

　　眼淚突然滴落。

　　高梨香突然感到很悲傷，心痛如絞，痛苦到無法喘氣。

　　嗚咽聲引起講台上西野先生的注意，他皺眉喊：「高同學？妳怎麼了？」

　　高梨香聽不見外界聲音。她覺得好孤獨，彷彿世上所有人都拋棄她，她該死，她罪大惡極，她的存在就是汙點，她對不起所有人，沒有人想看見她，這世界容不下她活著。

　　她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茁......」

　　高梨香舉起裁布刀，顫抖著對準心口。

　　一旁同學尖叫著跳開，西野先生衝過來一把搶走裁布刀，怒罵高梨香：「高同學！這是在課堂上！妳想做什麼！」

　　高梨香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脫力軟倒，哭到喘不過氣來，西野老師將她拖出教室，才出教室門，那股莫名的悲傷感就消失了。

　　高梨香瞬間從厄夢中驚醒，呼吸也順暢許多。

　　西野先生看她臉色好轉，語帶苛責：「高同學生病了嗎？如果妳想裝病耍弄師長......」

　　高梨香慌了，「不是的！西野老師，我......是......那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面對先生的懷疑指責，她不知該從何辯解起。

　　「是什麼？」

　　「老師......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西野先生斥責：「妳打擾到其他同學學習了，請離開我的課堂。」

　　教室內同學拋以同情的眼神，卻沒人敢正眼看她，各個避之唯恐不及。

　　高梨香垂下頭，「是......」

　　走回學寮的路上，高梨香反覆回想課堂上發生的事。

　　她只記得剪布剪著剪著，突然就很悲傷，那感受很真實，絕不是她憑空想像的，她當時似乎還喊了什麼。

　　對不起。她記得自己一直道歉。

　　對不起......茁......左？

　　「左......還是佐？」高梨香憶起她嗚咽時喊出一個模糊字。

　　是佐嗎？有誰的名字有佐字？

　　高梨香想起一個名字，「佐田先生？」

　　從後方傳來男人的聲音說：「一年慧組高梨香！」

　　佐田先生大步朝她走來，聲音聽起來很不悅，「上課時間在走廊做什麼？」

　　高梨香嚇得不敢動。

　　佐田先生見她仍背對，斥責說：「師長說話時請面對師長！妳的禮儀呢？」

　　高梨香突然感到腹部有刺痛感，冷汗滲出，喘不過氣的痛苦感再次襲來。

　　明明仍是炎夏，少女卻背脊發涼，彷彿有一股山間穿來的陰風，撫過每一寸肌膚，刺骨地涼從制服縫線內滲出，像瘴氣般侵蝕高梨香的身體，她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

　　「佐田先生才是，你為什麼不敢面對我。」帶著悲怨的聲音，從高梨香口中傳出。

　　高梨香緩慢轉過身，面對佐田先生，她彷彿變了一個人，聲音語調全然不同，她惡狠狠瞪向佐田誠一郎，怨恨地說：「你為什麼不敢面對我？」

　　佐田先生一陣慌亂，「高梨香妳在說什......」

　　「你為什麼要說出來？」

　　佐田先生被少女的氣勢震懾，不自覺後退幾步，「高......」

　　「是你害死茁花。」

　　佐田先生臉色發青，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高梨香彷彿跳了針的蓄音機，不停反覆說著：「你明明說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我們約定過了，這是我們的約定，明明約好了，都約定好了......先是茁花......接著是我......明明約好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我們都打勾勾了......」

　　高梨香尖叫起來，歇斯底里大吼：「明明說好不會把我對茁花的情意說出去！為什麼還要說出去！背叛者！」

　　佐田誠一郎氣到臉漲紅，「妳年紀還小哪懂什麼情意，那是妳的誤解，莫要害了宇嘉茁花同學，她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妳事到如今怎麼還執迷不悟！」

　　高梨香聽不進去，她抱住刺痛的肚腹，不停唸：「茁花……茁花……啊啊……你把她藏去哪裡了……茁花……」

　　高梨香跪倒在地，從喉嚨深處衝上噁心感，她「哇」一聲吐出來，還來不及消化的早餐鮭魚碎屑和味噌湯殘液全成了地板髒污。

　　「噢噢......茁花......茁花妳在哪裡......啊啊啊......」

　　她肚子感到劇痛，有某種暖流從下腹流出，滲濕底褲沿著雙腿內側往下流……

　　少女鮮紅的初潮，染紅雪白色制服。

　　以愛戀為養分，滋養初萌芽的肉體，茁壯成長，再茁壯成長，美麗的嬌花呀，於禁忌中偉大地盛放吧。

　　＊

　　臉上蒙著面紗的祈露，趁夜深人靜悄悄溜進善禮高等女學校。

　　短短數月內，校內傳出三起死亡。一位是一年慧組本島籍新生高梨香，另一位則是四年月組的本島籍學生柳春水。

　　就她所知，另一位死去的女學生柳春水，是高梨香的學姊，善禮高女傳統中，會由高年級學姐親手縫製新制服贈與學妹，以表學姊關懷之情。校內本島籍學生稀少，許是這緣故，校方才將兩位本島籍學生安排在一起。

　　祈露很想知道，高梨香之死是怎麼回事。

　　她與一名校內知情人約好碰頭，那位知情人說會將知道的通通說出來。

　　空蕩蕩的校舍走廊上，一名女學生站在陰暗處，月光照在她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少女身形如柳枝，以女性來說十分高挑，烏黑長髮編成兩束三股辮，她身穿夏季白色水手領制服，安靜佇立在黑暗中，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

　　祈露走向她，輕聲說：「我依約前來了……宇嘉茁花同學。」

作者的話：紅制服的發想來自臺南女中日治時期傳統，查資料時一看到「學姊親手縫制服給學妹」就覺得一定要寫來試試看，原來以前的國高中生有這麼優雅的手作傳統，真是太猛了，我國中時只會縫泰迪熊娃娃

資料來源：http://tngs100.blogspot.com/2017/03/blog-post_25.html3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vEbtcg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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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紅制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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