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定平深吸口氣,回憶夢中景象,說:「夢裡的我不像是人,我會在這棟厝的梁柱間繞來繞去,就好像我是空氣、是雲霧,夢中我會繞到房間、灶腳、磚牆上、井內。你一定認為這是我的胡思亂想,可是葉譚啊,倘若我說我清楚記得井裡的濕寒和井壁上的磚數呢?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能夢見井裡面的樣子,你也看見了,那口井我們住進來前就已經封住了,我無從知道內部的樣子。」
張葉譚緊皺眉頭。松井檜和祈露都說他們沒有感覺鬼魂或妖怪,與他們在金烏莊明顯察覺妖異盤據的情況完全不同。
張葉譚謹慎地問:「敢問阿兄,有找過……嗎?」他避諱直接講出師父二字,怕無意間觸怒此地的怪異。
許定平領會其意,「據說來過多次,每次都說沒有。」許定平做了一個手勢,組合在一起的意思是「沒有發現含怨的魂魄」。
如果不是妖怪,也不是鬼魂。造成這棟老厝災難不斷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飯後許知良回到書房閱讀,夫人在灶腳收拾餐碗,張葉譚等人和許定平到正廳繼續聊天。
祈露聽著男人們的話題覺得無趣,她提議要去書房看看許知良。
她剛踏出正廳,便看到井旁站著一道人影。
祈露問:「那是誰?」祈露的問句引起正廳三人的注意,他們一齊走出正廳查看。
月光下,井上的封蓋被掀開,許知良呆站在井邊,身子打得直挺挺,脖子卻異常低垂,幾乎快與身體呈九十度角,姿勢怪異的像是有力量把他的頭向下壓,垂下的頭髮蓋過他半張臉,讓人無法從臉部確認他的狀況。
許定平被兒子的舉動嚇到,他喊著:「知、知良?你、你打開井蓋做什麼?別靠近那裡,井邊危險,來爸爸這裡。」
許知良將身體轉向他們。
當眾人以為許知良恢復正常時,少年竟低垂著頭,以頭頂朝前的異常姿勢,像懸絲人偶一樣同手同腳,朝他們急步衝來!
「呀啊!」張葉譚嚇得往旁邊一閃。
松井檜沒來得及攔住許知良,少年撞開父親,衝進正廳前,「咚」聲跪在神案前,雙手扶地,眼看少年的額頭就要撞向堅硬的地磚,祈露第一個反應過來,她衝過去,對著少年撞下去的地方伸出腳,少年的額頭撞在柔軟的木屐帶上,免於頭破血流的下場。
「好痛痛痛!」可這一撞卻苦了祈露,她犧牲腳背阻止少年拿額頭撞地板,她喊道:「檜、葉譚!來幫忙啊!」
松井檜和許定平趕緊上前把少年的頭拉起來。
張葉譚瞪大眼,呢喃著:「原來木屐還有這種用法。」
松井檜關心青梅竹馬的傷勢,「腳還好嗎?」
「不好,好痛。」祈露抱著腳哇哇叫。
被架住的少年也不反抗,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渾身癱軟,從少年的頭頂上方有團黑氣飄出,黑色的霧氣往正廳的橫梁飄去,一下子就與梁柱間的陰影融為一體。
張葉譚凝視著梁柱,突然大喊:「井內……梁柱……啊!難道——」他掏出一本陳舊的筆記,上頭記著他到處蒐集坊間異聞的手寫字。他快速翻閱,翻到一面畫有圖案的地方停下,一字一字讀出上面的內容,越說臉色越蒼白。
張葉譚沉重說:「許兄,這厝不能再住了,你們得立刻搬家。」
具體時間已不記得,張葉譚有一年去新竹州時,聽當地耆老談年輕時做過木匠,當時他從師傅口中習到木匠祖師爺的咒法,被勾起興致的張葉譚於是請老木匠喝酒,希望能多說些咒法之事,老木匠許是年紀大了,也或許很久沒遇到願意聽他講古的年輕人,鬆口說出許多不外傳的工匠秘事,就這麼在張葉譚筆記本中,留下只流傳於工匠師傅間的古咒。
當天夜裡,許家三人連夜搬出,暫且在雨之日珈琲店二樓住下。
他們事後也將亡子厝的真相告知仲介人,仲介人沒辦法,決定將老厝拆除重建,這一拆下去,竟在房子多處地方發現怪異。
拆除工在井底發現一只鐵鎖,對應張葉譚筆記中「鐵鎖藏五像,一載死五口,三年五載絕人丁。藏井底或牆內」的咒法。
拆到堂屋的梁柱和枋時,發現樑下枋隱蔽處有個圓形、磨損嚴重的圖騰,圓形圖騰中間依稀辨識出「日」字,對應張葉譚筆記中「黑日藏家不吉昌,昏昏悶悶過時光,作事卻如雲蔽日,年年瘧疾不離床」的咒法。
連續發現兩個惡咒已十分駭人,可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堂屋的另側梁內又發現第三個咒,那根梁翻過來,上頭密密麻麻刻了大大小小的棺材,數量之多讓負責拆除的工人嚇得連聲佛號。
棺材對應張葉譚筆記中「一箇棺材死一口,若然兩口主雙刑,大者其家傷大口,小者其家喪小丁,藏堂屋內枋內」的咒法。
恐怕蘇家得罪的那班工匠師傅,擅咒法的不僅一人。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G9eAk6H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