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運動的我在走到二樓時已經在微喘着氣,要靠在扶手稍作休息。
「你真弱,走兩步樓梯就累成這樣,待會兒要整理書櫃時豈不是會累得像隻狗一樣躺在地上?」刺耳的諷刺傳入耳朵,我轉轉頭,意外地發現櫻正坐在二樓的圍欄上。
「你怎麼比我還要快?」剛才明明聽不見她有跟着我上來。
「我跳上來的,當然比你爬上來要快得多。」
「跳上來?」要怎樣跳才能從一樓跳到二樓?這裏的地深吸力在偷懶嗎?
「唔!」櫻忽然往後躺,眼看就要失平衡掉下去。
我嚇得馬上跳上前,伸出手想拉着她。誰知,櫻不但沒有成為一塊人肉餅,更悠然自得地飄在半空。她如魚得水地在空中面向我坐好,見到我呆住的神情後,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笑了出來。
「哈哈哈⋯⋯看你那呆樣!笑死我了!」
我找回離家出走的魂魄,無奈地嘟嚷着:「誰會知道她可以飛?我又沒見過她,怎會知道她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
「你發夠呆的話,可以麻煩你移玉步開開門嗎?我的時間很可貴,才沒多餘的時間給你耗。」
「好好好,現在開,現在開。」歎着氣,我走到門前,還未想清楚裏面會不會有任何「意外驚喜」前就打開了門。
幸好,裏頭跟一樓一樣是一個很普通的書室。牆邊放滿書櫃,上頭也如預想一樣擺滿書。明明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照明道具,房間卻明亮得如同白晝。只是待在裏頭就令人感到安穩和平靜,想靜靜地坐下來看書的欲望油然而生。
櫻由我身旁鑽了進去,擺着手示意我跟上。
我也跟着踏進去,然後好奇地往門邊第一個書櫃看去。發現這些書全都沒有書名,而且設計十分古舊精美。深啡色的硬書皮上刻有高貴而優雅的金色邊線,線條在封面上起舞,形成一個獨運匠心的書框。而且每一本的圖案也不一樣,各有特色,教人歡喜得很。
「這些都是什麼書?」我愛不惜手地撫着每一本書脊,向站在房中間的櫻問道。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聞言,我馬上拿起其中一本十分吸引着我的書本。它的書封與書脊的設計相比其他都更為細緻,一朵又一朵的花兒圍繞着書面,彷彿在百花盛放,又像在守護着書本。只見每一朵花也有五朵花瓣,花瓣與花瓣之間有一段小距離,像把小風扇,可愛得很。
「書封上的花朵是小長春花。」像知道我被書面的設計吸引一般,櫻開口解譯道。「你手上這一本是一本很特別和重要的書。假如沒有它,這個圖書館也不會存在。」
聞言,我更為慎重地拿着書,怕一個不小心弄破了它。
「我可以打開來看看嗎?」
「當然!書就是讓人看的,不是用來收藏的,你想看就看吧!」
得到櫻的允許後,我左手托着書背,右手緩慢地翻開書面,往第一頁翻去。
跟櫻拿來給我看的書一樣,它同樣有讓我回到回憶中的能力。有鍳於先前的經驗,我這次沒有被嚇倒,做足心理準備才開始閱讀書頁上的文字。
驀然,我眼前一片空白,像隔着一層白紗看着身邊的事,全都白茫茫,模模糊糊的。過了一會,終於能勉強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一些透明的板子⋯⋯還是牆?但是為何天花板和牆會隔得那麼遠?應該是板子吧!那些板子反射着燈光,耀眼得令我瞇起眼睛。
全身都軟弱無力,脆弱得彷彿一跌則破的玻璃製品,連舉高手的力量也沒有。
耳邊傳來陣陣談話聲,雖然不是聽得很清楚,但我對那聲音陌生得很,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可是那聲音卻顯得十分温柔和興奮,像在跟對方分享着天大的喜事。
我現在究竟在哪段回憶?怎麼什麼都看不見?而且我對這個情境一點印像都沒有。該不會有別人的回憶給混進來我的圖書館吧?
突然,一雙大手,非常巨大的手伸了進來。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手!上天,這手掌都比我的臉還要大上一倍!太可怕了!
可惜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要不早就尖叫着逃跑了。
那雙巨大的手把我小心地抱起。先托起我的頸部,再伸手撫着我的屁股,然後慢慢把我一整個抱起。每一個動作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細心和小心。我很快便升到看不到透明板子的高度,然後往旁邊移動,只見天花板在眼前迅速掠過,不用一會,我就被另一雙手接過,一雙同樣温柔和小心的大手。在我能看到抱着我的人是誰時,一張臉已經進入了視線的範圍。當我好不容易看清楚那是誰的臉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氣。而當我看到是誰抱着我時,我更是忘記了呼吸。
那兩張臉雖然與我記憶中相差千里之遠,可是是我至死也不會認錯的。
那是我的父母。
可是我現在倒在懷疑着自己的記憶,因為我記憶中的父母,絕對不是現在對着我笑得如此慈祥和會用充滿愛意的眼神望着我的夫妻。他們在我面前根本不會笑,那兩雙眼睛除了失望,還是失望,絲毫不見父母對子女的愛。
眼前這對夫婦正用如珍寶的眼神看着我,用萬分輕柔的聲音對我說話。抱着我的那雙手甚至會微微搖晃着我,緊緊地,密不透風地抱緊我。
當「我」面露微笑時,他們也會高興地跟着笑起來。眼底裏除了自豪,還有感動,像在為我的存在感到感恩。
這時我終於能肯定這本書沒有搞錯圖書館,也明白為何櫻說這本書是整個圖書館最重要的一本。
因為這是記錄着我出生那一天的圖書。
看着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父母,我深吸一口氣,震着手關上書本。兩者的不同之處大得令我難以相信。那對夫婦真的是我的父母嗎?那樣温柔和充滿愛意的夫妻真的是我這數年來每日面對的夫妻是同一人嗎?究竟要發生什麼事才能令這書中的人變成我現在的那對父母?可以選擇的話,我只想要這本書中的父母。只想要會那樣愛着我,關心着我,小心翼翼地顧着我的父母。而不是只會顧着我的學業,關心着我的成績和愛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兒的父母。
「看完了嗎?」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的櫻輕聲問。
我張口想回答,卻發現喉嚨梗住了,出不了聲。只好搖搖頭,代為回答。
「是嗎?那你還想繼續看嗎?」
遲疑了一會,我微微地點了點頭。
「好吧!你才剛來,還需要點時間來適應吧?那我先回到一樓收拾一下圖書,你在這兒看看書,熟悉一下環境。看完記得放回原位,然後再來找我,我來告訴你有什麼要做。可不要想着可以賴在這兒不工作哦!看完就馬上來找我!」
櫻一邊說一邊轉身往門口走去。
我再次點頭作答,視線鎖在書封上,移不開。本想問櫻怎麼突然這麼善解人意,神奇地沒有挖苦我或催我工作。可是整副精神卻仍停留在在書中的回憶中,不能自拔。
兩者的差別大得令我難以置信,教我有點不知所措。
震抖着呼出一口氣,我環顧四周,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盯着圖書半晌,終於儲夠勇氣再次打開,便翻回剛才關掉前看到的那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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