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誠意就是挽回一段感情的最後絕招。我所忽略的是,自己缺乏的其實不是誠意,而是好讓陸悅舒服地回來我身邊的充分理由。
有好多次,我想過致電給她,但我總想不出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只要我能夠想得出第一句,接下來的話便會源源不絕了,可是,這第一句話硬是整理不出來,就像父母盼待著初生嬰兒說出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話般,我也以同樣的心情去盼求我能夠說出那句話來。
在我辛苦得受不了的時候,每次一見到集集,我也會跟她上床。
當我跟她上床時,我只會想到在同一張床上,陸悅那個被我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她是那種寧願默默受苦也不肯呻吟出聲的女人,與她本人的性格非常符合。而每次她用憐憫的眼神注視著我時,我也會繼續毫不留情的折磨她,她會用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我時常害怕她會咬出血來,而我就會以自己令她忍不住慘慘地輕叫了一聲為榮。
而集集卻是那種寧願人家掩耳也不肯不叫出聲的女人,她幾乎全程都那樣的大聲呻吟著,我深恐鄰居們會以為「熱廚房」發生了甚麼桃色謀殺案而走去報警,或者邊笑邊隔著牆璧做個忠實的聽眾。所以,我總會拋個枕頭在她嘴巴前,她咬了幾口又把枕頭拋得遠遠的,她會笑罵著我道:「我打爆你個頭!為甚麼不給我叫啊?我叫出來才舒服啊!不叫出來會很辛苦的嘛!」她在性愛的態度是近乎自私的,完全漠視自己以外的一切來享受著,有時我會在想,其實我是不是她的人肉自慰棒呢?
當我藉著跟集集上床想起陸悅時,她的呻吟聲便成了我發現自己所託非人的障礙。我命令她必須安靜一下,否則我就要停下來啦,她便用一種跟我在開玩笑的表情看著我,不時咭咭地低笑兩聲,又或古惑地癢癢我的腰,使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去想陸悅。後來,我必須用枕頭蓋住她的頭,也閉上雙眼才去想陸悅,一切便總算順利一點了;但與此同時,我又為自己而感到相當悲哀,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應這樣做,明明知道自己不應這樣想,但我沒有能力去改變自己的現狀,連我也覺得自己很討厭。
集集洗澡出來後,便把頭枕到我起伏不定的胸膛前,用讚嘆的語氣說:「真想替你生個孩子啊!」
「為何這樣想?」我問。
「就是想替你生個孩子啊。」集集對我說:「我在想啊,如果我意外懷孕了,我會把孩子生下來。」
「為何這樣想?」我問。老實說,我心裡十分震驚,但我相信自己已經比其他男人冷靜得多了。
「不捨得啊,我會不捨得不要我們的孩子。」集集說:「我連名字也想好了,女兒的名字要叫黃昏。」
「為甚麼女兒要叫黃昏?好像不太吉利啊。」
「你真是個白癡啊!你這樣也不明白嗎?」集集責怪地看我,就像看著個不懂事的白癡般。「等黃昏長大之後,一定會變成一個漂亮又標緻的少女。只要是喜歡她的男人,每天一到黃昏就會聯想起她啊。早上會很盼望快點見到黃昏,晚上又會很懷念黃昏那段美麗的時光啊。」
「太多男人喜歡她也是種麻煩吧?」
「漂亮的女孩子都有權被寵愛啊。」集集說:「因為,再漂亮的人都會變得不漂亮啊,如果不及時把握著漂亮的優勢,她就是白白浪費了自己啦。」
我哦了一聲,這是她自己的心聲吧。她一定會把同一個理論灌輸在女兒身上吧。我問她:「如果生下的是兒子呢?」
「隨便改個名字吧,黃河、黃金或黃膽水吧,我不太喜歡兒子嘛,他們青春期會勃起之後,眼中就沒有母親的吧?除非早早閹割了他啦!」
我駭然地一笑,我也不知她的話哪一句是說笑,哪一句是認真噢。
「只不過,只要是你和我的孩子,只要那個孩子有你和有我在內,無論是男是女,我也喜歡。」集集彷彿照單全收的喜歡的說。然後,她又有點憂鬱的看看我,「你和陸悅會生孩子嗎?」
「我想不會了。」我向她苦笑。
「為甚麼呢?」
「沒甚麼,真的沒甚麼。不忍心生下一個有思想有痛楚感覺的人要他活著受苦而已。」我坦白地說:「我覺得這個世界已不適合人類居住的了。」
「你這樣想好悲哀哦!」集集說:「所以你會反對我把孩子生下來的吧?」
「我大概會。」
「那麼,我便只好離開你了。」她嘆口氣說:「不告訴你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會自己把他生下來。」
「你喜歡我喜歡到那個地步嗎?」我呆了半晌問。
「不,我只是喜歡孩子吧,只有我們的孩子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她把一邊耳朵貼到我的心房前,朝著我微微地一笑,「你不會屬於我吧,對嗎?我知道的啊!不要說話,也不要說謊,我聽到你的心跳聲啦!」
我不知該說甚麼,我是令她受了不少苦不少委屈了吧。我想告訴她我已跟陸悅分手了,但我忍住了不說,就像我只要不說出來就會有一線跟陸悅復合的希望似的,這使我更對不起集集,我始終沒法讓她獨佔著我。
而我卻要求她要被我毫無選擇地獨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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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現在我家門前,是琦琦。
「阿達在嗎?」穿一襲LV低胸衣迷你裙的她,若無其事地問。
「他不在這裡。」
「你有他家的門匙嗎?」
「有,但我不方便給妳。」我冷淡的說。
「那麼,我在他門口等好了。」她聳聳肩說。
我關上門,便致電給阿達,他正在唱片公司裡開會。我問他琦琦有沒有致電給他,他說沒有。我便告訴他琦琦在他家門前等他,她準備跟你復合……我加了這麼一句話。
「給她進屋吧。」阿達想也不想便說,他的語氣就像在明煦的春天裡見到可愛的小熊,忙不迭的請牠們入屋來歇歇的樣子。
「有沒有搞錯啊?」我非常不滿。
「沒搞錯,給她進去吧。」阿達喜悅地說:「我會儘快趕回來。」
我非常不悅的走上阿達的家,琦琦正在走廊抽萬寶路,她身邊有一個大大的手提袋,看到我上來,流露出彷彿早有所料的眼神。
我替她打開門,她便拿起手提袋走進去,脫掉高跟鞋時,順道執起了她留在鞋櫃前的門匙,放在手心上拋了幾拋,然後抓緊在手心內。
我臨走前對她說:「妳這陣子一定很留意電視和報紙雜誌了。」全港第一大報剛訪問了被梁粉爽唱至街知巷聞、被市民視之為「校歌」的流行歌作曲者林易達。
「我不明白你想表達甚麼。」琦琦彎起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說。
「當然,我也不比妳更明白自己。」我不讓她答話,便走出走廊,呯的一聲關上了門。
在那天後,琦琦便若無其事的歸來了,就像她那次跟阿達分手是一次演習般,根本就沒事發生過一樣。我跟阿達談起,我直言不諱地說:「她知道你東山再起的消息才趕回來投靠你啊,你不覺得她很勢利嗎?」
「凡是女人都勢利的啊。但女人也有權勢利的吧?她把自己的時間和青春交託在一個男人身上,難道就不預期得到甚麼嗎?那種女人的收場會很淒慘的。」阿達樂觀的說:「如果她沒有在我最壞的時候離開我,又怎會激發我交出最好的作品呢?所以啊,如果我這也算是成功,她有一半功勞。」
「所以,她也會分你一半財產。」我在阿達失戀的那天,看到他胡亂擺放的信用卡月結單,幾乎所有的賬單都是由琦琦用附屬卡簽的,被追討債務的卻是阿達本人。我那時才終於明白到,阿達愛這個女人的方式是近乎沒有信用限額的溺愛。可是,這個女人卻會用要過新生活那種藉口,不留情面地離開他。
「如果她要求的話,我就給她一半。」他說。
「就算你明知她貪圖你的名氣貪你的錢多過喜歡你?」
「這也是構成她喜歡上我的原因啊,是不是?我會很慶幸自己有這些成就,我也慶幸自己是我自己啊。」阿達豁達地說:「今次她回來我身邊,我直接地告訴她:『在妳找到個有錢又有地位的男人時,妳就甩掉我。在這之前,讓我們戀愛吧!』她很認真地答應了。」
阿達說到這裡,我已知道自己無須再勸下去了,神經病。跟著,他興奮地告訴我,他向唱片公司推薦了琦琦,高層也答應給她試音的機會……可是,我甚麼話都不想聽下去了,我只能用沉默和冷笑來抗議而已。
也許,在我心坎裡,其實是非常羨慕阿達的吧。我沒有失去自己深愛的人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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