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傳來一把熟悉的男性嗓音,卻吹進了一陣格格不入的女兒香。細聽下去也就能聽出端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正往這囚室走來。
不消一會兒,高大俊俏的傣族男子走到囚門外,身邊還牽了個身材火辣的年輕美女。如狼的雙眸冷看猛毒纏身的一雙階下囚。也許他真是個鐵石心腸的魔鬼吧;面對這患難見真情的感人場面,他只想探頭進去吸乾這兩人得天獨厚的鮮血,令自己的修為大增。
「阿贊古……你到底想要怎樣……」憤恨的語句從乾燥的嘴唇裏吐出,殺人的目光可媲其身上的毒物。豈料阿贊古只輕笑了聲,不屑回應她的問題。滿腔怒火燒灼著綸婷的胸口,她幾乎就要活生生的被燒死;可她還未見過外婆發自真心、迷倒萬千苗家漢子的傾世嫣然,還未見到姊姊披上嫁衣覓得乘龍快婿,她怎能就此仙去?
更何況,她答應過外婆要幫她挽回良緣,她怎能食言?
「妳這樣聰明,不如妳說說妳覺得老子想要怎樣?柳蠱娘的好徒弟、乖孫女。」那尊敬的稱呼是皮笑肉不笑地說的。沒辦法,囚室內的幼雛雖然還不如柳鶴蓉般強大,但威脅性變大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自綸婷出生以來他就一直監視著她,看著這頭秀髮由長變短、雙眸由純淨變混濁,也看著她從不成氣候的小娃娃成長到今日足以稱霸一方的楊門蠱女。江湖上流傳著這對越南巫師姊弟的大名和事蹟,他這個老降頭師縱使身懷絕世奇術,亦不得不防這雙初生之犢。
楊綸婷,這個盜墓女郎、越南蠱師,盡得她外婆的真傳,大至心計小至眉眼,她的舉手投足也隱隱透出那個女人的影子……
正因如此,他尤其討厭這個後輩。
他是瞎了眼還是中了情降,為什麼他會如此天真的將一生的愛都放在那個多情狡猾的苗女身上?現在說來,也許只能用年少輕狂來形容了。
「放輕鬆點,楊蠱娘。老子不喜歡以大欺小,也不屑跟妳耍陰招;放心好了,妳和妳相好都能生龍活虎的離開這裡。」長指往空中一劃,毒蛇枷鎖徐徐解開,就連史庫瓦羅腕上的毒蜈蚣也乖乖爬到地上蛩伏著。可不知何故,他不但沒能鬆一口氣,更被心頭的不祥預感和腹內警戒性的躁動折磨得更覺累人。
危險,主人有危險!腹中的爬動更變頻繁,活像惶恐不安的小孩子。
「不過妳身上的小傢伙們,不得不防啊。」染血的紙人在鐵欄柵外輕輕搖晃,阿贊古脫下頸上的小水晶劍,抓住紙人在空中寫了數個字,口中默唸著什麼邪咒。
「不、不要……」身邊的花容被嚇成死白,一向鎮靜的靈眸竟透出驚慌,滿湖的氣定神閒被一波波名為恐懼的漣漪摧毀。眼看綸婷大驚失色,他更是得意地笑了笑,指間的水晶劍直往紙人的雙肩刺去——
「啊啊啊啊!!!!!」
錐心刺骨的疼痛粉碎了作為蠱師的尊嚴,腦子一片空白,痛徹心扉的她只懂得放聲慘叫。佈滿傷痕的大手還惡趣味地用劍尖輕鑽著紙人的肩膀,直到女子聲嘶力竭才捨得將劍尖挪開。身邊的銀髮男人跳起來想要衝到戀人身邊,卻被數條毒蛇阻住了去路;那眼鏡王蛇更爬了過來,挺起身子往他的方向撲了數下。
「喂喂綸婷,振作點!」史庫瓦羅急忙把脫力粗喘的女人抱到懷中,大手慌忙擦去小額上的冷汗,卻喚不來綸婷的一聲回應。理智線瞬間斷裂,滿身痠痛也攔不住他舉劍衝往囚門。
「我狗日你媽的死老頭有種衝老子來……啊啊啊啊!!!!」
「哎呀~別想著英雄救美喔。」飄揚的銀髮隨著男人因劇痛難耐而跪下的動作無情地垂落,痛苦的呻吟被鎖在緊咬的牙關中,卻仍有數條漏網之魚。室外的女人甜甜地笑著,烈焰紅唇輕含著染血的纖指,閃亮的銀津濡濕了指尖的每吋肌膚,顯然對自己的從中作梗大為滿意。剔透的劍尖刺穿了紙人的腳踝,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那頭曾經亮麗的黑髮沾上了灰塵,黯淡無光,傲人的長腿因為疼痛而亂蹬不停,彷彿蹬斷了雙腳就能解脫。
這一切,他看在眼內,卻苦於身上變本加厲的疼痛而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綸婷……綸婷……撐住啊……」躺在地上的女人扭頭,滿臉是令人不忍目睹的淚痕。
救我。她幾近失焦的眼神這樣哀求著。
「住……手……」強擠出一句話,發紅的銀眸瞪著囚室外身材姣好卻心腸毒辣的女人,顫抖的劍尖想要一下刺穿那女人的胸膛。眼看囚人受如史重苦,女人竟樂得呵呵笑;半露的胸部隨著小肩的輕聳而晃動起來,不為勾引,只為挑釁。
「好吧~那我就先送你下去給好姊妹暖床——」鮮紅的指甲提在半空,正欲隔空破開囚人的喉嚨——
「夠了環兒,住手。」良久,阿贊古突然吐出一句淡漠的命令。
「欵~人家還未玩夠嘛~這兩貨人家看不……」「老子叫妳住手。」環兒不滿地嘟嘴,心不甘情不願的解除史庫瓦羅身上的酷刑。他急忙爬到女人身邊,把昏迷的綸婷抱到懷裏,仇視著室外的女人,更把目光挪到那雙可怕的黑眸——
啊?
那是什麼眼神,為什麼沒有先前的惡意,只有……
同情和痛苦?
「……小子,蠱女不值得你賭上一生。」過了一會兒,阿贊古拋下了這樣一句話就離開了,連那女人也因為想要保住地位的關係,沒說什麼就追了上去,留下他們倆在這囚室裏。
蠱女不值得你賭上一生。那是什麼鬼話?
可惜還來不及作深度思考,兩人就被人揪出了囚室——嚴格來說是被人用兩條蟒蛇纏著腰拉走的。被拖行了好一大段路,連番的顛簸早已使疲憊感加重了好幾倍,最後迎來的卻不是阿贊古親口承諾的自由,而是一張手術床。站在床邊的人身穿手術袍,指間夾著一枝注滿血液的針筒,顯然不是想替他打肉毒桿菌美容。
「喂喂你們這班垃圾想做什……嗚啊!」注射的麻痹感從頸邊蔓延到全身,意識一點點的流逝。模糊的影像裏只留下昏迷的綸婷被人壓在床上,小巧的鋒芒割開嬌嫩的皮肉,而他、什麼也做不到……
蠱女不值得你賭上一生……為什麼?
她的美貌會令你神魂顛倒,她的溫柔會令你融成清泉,她的嬌嗲會令你失去理智。可當你想落地生根時,她卻會冷酷地把你推開,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更可怕的是那時你已經中了所謂的情蠱,對她朝思暮想、日夜渴求著得到她的青睞;可最後你明白,她只當你是玩偶。
蠱女,是狡猾奸險的致命嬌花。
縱然如此,你仍然不願意抽身,只願一直在甜蜜的回憶裏沉淪,奢求著她的回頭,最終在絕望中溺斃。
因為你愛她,你甘心情願的愛著她的一切。連帶她的鬼僕、她的蠱蟲,她懸壺濟世的藥、她殺一儆百的毒,你都照單全收。
因為你愛她,你打從一開始就發誓包容她的所有。
「喂小子,起來。」啊……又是那把令人討厭的聲音……
「喂喂史佩爾畢,給俺爬起來。」才不要,這樣躺著超舒服的。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死屁孩給俺爬起來!!!」「臥槽!!!!」誰在踢他的手臂啊他可是傷患啊啊啊!
「哼,還知道痛啊?小屁孩。」湛藍的雙眸敲進視線,亮麗的銀髮垂在自己的胸前。這張放大了無數倍的俊美輪廓,史庫瓦羅只想到了一個人——
「Moggia Di Squalo?!」定了定神,眼前的男人還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家中的祖先還捨不得安息嗎為什麼要找他麻煩?!
這老不死怎會在這裡的?!
「還能認出俺啊,有你的,屁孩。」「不要罵老子是屁孩!……話說Moggia,下來行不?」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滾還輕聲細語的,甭說引來什麼奇怪的女子圍觀吶喊了,就是給他的戀人看到他跳進大運河也洗不清了啊。
說起戀人……對了!
「幹!綸婷……啊!」左臂的疼痛加重了幾分,史庫瓦羅不禁皺起雙眉,按著那被血濡濕的傷口。那個被喪屍抓傷的傷口肯定是撕裂了,可能還發炎了,不然怎會有腫痛的感覺?
可痛又如何?現在不是嚎叫的時候,他的愛人還在外面生死未卜呢!
「放心吧。托你的福,那個小姑娘沒事,現在精神得很呢。」站起身的Moggia一掃垂掛肩上的銀辮子,正經地說著。指尖掠過髮絲,湛藍的心湖泛起一絲思念的漣漪……
不愧是他的血脈,這小子玩劍玩個頂呱呱、殺氣濃重得人見人退,看著這年輕男人Moggia就想起了當年血氣方剛的自己……
他們都是劍士、個性都傲慢狂暴如海中鯊魚,就連……
就連愛人,也是偏離人間的蠱女。
但願這小子不要重覆他當年的錯誤,將深愛的姑娘弄丟了。雖然最後還是以死纏爛打的下三濫方式把愛妻追回來了,但固中刁難考驗真如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般難若登天。若不是那姑娘還留下一點點的大意,他根本沒法討她的原諒,更遑論抱得美人歸了。已經這麽多年了,他Moggia Di Squalo必須以長輩的身份對這屁孩說千萬不要惹惱弄哭自己的蠱娘子,絕對沒有戲啊。
「什麼托老子的福?」「還真是個笨蛋,那小姑娘可是拖著半死的你跑了一條山路才攔到車回來。還要跟白瑪夫人一起治療你的傷勢替你驅除屍毒,你說那小姑娘能不精神麽?」雙眸猛然看向那雙嘲諷的藍眼睛,腦袋頓了頓才開始分析他說的話。
尼馬,分個毛啊!
「那你還不放老子出去?!」「放什麼放,這是你的靈魂,你自己要醒隨時就能醒來啊。好啦俺也不當電燈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死屁孩。」
「喂喂等一下!」史庫瓦羅下意識的大喊,滿喉的乾澀硬生生的止住了聲音的擴增。他一睜眼,夕陽的霞光刺著他的眼睛,使他不由得的流下數滴敏感的淚。良久,身體總算恢復了點力氣,他慢慢地坐起來,赫然發現那伏在自己腿邊的嬌軀。纖手死死地握一把不知名的草藥,另一手抓住了數朵白裏透紅的梅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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