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若橐龠(Tortured,Minced and Crucified)
你多使我着迷,月亮。(How you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Ru2CiPZb9
enchanted me,Moon)
Morning Bells-1
有时死亡甚有效率,有时并不如此——作为军队的管理者,副手官员,诸如此类的职员,人应该接受这点。死亡,漂亮干净,医护来后仍然剥下鳞片作护甲,下面的肉给人,猎犬,一切需饱口腹之欲的生灵食用,骨头去往装饰,支撑和燃料行业;完美情况应是如此,然而另一些时候,粉碎,毁灭得太完整彻底,自身提供不了什么材料,身上原先的装备也再不能从泥水里拖出形状,登记者须得,依旧,保持平和的心态,将损失一一相加:一,三,五,七。百,十,千,万。——“阵亡人数七百三十人——”持剑士兵掀开营帐的帘子,向里面报出数字,正准备细细数出详情,失踪多少人,就地死亡多少人,预计死亡多少人,里头传来嘶吼声——准确来说是痛呼:他一进门见到的浴缸,黑乎乎的水,头发同藤曼一样挂在身上的鳞片上,主将拿着刀,磨自己身上的鳞片。“哎呀。”士兵大呼小叫,“您怎么了?刮不掉吗?”说罢取过一把刀,要分忧解难,对方却摇摇头,将头向后仰,手抓着浴缸的边缘;声音有点像野兽,不久,鳞片簌簌掉落。肉露出来,像被刻了一个个印子。“这么疼呀?”士兵聊表同情,主将却又哀嚎了一声,坐在那不动了,一会,才抬头看他,跟他说:“死得太多了。”士兵说:“那也没办法。血王那边死得还多些咧。死了有一千多。”他跟他总结:“血王生气了,死人是免不了的。”对方听着,仍然说:“死得太多了。”
士兵认同了。一会,两人都不说话,互相看着。士兵眨眨眼:“有什么吩咐吗?”主将瞧着他,也眨眨眼,说:“请你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士兵被逗乐了:“我看您穿衣服好多年了呢,怎么突然这样?”他闻言低头看看自己抽着丝,颇有坑洞,冒着汩汩黑血的身体,说,这不一样。“我的鳞片掉了。”黑龙解释,希冀理解:“不一样的。”
“自然好!”士兵笑道;他很理解,便出去了,不一会,里面传来衣物窸窣声,他心想:他近来好像怕痛了些。以前都不叫的,虽然以前换得没最近这么勤快。还没想完,人就从营帐里钻了出来,站到他身边,肩膀还是比他高些;士兵抬头,主将低头,两人又互相看:呀。是不是变矮了?还是憔悴了。头发,头发是不是开始白了?士兵打量他——暗自嘀咕——“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一趟白王那里?”主将说。“有的。”士兵回——暗自嘀咕:是不是老了?
士兵仔仔细细观察着:回忆最年轻时看过的老人;早死了。回忆他第一回见到主将的样子。和现在多大不一样呢?对方正要走,他脱口而出,落在后边:“您身体没事吧?”他回头看他,逆着光,绿眼睛暗沉沉的,一时,不知道谁在关切谁了:“我还好。”这表情是:一头雾水。“你还好吗?”“我好呢。”士兵迅速接口。“您有皱纹了。”
对方给逗笑了;有点忧愁的那类。皱纹不见了,只剩下眼角还有一点。“人皱着眉头,哪能没有皱纹呢?”他笑完后拉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和,又有点犹豫——而或许是这种情态,让人看上去衰老?刚易折,然而柔,大多没有支撑倒折断的时候,就消失匿迹了——就像死亡。这是个死亡高歌猛进,恣意欢情的年代。“虽然我是感觉变化了点,你也发现了。”他瞧着他说:“我正想着,昨天是不是我来得晚了,才多死了这么多人...”
“哪有呢。”士兵说,“打仗哪是一个人的事?”主将一眨不眨眼睛地看着他。他叹口气:“好吧。”他承认,“是有点。您昨天去哪了?”“就在山坡上。”他回答,“哪也没去,但化龙花了太多时间。”“那是为什么?”士兵奇怪了;但有这种感情显然不是他一个人;主将也面露难色,半晌才说:“疼。”他重复,不知跟谁说,“真疼。”“那真费解。”他听后只好说,虽说不是想增加焦急的气氛:“您以前最不怕疼了。”他闻言同他道歉,他才发现他已经被那数字——七百三十二折磨得有点恍惚了。“现在好些了。”主将游离地承诺到:“以后不会了。”
他们走向白王的营帐,门口,三只猎犬抢一具尸体,里头传来笑声。主将皱眉头。
北方的冬天寒冷,里面在烧火,跳跃在红发上,更像燃烧;血龙王坐在里面,百无聊赖,玩弄自个的头发。入内后两人静默无言,过了会,士兵才跟着他,走到白王跟前;领头的有些像水里的游禽,照顾幼雏,自始至终目不斜视,没瞧过血王一下。
“我拒绝让这个军团再出击了。”颇出人意料,来人直截了当开口,一反往日习惯。“嗯。”白王看看他,面带微笑,请他解释,声音轻柔,“你怎么想呢,朋友?”被问话人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事也要解释的。“我们人数已经不多了。”他勉力说,换来贵客在火炉旁一声轻笑。一主一从转头看他,他也就慢慢转过来了,翘着腿。
“我看还不少呀,昨天在原野上瞧着密密麻麻的。四五千总有吧?”“没那么多。”白王替他回答了,仍然笑意盈盈的,“那是两个团的。这个团就那么一两千的数量。我们没您那边这么多。主工程不在这里,之前还分流了。”“呀!”他一听就在桌上扣了一下,眼睛一亮:“那还这么凶!昨天打掉我一千。”白王咯咯笑:“您好阔气。”他抬头,一边说,一边开:“您看,朋友,我们可能还需要您去...”
“不。”但他这回很坚定,“我们的总人口只有五万了。现在——人还只是在,死亡,”这个词仍然勉强,“没有补充。出击,我没法做——”
“五万?还行呢。”血王插话。
难得,他竟然回头瞪了他一眼——以前没出现过。“我们从三十万跌到二十万,再跌到十万——昨天又损失了一千七百多。”主将说。“嗐。”血王撇撇嘴。“数字而已。说不定自然呀,就想要我们只留这么多。留二十个,也说不定,谁知道它心里想什么?”他摊开手:“我只能自己好好过活了。”
死亡如火如荼,生命却不再增长。道理如此,但讲出来显得艰难,于是,黑龙也不同他说,而转头看自己的主君,脸上的表情,像:总之,他拒绝这件差事。白王很惯着他,笑,说:“您这舌头笨得很可亲。我不是不能理解这事,但是——”但是。话头像钻出的一截嫩芽,被野火掐住,血王又叫起来,说:“但是!还什么但是。要我说,这件事是你的责任。”“这怎么会。”白王笑着推辞,但对方是咄咄逼人,直接站起来,就要踩到他身前了,手指着他:“你当初满口说:‘这下窥破了生命的奥秘了’。奥秘呢?”
白王摆着手,嘴角噙着笑,不曾掉过,声声说:见谅,见谅。他掀开眼帘,眨眨金光璀璨的眼睛,天真,无辜得很:“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
“嚯。”血王说,“那你倒说说谁能决定...”
白王不说话了,抬头,看看宾客,很狡黠;看看士兵,又有点威胁。最后瞧着自己这个黑色衣服的下属,倒是带着点微笑了。黑龙觉得颇不舒服:那些鳞掉了,又要长,每一下都和刀刮一样疼。他嘴唇发白,这时,白王把眼睛闭上了。
他从一旁拿出张信纸来,给主将,声音柔和,说:“您累了。一会,替我做这么一件事,您就去休息吧。您说的这件事,我之后考虑了,再答复您——您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女神,顺便给她带点礼物,赔礼道歉。这次不小心打到湖那块去了,母亲不喜欢的。”“你这人做事怪叫人恶心的。”血王努努嘴,他很嗔怪地,玩笑似地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您的错吗?”
士兵于是跟着主将又出去了。他见到汗从他额头上滴下来,手上的鳞片发出树一样的沙沙声,像肉,又像树皮,让人毛骨悚然;手指间攥着那封信。“您还好?”士兵问,主将摇摇头,转头看他,问:“附近有没有温良一点的猎犬,刚产了幼犬的?”他想了想,说:“有那么一窝。在河下方,怎么了吗?”对方低头,声音很闷,说:“我看看有没有合适一点的小狗。”士兵奇怪:“您自己要?”他犹豫一下说,是的;士兵盯着他。
“...送人。”他最后说实话了。士兵猜了个大概:“白王给女神准备了礼物,您不用自己准备。”他不说话了,只是站在那,也不动,近似于催促,他只好带路:“您要自己准备也行。”他们沿着河走,踩在透明的莎草堆里,之后往上,到了一个干燥的土堆,犬吠声就响起来了。士兵不往前,而黑龙蹲下身,声音就停;他弯腰,将幼犬从洞穴里拉出来。鳞片还不深,动物只哼哼,不尖叫。
他把它们抱在怀里,一只只地打量了一番,又用手逗了逗,最后放下来,看它们互相打闹。
“狗还是喜欢在一块互相撕咬的。”士兵看了后说,“生活在塔里,对小狗来说太寂寞了罢?”主将没说话,但神情有点忧愁,大概是认同的。他又仔细看,看这些动物在野草间穿梭,思绪往复,忽然想起这件事,也就说了:“人也不是如此吗?其实他们能回战场上,自己也是高兴的。”
他垂头看他;他也就迎着他的眼睛看上去了。有时,看这么一双眼睛,还是需要些勇气的。但他说的从来都是事实,为什么要怕呢?况且,他也和他很熟识了。有时候,士兵觉得这个人,就像一种他很熟悉的自然环境一样。
“确实如此。”士兵解释,“在矿里待久了,田里干久了,那些小子们都觉得死在战场上还痛快些。”“不可能。”他听他这么说,又低下了头。他看出这事让他很伤心;很受打击。而他又不是不知道,毋宁说,恰好是因为知道一两分,才觉得苦痛的。他抬手握了握他的肩膀:“您别伤心。”士兵又说,有几分滔滔不绝的意味:“您看这万物生长繁衍,我们却只顾着毁灭了,说不定生来就是这么一个物种呢。个人有个人的命运,被自然赋性的生命又怎么不是如此呢?您说您身体痛,说不定是心理负担太重了。卸下了一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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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头;他们俩的视线就这么撞上了。士兵愕然;主将还盯着他,脸上沾着雨,沾着自己的汗。他惊愕完,又很没办法地笑了:“您脸上有时真会出现第二张脸,让人觉得十分奇怪。”他猜测:“是您以前的样子吧?”最后选了一只灰色的狗,性格活泼适中,但看上去很温驯。他们又沿着河道回去,士兵心想:早些的过去变成了以前,以前变成了更以前。什么时候这张脸会彻底消失呢?他正想着,但主将已经将头低下了,轻轻摸着那只狗。鳞在长,嘴唇哀愁地弯起来,他想到刚刚那只要流泪的眼睛。他认识这个很奇怪的人,诚然如此:有这样的慈爱,这样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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