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繽紛 - 卷一．黑葉／章三之一：解不開的執念

唰啦一聲，寫著「初春之月」的紙張被少女豪邁地撕下，揉成一團扔到旁邊去。

「盛春到啦——！」

無言地撿起月曆紙，奧司將它攤平，這樣疊起來處理時比較省空間。

「這對妳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當然有啊！是我和前輩相遇的一個月紀念。」

「當我沒問。」收拾桌面上的物品，揀出要帶走的器具，奧司說：「今天我們去調查先前抓到的聖騎士，還有埃布爾的心腹。妳去負責訊問後者，搞定再來找我。」

「了解！」梅爾見奧司仍在看她，馬上明白：「是等我開口要那個玻璃罐對吧？」

「聰明。」他遞出先前在夜池使用過的封存罐，裡頭螢火似的光輝搖曳。

「哼哼，那當然。我出門了。」

「好的，請各位告訴我真相吧！」梅爾露出燦爛的微笑，向桌子對面的六名墮魂說。

很顯然這招並不會奏效。往後靠在椅背上，她翹起二郎腿，道：「你們怎麼這麼安靜呀？幹嘛拘泥，直說就行。」

「給我說，」後方的獄卒不悅地將刀架在一個墮魂的脖頸上。「否則，用刑撬開你們的嘴也不是不行！」

「唉呀，不要總是用那麼老套的手法嘛，動刀動槍的傷感情。」梅爾咧嘴笑笑，說：「不妨我們讓獄卒先出去吧，這樣才能放心聊對嗎？」

獄卒滿臉驚愕。

「怎麼樣，怕我受傷嗎？」她挑眉，道：「這些傢伙可是被銬在椅子上呢。啊對了，你出去之後幫我拿壺茶回來。」

「是。」收回刀，獄卒也只能聽話地走出房間。

「現在，有誰要開口了嗎？」梅爾說：「我就直言吧，你們受到這麼好的待遇，而非像那些偽善者一樣被關在牢裡，就是因為你們還有利用價值，懂嗎？」

「當然。」最右邊的墮魂垂頭說道。這對他們來說才是更熟悉的模式，強勢者直接說出目的和要求，他們遵從。地下世界就是這樣的地方，倘若被人抓住還妄想討價還價，那也未免太外行了。

唯一能做的反抗只有閉口不言，至死為止。

「很好——你們現在說話了，可見也沒有想反抗我吧？代表可以好好談了，」梅爾啪地一聲拍手：「進入正題！誰要告訴我，埃布爾把情報拿給誰？那之中一定有個接線的人吧，可別說他是自己跑到聖騎士團本部去喔。」

他們面面相覷，似乎還對供出上司的秘密有芥蒂。

「就知道是這樣——放心放心，埃布爾沒機會制裁你們的，別說他將軍的位置沒了，連重生也不可能囉。」她取出玻璃罐放在桌上：「眼見為憑，他那可憐的小小靈魂就在這。你們現在的靠山，是我。」

「您？」有一個大膽些的墮魂想質問未曾見過的梅爾，他懷疑她真的是高位者？

「那當然了，不然我怎麼拿到檸芙親製的封存罐呢？」梅爾在手心轉著玻璃罐，突然往旁扔出，罐子摔在牆上變成碎片，其中的光團曝露空氣中，不出幾秒就消散。「看吧，我連處置這東西的權力都有喔。各位不用擔心會被昔日上司報復，反正他不會回來，回來了也不能奈我何。」

鴉雀無聲。這次不是不開口，是誰都嚇得說不出話。

梅爾口中稱的「這東西」，可是一位堂堂的將軍啊！要知道在軍中的重要人士，即使死了也會有術士在夜池祭上新的身軀而使其復活，而她居然隨手就把封存罐砸了。

「我、我會說！」有一名墮魂像是怕晚了一樣，在意識到她的地位之高後馬上舉起雙手。

「啊——慢慢來慢慢來，我知道你們都夠聰明，有條有理地講精細點，我會視情況決定要不要把你們收為身邊的下屬，你們也知道嘛，優秀的墮魂就是搶手，埃布爾能把你們當心腹，我入手了肯定大有用處。」

那話說得就好像他們只是奴隸，而且也確實如此，葉背下不講究義氣與忠誠，只要她更強，那她就是他們的上司；這些墮魂當然也不會有怨言，誰還記掛上個長官？找靠山比較重要，畢竟，這是連死了都可以重生的殘酷世界。

「那個⋯⋯您想先從哪邊開始問？」

「埃布爾具體洩漏了哪些機密給地上？」

「古龍巢大迷宮的所有密道，外加死靈軍的高層名單。」

「更正，所有他知道的密道。」梅爾笑笑，光是她都曉得更多，遑論奧司偷藏了多少地圖。而相對於迷宮密道曝光一半可能帶來的麻煩，名單並不重要，這種事情早就人盡皆知了，反正弱點之類的事就連他們同事彼此也不見得清楚，沒什麼風險。

再說她也想知道奧司的弱點是什麼。

「下一個問題——接線人是誰？」

「抱歉，這我們也不清楚。」一名墮魂說：「但埃布爾每次進入古龍巢大迷宮，不用一小時就會回來。」

「很好的情報。」就連對心腹也有所保留啊，不愧是前將軍。另外，梅爾注意到他們直呼昔日上司的姓名了。「他有幾個據點是你們知道的？」

「魔王城裡的將軍府邸、城下南的宅邸，似乎在基諾也有別墅。」

她點頭，收穫比預想的還豐富。「那麼接下來⋯⋯」

連續問了不少問題，六名墮魂幾乎是有問必答，雖然資訊都不怎麼完整，但對她來說夠了。

「好啦！」梅爾拿來獄卒中途遞的茶壺，倒起茶來，率先啜了一口。「就說了和和氣氣地解決問題很好嘛，看吧，就要完滿落幕了。」

以茶代酒舉杯之後，墮魂們不疑有他，一飲而盡。

雖然擅長操弄人心，但奧司並不喜歡這麽做。還記得他前輩最擅長讓人內鬥的遊戲，那種技倆被運用到巔峰之後，使其怎麼看都像某種毫無人性的變態，至今奧司心裡還有點小陰影。

此次只是向偽善者問點事，應該還不需要到那種地步。

聖騎士被他分成兩批，一邊是之前讓獄卒們去拷問的，結果已經送到他手中，而奧司現下打算去訊問另一半的人。雖不至於「玩弄」，但他知道有個小把戲很好用。

「押他過來。」奧司隨手指了個人。

在隔音的房間裡對坐，他很簡單地問面前聖騎士：「告訴我你的名字。」

「什麼？」對方很是驚訝，尤其在目睹有同伴遭到虐殺之後，難以相信奧司會問這種看似和善又沒目的的問題。

「回答。」

「我⋯⋯我叫雨岸。」

「很好。」奧司馬上起身離開去選下個人，一句話都沒多講，扔下困惑的聖騎士。

不久之後，另一個人被押進來和他交換了，雨岸被安置到個別牢房。

奧司依然是沒有多想，直接問：「你都叫雨岸什麼？」

「⋯⋯咦？我、我叫他阿雨，別人也這樣叫。」那人困惑，像是想問他為何會知道聖騎士同胞的名字，難不成他已經招了嗎？

再來又是下一個人。

「你曉得阿雨愛吃什麼嗎？」

「應該是烤肉吧？」這個人看起來更驚恐了，畢竟奧司說話的口氣好像和雨岸很熟似的，搞不好他都和眼前的死靈軍總帥混熟了。

如此往復，每個人被問完後分開關押，直到全問過一輪，他又把雨岸找來，順便叫人煮了一桌子好菜，自己調了點雞尾酒，勾起表面上溫暖的笑容。

「又見面了，我們坐下邊吃邊聊吧。」

很顯然，雨岸臉上是滿滿的驚恐，畢竟這一桌子全是他愛的菜色，奧司遞給他的酒，甚至與常喝的口味一毫不差。這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奧司神機妙算，完全曉得他底細，二是聖騎士已盡數屈從於死靈軍的淫威之下，有求必應了。真有種四面楚歌的感受。

「你有沒有興趣說說，派你們來的長官是誰？」

「我們⋯⋯我們是從曠野分部來的，分部長近期不在，這是副分部長的指令，我們之中屬隊長與他最熟，但隊長已經身亡⋯⋯」雨岸戰戰兢兢地開口。

奧司心中嘆氣，可能是梅爾殺掉了。既然命令由地方自行發出、而非來自中央，代表那位分部長十之八九就是和埃布爾拿情報的聖騎士。

「副分部長叫什麼？」因為離王城隔著一列高聳的「葉脈山」，曠野一帶的聖騎士等於駐紮偏僻地帶，甚至鄰近大迷宮，人員加倍辛勞，很常調動，奧司沒把握他一定能光聽名字就曉得對方是誰⋯⋯

「艾里大人。」

「哦，這樣啊。」出乎意料，竟然運氣特別好。

「您認識？」雨岸不禁好奇，一反應過來馬上又捂自己的嘴。

「素未謀面。」他揚起笑：「艾里是狼人族對吧？」

「是、是的。」

奧司判斷，他所需要、而雨岸知道的情報，應該就屬這則最重要，其餘梅爾都能從墮魂們口中問出來。

和埃布爾串通、指揮聖騎士行動的人，大致可以確定了。

因為狼人族有種特殊文化，除非改名自立門戶，否則他們都喜歡為近親取相似的名字。據此，要判斷「艾里」是誰其實一點都不難，而且這也完美解釋了為何埃布爾是洩密給他——倒不如說地下世界的前將軍很可能被利用了，艾里估計和他的親戚一樣善於探情報。

「我不問了，你回去吧。安心等和談會，預計送回地上的名單裡有你。」他站起來抖了抖原先垂放的尾巴，並順手拋去一條項鍊，「你舊的護符快撐不住了，這拿去替換。」

「謝、謝謝！」

沒再看雨岸一眼，奧司走出房間，喚來白蘭地。腳步一頓，無奈地開口：「從屋頂上下來。」

「唉，不用看就知道我在哪，果然您就是厲害。」梅爾跳到他身邊，笑說：「剛剛您那個方法真是神奇啊！」

「妳只看到雨岸第二次來的情景，也曉得我的把戲是什麼？」

「您忙著問話，也曉得我什麼時候躲在屋頂上、又看了多久？」

奧司無奈一笑：「彼此彼此。」

他們小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動身回魔王城內，邊走邊交換所得情報。對於梅爾的訊問方式，他覺得頗有新意，雖然不適合他的個性，但她還真是創意十足——一邊感歎這些，奧司一邊把那隻企圖摸他尾巴的手揮開。

「妳確定他們都沒說謊？」以防萬一，他最後問了一句。奧司自己也有確認過，雨岸供出來的訊息和拷問幾個偽善者得到的答案一致。

「確定啊，灌藥之後招認的內容也沒變。」

「妳還下了藥⋯⋯」

「那當然，我可是毒藥師啊？」梅爾邊走，突然想起什麼重要問題似地說：「等一下誰負責和陛下彙報結果呢？」

「都行。」

「嘿嘿，不如猜拳決定吧！先說好，五戰三勝。」她正好聽說了一個必勝的秘方呢。

無言了一下，奧司答應：「好啊，妳說的。」

不意外地，梅爾慘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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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黑葉／章三之一：解不開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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