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圖書館 - 第五章相處之道（2）

「那你呢？」

「我？」

「你既然說我有朋友很奇怪，那你又怎樣？有朋友嗎？」

「我⋯⋯算有吧！」勾起唇角，我有點苦澀地回答。

「那即是沒有吧！」

「有是有的！只是⋯⋯」

「要說的話就麻煩你爽快一點，不要拉長尾音，在演戲嗎？」

「只是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

「為什麼？」

「因為要交一個知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有多困難？」

「首先要考慮我們有沒有共同的話題，然後要看能不能在性格上配合。在相處的時候還要小心，不可以做出令對方不快的舉動，要不就會失去好不容易結交到的朋友！總之就是要小心和細心。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是非常脆弱的東西，一失去就沒有了。可是要找到一個合拍的朋友是一件很難的事，所以就更要努力配合對方，維繫之間的關係。」我點着頭數出交朋友的要點，就怕櫻聽不明白，把那個好女孩給氣走。

誰知我的苦口婆心卻換來櫻一句不以為言：「你這樣不辛苦嗎？這樣交往的人，不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好友吧？」

「⋯⋯」她一句感想令我啞口無言。

因為我偶然也會反省，反省自己與朋友交往的方法。但是除了這種方式，我根本就不懂得可以如何認識朋友。

不知從哪兒看過一句話：人類都是害怕孤獨的存在，所以會拼命地找同伴，形成一個群體，與其他人一起活下去。

我很明白那種感受。

一個人的話實在太痛苦了。不管做什麼也只有自己一個，就算有快樂的事也沒有對象可以分享，了解自己的人就只有自己。

那麼為了不成為一個人，就只好去找同伴。即使不太明白對方，也還未摸索到相處的方式，可是有人可以陪在一旁就好。只要我不是一個人就好。

「就算有點辛苦，但是我也因此而找到歸宿，是我很重要的歸宿啊！」

「歸宿呢⋯⋯」櫻輕歎了口氣，走到沙發那兒坐下。「沒有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朋友真的是朋友嗎？不能放鬆自己的歸宿真的是歸宿嗎？隨便有人陪伴在一旁就真的不是孤獨一人嗎？」

我抿着唇，站在原地不願移動。

「對你來說朋友究竟是怎樣的存在？能了解你的存在？會關心你和為你分擔一切的存在？還是一個使你忘記煩惱的避難所？即使不是真的為你好，也不是真的關心你，只要能陪在你身旁的話就好了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呼吸着，想壓下肚子裏翻動着的絞動感。

「那你又想成為哪一種朋友？是能成為別人的支柱的朋友？一起玩樂的朋友？坐在一旁笑着，卻從不主動接近的朋友？」

「⋯⋯」

「陳雪怡。」

我望着櫻，看到她眼中的認真。

「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像你這樣會為我生氣，知道我的心結，允許我以真性情示你的朋友。

「你沒有像我這樣的朋友嗎？」

「沒有。」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

「那黃卓盈呢？」

「黃卓盈？」聽到這個好久沒有出現的名字，我呆了呆，一張笑臉浮現在腦海中。

「我記得你們在小學時不是一起玩的嗎？你在那時即使要做那麼多習作，跟那女孩在一起時總能放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玩起來。她不是你的好友嗎？」

「她⋯⋯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聯絡了。」我也走到沙發坐下。

黃卓盈是我在入讀小學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當時好像是因為成為了鄰座的同學，所以經常聊天和玩耍，玩着玩着就熟起來。

我們總是形影不離，不管做什麼也一起做。一起玩那時受歡迎的玩意，彈膠擦、傳紙條和轉筆全都沒有遺漏，玩了個遍；還會一起到小食部買零食吃，一起在操場跳繩。

唯有對着她，我可以放心地分享心中對媽媽和學習的不滿。而她也會耐心地聽着，有時甚至會給一些建議。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當時都還是小孩子，她給的建議都是些不設實際的事情。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不管我有沒有採用她的建議，她的話對我而言都是一種解放。讓我知道，這個世上，我不是孤單一人的，也有人在關心我，有人了解我的想法和處境。

黃卓盈自身就是一個猶如太陽一樣的存在。每時每刻也活力充㳍，一點小事也能笑上大半天。我小學的在校生活能過得那麼愉快，大都因為有她拉着我到處走，把整個校園都玩個遍。

還記得有一次，她在小息時看見有人在操場玩籃球。其實我們倆個都不認識在打球的那些人，可是她卻興志㪍㪍地走上前，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們加入。

天知道，我們當時對籃球的認識只有入籃就有分的程度！

而也不知道是否被她的熱情給感染，對方也真的讓我們加入。就那樣，我和一班不認識的學生玩了一整個小息。雖然弄了許多笑話，但是大家也沒有介意，只是笑着一起揶揄對方，玩得不亦樂乎。

我事後問她為什麼要特地加入別人的遊戲，她卻笑着說：「因為見他們玩得很高興，所以我也想加入一起玩啊！不是挺開心嗎？」

她到了中學一定會很受人歡迎吧？

當時的我驕傲地想着。自己的好友是一個萬人迷，不管走到哪兒都能吸引別人的線視，會身處於許多活動的中心，這是一件多麼叫人歡喜的事！

她是我的正相反。在我因膽小和害羞而不敢往前踏出一步時，她已經笑着大膽往前跑去，還不忘拉着我一起走。看着她，我就能得到勇氣，面對媽媽的期待。相信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只要願意嘗試就一定能做到。

可是，我們並沒有升上同一所中學。

照理說，即使學校不一樣，要聯繫這段友情並非難事。每天談個電話，或是傳訊息也可以。

我們沒有那樣做。

正確來說，是我沒有這樣做。

有時我真的很討厭那麼被動和內斂的自己。黃卓盈在升上中學後也有主動找我，問我跟家人的關係和學業上的問題。而我總是回兩句就完了，沒有好好回應她的關心。

那時的我好像在跟媽媽鬧情緒，對生活上許多事都失去了興趣，對自己亦然。所以黃卓盈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個過份耀眼的存在，更是提醒着自己是多麼的沒用和膽小。她的關心於我而言，既窩心，又難以直視。

過了一段時間，她便沒有再找我了。該是在就讀的中學找到一班很要好的朋友吧？一群跟她一樣開朗和活潑的青少年，能暢所欲言，盡說些開心的話題。跟我完全相反的朋友。

偶然在學校見到一些很要好的朋友，我也會想起她，甚至會考慮要不要重新聯絡她。可是一想到是自己推開她的，再幻想她現在的生活，不管盯着電話多久，也沒有勇氣按下她的號碼。

即使我早把她的號碼背了下來。

「為什麼？你們不是好友嗎？」

「因為找了她也不會改變什麼。」籍口。明明是不敢找她。

「你找朋友是為了改變什麼而找的嗎？就算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也可以找啊！」

「我倒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沒有特別事還要去打電話給對方？那對方接了電話時說什麼好？說句：『其實我不知道打電話給你做什麼，不過就陪我說些什麼吧！』然後兩人一起什麼也不說地呆坐着嗎？這不是在浪費電話費嗎？」

「你那是指每天也見的朋友的情況吧！但是你是很久沒有見對方，想跟對方說說自己近期的生活，也想知道對方的情況而打的電話。我倒不覺得這是在浪費金錢。」

「但是黃卓盈接到我這個很久沒有聯絡的人的電話只會覺得困擾吧？明明是自己疏遠她的，過了那麼久才找回她，還想裝沒事地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這不是太自來熟了嗎？」

「你難道是她肚子裏的蟲？還是你有讀心術？怎麼能把對方的心理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倒希望自己有讀心術。」那我就可以知道身邊的人在想什麼，相處起來也容易得多。

「讀心術只是一種會破壞關係的技能，在與人交際上毫無用處。」

「但是我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哦！能知道對方的真正想法，不用我自己猜測，這樣不是輕鬆得多嗎？」

「有時知道得太多也一種弊處。」

「知道對方的心在想什麼，再作出回應，這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吧？」

「人有時會作出口不對心的言論。當你聽到心裏頭那句，即使那可能是對方無意的想法，你也會記在心頭，有時甚至會因而疏遠對方。就把你那好友作比喻。你們的性格是如此的不同，總會有意見不合或是不滿意的地方。難道你聽見她心裏想着你的缺點，然後便認定她討厭你或是不能好好相處，再遠離她嗎？」

「這⋯⋯」很有可能。

「但是朋友就是連你那不同的地方也接受的人。就算偶然會感到不滿和煩厭，但是對方絕無討厭你和想和你絕交的想法。你卻因為聽到對方心裏頭一句抱怨而離開，這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嗎？」

「⋯⋯」

「當然，能得知對方在想什麼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可是，正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所以才會想要了解。透過觀察和溝通，得知對方的想法和性格，從而建立起默契和信任。假如你總是透過讀心術來了解對方，那反過來說，對方就不會了解你，你們永遠不能成為一對將心比心的朋友。」

「但是，不知道對方想什麼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你會感到可怕不是因為你從不敢去確認別人的想法嗎？而你自身也因為感到可怕而不敢把想法說出來。」

「因為說出來可能會引來對方討厭啊！」

「你不說出來的話，對方連是否應該喜歡你也不知道啊！」

「但是⋯⋯」

「你覺得找不到朋友不正是因為你從未向現在的朋友打開心房嗎？」

「現在的朋友⋯⋯」

「你在中學不也找了數個挺好的朋友嗎？就我看來，他們都是些好孩子，也願意接納你。」

「他們是很好的人。但是我和他們之間總感到有一道牆，想混進去，卻被阻隔在外。」

「那你有沒有試過把和黃卓盈相處時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作比較？」

「比較？」

「那時的你雖然不善與人交往，但是仍願意打開心房，跟別人分享心中的話，允許別人的靠近。可是現在的你像個戴着面具的小刺蝟，總是迎合着別人，與人保持着適當的距離。別人看着這樣的你，就像看着一塊大冰塊，就算想拿冰錘把冰碎掉，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是這樣嗎？」

「那你想想，你有用你對待我的方式或是對待黃卓盈的方式對待現在認識的人們嗎？」

「對待你的方式？」我微皺眉回想我跟櫻的相處方式。在被激怒時會老實地表現出來，從沒有要順她的意的想法，雖然會有配合她的時候，但也會先考慮自己才決定要不要作出配合。而和黃卓盈的時候就更沒有抑殺自己的情況出現，總是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遇上高興的事情會和她分享，有煩惱的時候也會找她傾訴，絕不會關起心門。

再回想起跟現在認識的朋友們相處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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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處之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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