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名黑衣人蒙著臉,只露出兩隻眼睛,個個手執諸般奇門兵器,一言不發地猱身撲向趙羲和李謹言。
李謹言知道自己跑不快,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個弓腰滾到床榻下,以冀降低存在感。只是這麼猛地一動作,他的肋旁又開始絲絲地疼,疼得他冷汗直冒,在心中罵了那踹他一腳的叛王之子趙敬千萬遍。
趙羲反應倒也快,大叫一聲,閃身躲到房柱後,好幾把兵器「篤篤篤」地劈在柱上,木屑紛飛。
他一刻都不敢留在柱子後,馬上拔腿狂奔,頭也不回地衝出臥室,高呼:「快來人!有刺客!」
為首的一人弓腰縮肩,黑巾裹頭,是個駝背老婦,眼角堆滿皺紋,眼神陰森,揚起手上寒光閃閃的兩柄峨眉刺(註1),一指趙羲逃走的方向,率先拔腿搶上,呼喝聲線嘶啞如同夜梟啼叫。
「一人留下,其他人跟我追!」
大部分刺客都隨著她去追人了,一人留下,提著手裡的匕首,步步逼近床榻下的李謹言,另一手也伸出來,作勢抓人。
臥室裡靜得落針可聞,只有腳步聲和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嗒、嗒、嗒……」
李謹言無處可逃,只能一直摒息靜氣往床下深處縮,背脊卻驀地碰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兩把聲音不約而同地大叫起來。
「別過來!」
「誰?!」
李謹言心臟狂跳,想也不想地曲起肘子往後撞,卻被那人伸臂箍住,一隻浸著冷汗的手死死地捂住了嘴,教他作聲不得。
床下有另一個人?
是什麼時候躲在床下的?躲了多久?會是誰?
但無論這人是誰,總歸沒有一把掐死他,最危險的還是床外面的奪命刺客。
兩人成了一條線上拴的螞蚱,被逼到窮途末路,眼看就要雙雙血濺當場!
李謹言無法可施,慌亂地掙扎起來,在背後那人的手掌掩蓋下含糊求救。
「放開我!救命,嗚,救──」
這時候,角落中有什麼東西動了。
窗外烏雲散去,露出一小角月亮,在黯淡的月光照射下,盤在臥室角落的那條大白蟒直起身來,昂起腦袋,目光如電,悄無聲息地游到刺客身後,又悄無聲息地張開蛇嘴。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刺客驚覺時已經晚了,還未來得及撤回匕首防守,大白蟒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住了剌客的脖子,兩枚毒牙深深嵌入頸脈!
一擊得手,大白蟒猶未停下,龐大的身軀一圈圈地纏上去,叫獵物無處可逃。
「過山風」的蛇毒專攻心脈,刺客中毒後立時頭暈目眩,心口劇痛,更別說還被蛇絞得無法呼吸,只能「嗬嗬」地喘著氣,拚命掙扎,胡亂揮動著匕首,試圖刺中蛇頭,但都失了準頭,被白蛇偏頭一一躲過。
最終,這個可憐傢伙一陣抽搐,軀體在蛇身緊絞中軟垂下來,一動不動了,手中匕首「叮」的一聲落地。
白蛇鬆開纏繞,耀武揚威般繞著倒地的刺客游了一圈,繼而張開血盆大口,將獵物從頭到腳一寸寸地吞了下去!
李謹言人生中頭一回目睹蛇吞人的情景,心中發怵,可好歹知道這蛇是他姑姑馴養的,又已經在地道裡和這條大蛇打過了交道,還不至於嚇到魂不守舍;但背後那人就不一樣了,李謹言感覺得到他全身都在抖,牙關也不住地「格格」打顫。
李謹言掙脫他制肘,鑽出床底,重新掌了燭,戒備地遠遠站著,望向剛才藏身之處。
床底那人原來是個青年,作士子打扮,一身素淨的白衣,跟著鑽出來,神色倉皇。
「你是何人?」
青年不敢正眼看李謹言,跪在地上抖著聲音回話:「微臣……微臣太學正周彥,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請帝姬恕罪!求帝姬莫要把微臣今夜行蹤說與陛下知曉……」
太學正?
國子監的學官怎麼半夜三更跑到這煙花之地,鑽名伎的床底聽牆角?
「你……」
李謹言正要再問,卻見這位年輕的太學正周彥雖然長得儀神雋秀,但毫無為人師表的樣子,衣衫不整,頭髮散亂,臉頰、脖子和胸口都遍佈著東一處西一處的吻痕,像雪中紅梅一樣格外明顯。
周彥大概也有自知之明,抬頭與李謹言目光一觸,心虛地囁嚅辯解:「臣只是,只是新作了幾首詞,打算獻予雁娘品評一二,難得約了今夜小樓相見,豈知……豈知雁娘下樓片刻,上來時與林寺卿一道……」
說著說著,心有餘悸之外,又是羞慚欲死,更想到佳人薄情,自己一腔癡心付諸東流,頭上烏紗帽也恐怕不保,不禁悲從中來,抬袖掩面,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
看來,李師雁先約了周彥,卻臨時改變主意,拋下了人,下樓誘捕前來樊樓尋歡作樂的林松茂;周彥身為太學正須恪守禮法,不敢被其他官員發現流連煙花之地,只好鑽床底,又目睹了後來一連串發生之事。
這位姑姑可真是……比現世租界裡最當紅的交際花還要肆無忌憚,床上一個燕珉帝,床下一個太學正。
燕代文人這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做派也教人很不適應……
李謹言無奈地搖搖頭,決定放著這位仁兄不管。他心繫珉帝遇刺一事,往門外看去看不到人,遂往窗外探出頭去。
下方是院落,不知何時又冒出了十多人,身穿青衣,頭戴綠巾,像尋常的教坊樂伶與歌伎,卻個個身手敏捷,有的使笛中劍,有的十指連撥作撥弦狀,射出一枚枚暗器,還有一個把兩道綢帶舞得如同鞭子,一邊護著趙羲,一邊反擊。
兵戈交擊的聲響「叮叮噹噹」地響成一片,詭異的是,半句呼喝聲都聽不見,雙方在黑夜中無聲搏殺,兇險至極。
樊樓旁邊就是教坊,此時陸續有人被打鬥聲響驚醒,各處廂房窗子亮起的燈火愈來愈多,人聲稀稀落落地傳出來。
「走水了麼?」
「不像罷,剛聽得有人大喊一聲什麼『快來人』……」
黑衣刺客眼見事敗,終於有人出了聲:「老祖先走罷!我等玄鳥眾死不足惜,恢復正統的大業要緊!」
為首的駝背老婦似乎受了傷,捂著心口,淒聲長嘯,不再多話,飛身掠出包圍,身法詭譎,彷彿化成了一縷黑煙,消散在夜色之中。
眾刺客失了身手最好的首領,更不是樊樓眾人敵手,片刻間又倒下一人,剩下的人被團團圍住,忽然齊齊發僵,口鼻裡流出黑血來,竟是一同咬破嘴裡藏著的毒丸自盡了。
樊樓那一干樂伶、歌伎打扮的人藏起兵器,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有人搬走屍體,有人護送趙羲上樓,有人叫嚷著「抓到毛賊」,說待天亮就扭送官府,釋除教坊那邊的疑慮,處理淨乾後各自散去,樊樓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周彥正要溜走,趙羲又卻在此時被護送回到小樓,只好繼續窩囊地躲在床下,李謹言也很知趣地不去揭穿。
很快,李師雁也回來了。
趙羲回來時驚魂未定,不小心踢到房中央的大白蛇。雖然大蛇剛飽腹一頓,懶得理睬他,但仍把他嚇得抱著李謹言不敢撒手,見李師雁回來,急忙下床改挽她的手,另一手撫著心口連呼:「好險,好險!師雁你可終於回來了!剛才──」
李師雁渾身濕淋淋地滴著水,手裡提著一尾肥美鮮活的大鱸魚,大概是剛從結冰的汴河下撈出來的,魚尾兀自在拍打不休。
她已經從手下口中得知此事,俏臉含煞,寒聲道:「是『玄鳥』。又是那陰魂不散的玄鳥!」
註1:峨眉刺長約三十公分,兩頭為錐形,中間有一圈環套在雙手中指上,運使方法以穿、刺、扔、挑為主,多用於黑夜格鬥,亦用於水中刺殺和刺穿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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