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沒有手的嗎?連轉門把也不會嗎?你還想跟那道門對視多久?快給我進來!」
⋯⋯嘩,這個女孩好毒舌。如果不是聽慣了這些語氣和說話,我早就會像個熱血青年衝進去跟她理論一番吧!幸好我從小訓練有素,除了「無視」還習得「左耳入,右耳出」的技能,表面上有用心聆聽,實際卻未有認真對待,所以不會過份在意。不管被人罵得多沒用,也能平靜地聽着,絕不輕易生氣和反駁。
「你該不會跳樓時撞到耳朵,跌聾了吧?連這麼簡單的指令也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如何生存的。」
這一句話意外地使星火在心中燃起,我皺了皺眉頭,為自己對一個陌生人說的話有反應而感意外的同時,如同以往一樣壓下不快,想着多等一會她也會懶得繼續說下去,那我便可以安靜地在花海中待着。
可惜,那個女孩的煩人程度真不是一般的高。
「我就知道,什麼人會跳樓?一定是那些意志力薄弱,一點毅力都沒有的人。要不怎會不好好想辦法面對和解決事情,反而走去自殺呢?不就是因為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嗎?所以她也不會有那個勇氣走進來吧?畢竟是一個軟弱的人呢⋯⋯」女孩明顯是在自言自語,但聲音卻大得只要是有耳朵的都能聽見。
而我那星星之火在聽到那番言論後更是無可制止地燒成遼原大火,把我堅定的理性和忍耐燒得一乾二淨。
這個聲音的主人一定不是一名學生,要不又怎會說出這種話?一個外人又怎會明白做學生的苦?對,我們現在的環境比以往是好得多,責任也更少,不用幫忙養家。但與此同時,我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正因為除了學習便別無他責,所以讀得好和考進大學便成了我們唯一的人生目標。任何做不到的人都是有問題的小孩子,要認真反省自身有什麼問題,然後再拼命追上其他人,要不就會被社會淘汰。因為讀不了書就沒有出路,沒有出路就沒有未來,所以讀書是生存唯一的方法。
當這種「得一無二」的想法從小便灌輸入腦,可知道那恐懼和擔憂是多麼的沉重?要努力不負眾望地成為一個「好學生」是一件多大壓力的事情?這還只是學生自身的煩腦,還未加上各種家庭和人際關係上會遇上的問題。
學生不是因為承受不了才自殺的。學生是被壓迫的社會、冷漠的家長和沒有發洩的方法所殺死的。
把以往冷淡和忍耐的態度往怒火裏丟,我收回本打算往旁邊走去的腿,一下子踏進那道門,穿過那無形的牆。對着還未見到的身影大聲叫喊着:「你以為做學生容易嗎?你試試看有兩個視成績高於一切的父母和視學歷為一切的社會就會知道我們做學生的可不輕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讀到每晚失眠,連頭髮也掉了半個頭?我告訴你,如果學生不是定力夠高,早已出現殺父和殺母的新聞,好換回一些清靜和安寧。我以前也不時浮現出你死或我亡的心態!所以你可不要小看我們!我們才不是因為軟弱和承受不了壓力才跳樓的!」
一股腦把心底話喊出來後,整個人都舒暢起來。雖然還有許多想說的話,可是對着一個陌生人,先說到這兒應該夠令她吃驚吧?知道我們做學生的厲害沒有?
深吸一口氣後,我冷靜下來,終於有空餘的精神去看看我究竟在哪兒和對着誰大叫了。
最先吸引目光的不是那聲音的主人,而是我身處的這個空間。說是空間的原因,是因為這兒與門外那花海完全不一樣,是一間很古色古香的圖書室。數之不盡的木製書架排滿房間的每一道牆,上頭更是放滿了書本。房間很大,而且非常高,有整整兩層。地下那層全是書,中間則有一個挺大的空間,擺放了一張巨大的書桌和沙發,桌上和旁邊也胡亂地堆了一堆書本。在房間的右邊有一條連接兩層的樓梯,繞兩圈才能到達一樓。
與地下不同,一樓不見有任何書架,反而有許多不同的房間。每一道木門也有不同的設計,有些有很鮮艷的顏色,有些有很奇怪的雕刻,有些十分普通。現在離得太遠有些看不清,但有些門好像被貼上或寫上大大的警告字眼。那些門的設計也較其他陰森,令人不禁擔心裏頭是不是封印了什麼妖魔鬼怪。
「看夠了吧?」一聽,我的注意力馬上回到尋找那聲音的主人上。轉過頭,望向聲音的發源處,一名小女孩的身影映入了眼簾。她蹺起腳,坐在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臉不耐煩地看着我。看她的樣子應該只有十歲,比我少四歲左右,可能還要小一點。她穿着黑色的束胸罩,再配上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一條深綠色的七分軍褲鬆鬆地套在腳上。整個裝束使她看起來十分狅野和豪邁,她自身的氣質也成熟得不像一個小孩子,而手中拿着的書本更是與她的表情和形象格格不入。
「你也真神氣,還未走進來就開口罵人,然後對我這個被罵的人視而不見,擅自打量着我的房間。看來你也真不是那些懦弱的人呢⋯⋯」她把我由上至下地看了一遍,評估着我這個人。
我也趁着這個時候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女孩,發現她正好是我的相反。眼神銳利且有神,卻又不失調皮和聰敏,而嘴巴也與眼睛一樣生動,掛着一副頑皮的笑容,現在則拉起了自信的弧度。與我平日在鏡子中看到空洞和無所謂的眼神,以及自嘲的笑容是完全不一樣的。她是一個發光體,走到哪兒也能如魚得水;而我則是一個暗淡無光的存在,只求過得一天得一天。但是不知為何,我在她的眼神中發現有些既像是高興,又像是欣喜的光彩。這發現令我心感奇怪。
她剛剛不是在輕視我嗎?還說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怎麼會突然有360度的轉變,對我抱有如此正面的情感?是我看錯了吧?
突然,女孩放下手中的書,「啪」一聲地跳下桌子,嚇得我從思想中跳了出來。她向我走近兩步,叉着腰,抬起頭望着我。她的個子小,大概只能到我肩膀。但那小小的身軀顯然沒有對她氣勢凌人的態度造成任何影響,她皺着眉頭,對我說:「你是啞巴嗎?」
果然,剛才那些歡喜的神色是我看錯了吧?現在靠得這麼近,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眼中只有挑釁和不快。可是我根本就沒見過她,不可能對罪過她,那為何會受到如此咄咄逼人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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