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尹宇莫在私查李尚書一事上沒有任何進展。
甫出宰相府,身後總是跟了人,不管尹宇莫上茶樓、逛大街或是游湖賞景,愣是沒落下,跟得死緊,回到府內後又不跟了,屢試不爽。且跟蹤的雖為同夥,卻不止一人,他也試過與身形相仿的梅侍整齣狸貓換太子,那批人硬是分兩道、兩邊都繼續追著,令尹宇莫有些頭大。
原以為也就忘奚閣那日後,頂多再跟兩三天,這都七日了,屁股後頭那群仍舊堅持。而似乎發現尹宇莫已察覺,更是變本加厲,雖在暗處,還可說是大大方方地跟蹤了。
這不,來了裁衣店舖都跟進來了。
「小公子是生面孔呢。」做這行久了,掌櫃的也是的不少名貴布匹,見他衣著不凡,當即哈腰迎上,「不知小公子今日來,是想做些什麼款式的男衫?」
尹宇莫心中暗嘆口氣,面上是笑盈盈地答覆:「這不快新年了?正想做幾套春衫,順便給家裡妹妹訂幾款時下流行的衣裳。」他揮手讓侍女展示她抱著的幾卷布,「我這兒有些頂好的料,望織娘用上。」
「當然好、當然好。」掌櫃趕忙將人往二樓請,「小公子樓上請,小的這就命人給您丈量尺寸,順道提些成衣給您挑選款式。」
尹宇莫頷首,領著從宰相府帶出來的侍女往二樓去了。
掌櫃的正高興今日來了張大單,前腳方安排好剛才那位小公子,後腳又有個頭戴面紗、被嬌俏侍女扶進來的小姐登門,身材高挑勻稱,活脫的衣架子,看不著面紗下摸樣但想必也是氣度非凡。
「掌櫃的,給我家小姐安排單間廂房,派你家最好的織娘過來。」婢女昂著下巴,有些少女的嬌蠻,不過她長得可愛,倒不使人生厭。
說完,她們像是熟門熟路,自個兒上樓了,讓掌櫃追得可苦。她們也像陣清風,給店裡帶來一時的紛鬧,眨眼間又消失在眾人目光中。
小廝揉揉鼻子,那小姐用的香真特別,與他往常從小姐們身上聞到的都不太一樣。不過他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就忙去了。
司陸律坐在平平無奇的馬車上,就連車內陳設亦是簡陋,他的氣質與之十分不配,卻也不知為何堂堂王爺要委屈自己乘上此等馬車;簾外的車夫一副老實憨厚,放到市井隨便抓都一大把,不過他把車停的位置挺微妙,就在裁衣店舖斜對街的旅舍馬棚,說是讓馬兒休息吃草,但又不給馬卸下車具。
司陸律望眼人來人往的街,輕叩門板三下,「人呢?怎麼還沒來報?」他不耐煩地問道。
「回主子,仍是沒看到他下來。」車夫尷尬地低聲回道,「跟著的有在一樓、有在窗外守,屋頂也有我們的人,他沒可能溜了。」
「訂個衣服得要花多久時間?」司陸律嫌棄地嘖聲,大男人是要穿得多花花綠綠,比女人還要磨蹭!
「這……」
他懵著臉搔搔腦袋,他還沒娶親,也不知道啊!
忽然,車夫神色一凜,「主子,尹宇莫出來了。」他目光悄悄追著正從店舖裡出來的白衣青年,看著他逆著人潮往郊外去。
「都跟上。」司陸律煩躁的擺手,端坐著閉目養神。
也正因為他如此大意,絲毫沒有發覺尾隨在尹宇莫之後進店的主僕,在馬車走後,款款地踏著蓮步走出。那婢女仍是方才那位,而她家小姐卻換了身新衣裳,好似在店裡購入就直接換上了,倒也沒人懷疑。
尹宇莫便是這般坦然自若地穿著一襲輕紗羅裙,給扮做婢女的梅侍紙鳶攙著,混入大街人潮,與司陸律那匹人馬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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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裡,阿青正忙完今日的活兒,早早和其他侍女交接了班,獨自回到下人房裡。
說來也巧,一間下人房裡除了兩排通鋪,就正中間擺設了長桌供她們用膳,及通鋪下隔間的小置物區,可放置私物。如此簡陋的居所,青樓仍是安排十六位下女一房,但此時得空回來休息的,僅有阿青自己。
難得的獨處時間,卻在她推開門那刻沒了。
「嗨,阿青。」尹宇莫坐在長桌邊,極其友善地抬手朝她打了個招呼,熟稔的像是不止那一夜之緣。
紙鳶就坐在他對面,擺起自個兒帶的茶盞茶葉,悠哉地沖著茶──沒看著燒水的爐,恐怕著熱水八成是從青樓廚間順來的──她還不忘打開紙包,裡頭包著熱呼的精緻糕點,儼然是有備而來……有備茶點要來話家常似。
阿青眼中閃了閃,反手關上門。
「青鸞拜見少主。」阿青來到尹宇莫面前,深深一拜。
「免了,一同坐。」尹宇莫點了點紙鳶身邊的位置示意,也是不驚。那夜要不是小紅神經於常人來說太過粗心,否則再要一個人來看便知曉其男子身份,恰好來的是他本就要找的青鸞,成全了他的玩性,「在外這幾年可好?在這裡受委屈了吧。」
「說不上委屈。」青鸞搖頭,身為十三梅侍,這點覺悟她還有的。
何況身在青樓,有些姿色的都能成商品,她仍舊無恙無非是少主暗中保護著。
「少主……我有個疑問。」青鸞緊盯著尹宇莫,有些遲疑,又有些複雜地,「您……不會是穿女裝穿上癮了吧?」上次花默也扮了,這次也穿上了,還是少主有扮女兒身逛青樓的癖好,和尋常女兒好奇青樓而扮男裝前來有異曲同工之妙?
「噗──」紙鳶是個直腸子的,當下一口茶噴了尹宇莫一臉,「少、少主,我實在忍不住……」她一邊憋笑一邊趕緊給他擦擦,仗著她家少主寵愛,沒大沒小也沒受到責罰。
「無妨。」尹宇莫空捂了臉,淡定、淡定,沒啥大事,「不過為了躲攝政王,那廝真不像人。」他解釋前因後果,青鸞聽得連連點頭,以示理解。
「攝政王處置了老鴇和碧蘿。」提到關鍵詞,青鸞立即切入正題,只見她正了正色繼續說道:「老鴇被當眾斬首,碧蘿被賣給邊疆殘疾老兵做小妾,小紅無事,似乎是為了留個眼線,恐怕已是那邊的人了,最近性格也變得更加謹慎,套不太出什麼。」
「去看看碧蘿的情況吧,過得不好的話,悄悄給她改善了。」尹宇莫感慨萬千,好一個美人被糟蹋了啊,如果是他,肯定當場收進後院,他原以為他溜了之後,司陸律會搶人先滅上火,再去追捕花默的。
紙鳶給他擦淨了茶水,乖巧應聲:「是,屬下安排。」
「趁一時無首青樓亂,我搜到這個。」青鸞自徑解開衣帶,尹宇莫不曾迴避,只將視線轉移開來。她褪去外衣和中衣,只剩一件單薄的肚兜時,可發覺還用布纏一圈胸口,布條之下藏有東西,「帳本很多,我挑了兩本近年青樓的記帳,尤以李任安嫖妓之最,還不得空整理。」將綁在胸前的冊子解下,她遞給尹宇莫。
尹宇莫接過,隨手翻閱。不翻還好,一看那是眉頭深鎖,唇角不自覺地翹起。
好一個尚書令,月俸竟夠他幾乎天天都來青樓,大把大把地灑著銀兩,每月都給青樓供了好幾萬兩?
「不錯,這很有用。」尹宇莫交給紙鳶收好,正視穿妥衣服的青鸞,「這地方也不必多待了,找個時機安排妳回來,姑娘家老是待在這裡,不太好。」
「青鸞甘願為少主大業繼續潛伏,少主不必為此煩心,這條命早是您的。」青鸞搖頭,淡淡的神色間是真不覺得待在青樓有何不好,對她來說,能完成尹宇莫給的任務,那就不愧對當年守護在他們身前的瘦小背影。
「青鸞。」紙鳶輕聲提醒,以眼神制止了她,而後搖搖頭。
青鸞會意,便閉嘴不說了。
尹宇莫看她二人如此,不禁鬨笑,「都幾年了,別放在心上,唯有你們都好好的,方是我尹家心願。」
他笑得風淡雲輕,比身上的白還要之淡,彷彿出塵不於凡間。
「好了,我們也不便多留。」尹宇莫起身欲走,狀似又隨口一問,「對了,可有看到我當晚落下的那柄扇子?」他屬實心裡喜歡,掛念得緊兒。
「那扇子……小紅呈給攝政王,攝政王收走便沒再歸還了。」青鸞答道。
「那好吧。」
看來還是要去王府討一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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