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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海韻推開木門,任由陽光灑落的金色薄紗,刺痛他紅腫的雙眼。和煦的晨間暖日掛在橫掃陰霾的晴空,溫柔地擁抱著受傷的人、殘破的心,與受過業火焚燒的大神木。
「沉睡羅盤」的一眾將士,早已在哈姆的率領之下等在門口。
「海韻,你沒問題嗎?」哈姆一反平日的戲謔,面上帶著憂色,擔心地問道:「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別說是心裡的傷了,就是身上的傷口也都還新著呢。我看你行李都收拾好了,真要即刻隨軍啟程?」
「別說笑話了,哈姆。在金楊格大森林幾乎完全毀盡的當下,喪失天然屏障的希蓮王國與猶克多王國,展開全面戰爭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海韻那決絕的態度,令人想起初到西肯市執醫時的冷靜與沉著,「這情勢恐怕不允許我們耽擱,即刻啟程才是明智的選擇。」
「可是格莉德的傷勢也挺不樂觀的,身上除了刀劍傷、火傷之外,最糟糕的是背上中的那一記箭傷,這般舟車勞頓的,不知道她頂不頂得住——」
「哈姆,你當我是誰呢?我是『醫俠』海韻哪,格莉德的傷勢沿路都有我親手照料,難道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嗎?話說回來,你這態度又是怎麼回事?」海韻皺著眉頭望向那位隱姓埋名的希蓮王國第一王子,「你應該是更明快、聰明果決的人吧,是不是格莉德受了傷,你的腦子也跟著破了一個洞?你最好搞清楚,後面那一團士兵是你應該要背負的責任,身為一軍之帥,表現得比我這敵國王子還要婆婆媽媽,如何領導他們?」
「你……!」
被海韻帶刺的話語所激,本來正欲發難的哈姆,望著那雙紫色的雙眼,卻不由得消了氣。
聰明如哈姆,當然知道自己的擔憂當中含有私心,被海韻這麼一語中的,心中確實不是滋味。但目睹海韻在失去森琴短短一天之後,竟顯露出如此清澈的決心與意志,也不禁讓哈姆受到震懾。
「唉……是是,你說的是。既然你也已經有決定,對我和『沉睡羅盤』而言,也不算是壞事。小巴斯,讓大夥拔營,準備啟程吧。」
巴雷斯坦恭敬地行了一個希蓮王國的異國之禮,隨即回頭發出號令,帶領弟兄們迅速展開拔營工作。
然而哈姆正待要說些什麼,卻見海韻頭也不回地往拉絲琪的小屋舊址走去。也沒多細想,哈姆便急急跟上。
兩人來到被火焰一度吞噬的拉絲琪小屋遺址,海韻在廢墟前佇立良久,那原本纖細的身影,如今看來更為單薄。他定定地望著那早已看不出原本形貌的殘跡,表情不住變化,像是在腦海裡上演起一幕幕已然不能再回頭的過往。
彷彿在他面前,那小屋依然如故。拉絲琪在音樂的幻境裡,牧羊的身姿靈動又有朝氣,她眼底所反射的森琴,則如往常一般溫柔且充滿好奇。
鬼使神差地,海韻竟抖顫著身子大笑了起來。
「你、你有沒有事啊,海韻先生,尊貴的聖魔藥師大人?」哈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都什麼時候了,你要瘋了可該怎麼辦?」
海韻笑彎了腰,直到大氣粗喘坐倒在地,才得以重新把視線望向那片廢墟。
「哈……抱歉,哈姆。我只是覺得十分荒謬,森琴百餘年來細心保護的小屋,就這麼破敗了。為了我這個逃避自身責任的王子,甚至引火燒身,無論是森琴本人,還是拉絲琪的木屋,都連原本的樣子都看不見了呢,哈哈……嘻嘻……」
「喂喂——」
哈姆艱難地伸出手,想要安撫大笑不止的海韻,但他的動作卻彷彿凌空凝滯,那馳援的手,怎樣都伸不到海韻的肩頭。
只因海韻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淚水卻是止不住地流。
於是兩位王子在森琴曾經珍視的小屋前,像是默禱一般,將眼前的殘敗印入眼簾。微風一捲,那曾經由金楊格木香所勾連起的暖黃色木屋、故人的微笑,似乎連同焦黑的木炭一起消散在無盡的深空。
半晌之後,海韻默默起身,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光潔閃亮的短劍,以騎士之儀,對著木屋的殘跡單膝下跪,立劍當前。
旋即,從小屋的遺址當中有無數金燦燦的光點向海韻的短劍聚集而來,發出熒熒微光之後,隱沒在劍刃的鋒芒之尖。順著劍身,那滿載聖韻的熒光溫柔地包覆住海韻,又像依依不捨地隨風飄散開來。
「海韻你不使劍的,這短劍又是從何而來?」哈姆望著那把雕飾華麗的短劍,訝然說道:「這種中等長度的短劍,裝飾與性能兼具的設計,應該是猶克多貴族用以證明自身血統的傳家之劍吧?我在你的行囊裡,可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誰說我不使劍的,猶克多王族向來尚武,就沒有人不懂皇家劍術。而且你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告訴我,你翻過我的行李嗎?」海韻緩緩起身,感慨地望向漫天飛舞的聖韻餘暉,「這是森琴化為金楊格木像之前,囑咐我在他全力保下的鋼琴底座裡取出的東西,這是拉絲琪的佩劍——」
海韻一面解釋著,一面將閃爍森冷寒光的短劍收入鞘中。那劍鞘彷彿有所感應,短劍入鞘時,溫和地響起了輕微的鏗鏘與震動。
感受到這個反應,海韻表情複雜又欣慰地輕撫著劍柄與鞘,久久無法言語。
「讓我猜猜。」哈姆撫摸著下巴,面色凝重地說,「那劍鞘是你用森琴被斬下的斷臂所製?」
「不是這樣,我像是會這麼做的人嗎?這是當我從劍匣取出短劍時,森琴的斷臂隨即變化而成。」海韻苦笑著說,「想來,也許是森琴化為金楊格木,始終放心不下我,所以讓拉絲琪的佩劍,與他身體一部份所化的劍鞘陪伴著我吧。」
當兩人感嘆之際,不遠處喧鬧聲驟起,正是從樹屋的方向傳來。
吵嚷聲越來越響,叫罵聲更加不絕於耳,片刻間甚至有兵器出鞘的鏗鏘之音。哈姆與海韻互望一眼,深知情況不妙,立即往樹屋的方向趕去。
到得現場,只見沉睡羅盤的將士們以巴雷斯坦為首,表情苦悶地與一眾士兵對峙著。來者的裝備相當老舊,身上的武具更是各形各色,像是在戰場上直接撿起來繼續使用似的。仔細一看,氣勢洶洶地向巴雷斯坦進逼的粗壯武人,卻並非陌生人。
那不是別人,正是有著「戰熊」之稱的傭兵公會長蓋德里德。2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IJ8uBhC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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