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已有想法的哈姆,冒險為海韻送上武器後,在魔道的掩護之下悄悄地離開了監獄,留下心中若有所思的海韻一人在牢房裡琢磨著接下來的行動。
望著牢牢吸附在手上的戒指,海韻一雙紫色的眼睛盯著它出神,彷彿從戒指上異光流轉的源力當中,有著悠遠的過往,將他的心神領向無垠的過往當中。
從戒指的作工以及痕跡看來,這說不上來是木還是石質的表面上寄宿的陳舊氣息,叫人難以別開視線。
這是曾經被父親戴在手上的戒指。
同樣選擇了歷險王途的父親,他對於和平的想像,是否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與自己有所重疊呢?
只在與自己的母親席兒在一起的短暫年歲裡,被形容像是「人」的那位父親,現在想來,自己或許並不是那麼了解他。
想到這裡,海韻再一次握緊了拳頭,在心中暗下決心,重新挺起胸膛,迎上自己的王途。
夜逐漸深沉,月色也悄然黯淡。深夜的牢房裡,就連看守的獄卒也顯得有些精神不繼。
所幸聖魔藥學在希蓮王國並不算是顯學,在哈姆的巧妙掩護之下,海韻的藥水袋始終沒有被迫交出。他默默從袋子裡摸出了兩瓶魔藥,釋放出影響認知的魔道術,遭受迷魅的希蓮王國士兵,便糊裡糊塗地將牢房打了開來。
有了熟悉的戰鬥夥伴:聖魔藥液的幫助,逃離監獄的行動也並沒有什麼阻礙。畢竟也不是他頭一次越獄,儘管身處於希蓮王國的王宮當中,越獄的準則也與從前在猶克多王國被俘時並無二致。趁夜放倒了哨兵的海韻很快脫離了陰影滿佈的地下區域,潛入廊柱羅列的王城中樞。
若要藏放由林卡登之民身體當中挖出來的黑棘木枝,越是中心地帶便越是可疑之處。為此,海韻放出了經常捕捉飼養,並賴以為魔素材搜尋助手的赤羽蝶,在昏暗的王城內,循著稀微的魔素氣息迂迴前進。
有了魔道的認知阻礙,巡邏的士兵雖多,卻沒人能簡單發現海韻與赤羽蝶的蹤跡。習慣於危險的海韻,行動時更是萬分仔細,一時間疲於征戰的希蓮將士,也沒能察覺他的行動。
赤羽蝶在昏暗的空間裡散發著赤紅微光,上下舞動的身姿要人感到有些迷茫。幽深的宮牆之內,肅殺的氣息一再警醒著:此處是敵國的大本營,冷汗從海韻的額頭涔涔而下,浸濕了衣襟與袖口。時時有人影閃現的廊道上,皇城衛士隊行進的鏗鏘之聲令海韻一再屏息。
忽然間,赤羽蝶如同受到什麼東西的牽引,以迅雷之勢衝出了魔藥構成的認知屏障範圍,徑直地往某個方向而去。這個勢頭,簡直要讓海韻想起金羽蝶引領他與森琴相遇的那一天。
為了避免紅光被衛士隊察覺,冒著發出過大聲響的風險,海韻仍是只得起腳飛奔,趕緊往赤羽蝶疾飛的方向追隨而去。
或許是因為魔氣過於熾烈,直到海韻來到一座看來裝飾格外華麗,卻同時毫無半分人氣的巨門前,已然氣喘吁吁。赤羽蝶吸納了過多魔素,登時炸得支離破碎,殘破的碎片就散落在不遠之處。
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危險氣息,令他感到寒毛直豎,令人背脊發涼的銳利視線,彷彿能夠直接從巨門的後方刺進海韻的咽喉。
不需源力導具,無須進行測量,也能明白此門背後非比尋常。
忽然間,海韻手上的戒指似乎與門扉有了不尋常的共鳴。那股震動首先麻痺指尖,爾後倏地如同彈射而出的勁矢,為全身上下每一吋肌膚、每一簇毛髮帶來災難性的電擊感。
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海韻頹然跪倒,原本便高度緊繃的神經,如今就像是被硬生生扯斷一般,連起身的力氣都給抽離了。
「宮苑深深,不想竟有送上門的祭品?」
門內傳來的聲音,富含著叫人渾身一凜的濃郁魔氣,那是猶如萬年堅冰一般冷得叫人聯想起絕望的女聲,正陰森卻有力地震動著大氣。儘管聲音空靈且悠遠,那不可忽視的巨大存在感卻是逼得海韻不由地心神渙散。
「既是受選之人,還不進來?」
那虛幻之聲凜然地命令著,海韻幾乎是機械性地起身,連應聲的力氣都還沒能鼓起,身不由己地將他戴著戒指的手,伸向佈下了複雜魔道結界的巨門。在接觸到結界的瞬間,懾人的引力將他騰空掄起,門扉微微開了道只有一人能夠入內的間隙,他像是被某種無形之物硬生生扔了進去。
魔氣瀰漫的房間裡,陰寒凍氣繚繞迴旋,那霧裡一抹晦澀的黯淡人影,有著婀娜的身姿。海韻身上的聖魔藥師學會披風絕非俗物,它能在極端的環境之下,給予穿戴者全然不受侵害的舒適溫度,然而身在此地,卻冷得他不住打顫。不講道理地侵入全身毛孔,甚至能夠直達骨髓的惡寒,一再揭示著來者的危險。
「凡人族均有聖韻與魔素,汝身雖俱有之,卻似極不平衡。」那女聲逐漸由遠而近,趴伏在地的海韻只見一雙白如細瓷的裸足,已欺近身前,「魔素之氣高揚若此,汝卻非奇族,何以至此,妾身亦甚有興。何不報上名來,以解妾身疑惑?」
「我名叫海韻,流浪的藥師。」一面吃力地支起上半身,他一面說:「只是一文不名的藥師而已,因緣際會取得了祭品的資格,是我身在此處的理由。」
儘管對方並沒有明確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種種跡象和懾人的存在感,早已無數次向海韻述說著她的真實身份。
「尊敬的女王陛下,小民應召喚至此,便是為了陛下的恩寵而來。」
「呵,確是可愛之子,知我狂愛之儀若此,竟仍欲前來送死?可知身為祭品,除需使妾身歡愉、受孕,於此同時,汝之生命能量更因黑棘木之力,流轉於妾身?若非健朗之人,只需一回歡愉,便要身死。」那女性帶著陰冷之聲,語調如涓涓細流般沉吟著,「汝可有信心,令汝之生命成就妾身之不朽,更令妾身學得何謂真愛?」
學愛?
海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位無數次將歡愉化為瘋狂儀式的永恆女王,一代代透過無數無辜男子的生命能量一再延長性命,竟然並非單純為了誕下子嗣,而是為了學愛?
他霍盡全身力氣抬起頭來,想要一窺永恆女王的真貌。觸目所及,又再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黑而柔軟的長髮,潔白如月的細滑皮膚,冰寒且冷澈的表情,透過如同深淵一般的血色瞳孔傳遞出空洞的凝視。那一身如同雕飾般精緻美麗的樣貌,屬於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拉絲琪小姐?」
儘管肌膚、髮色,乃至於周身氣質都與幻境中所見的故人相去甚遠,但海韻看著眼前的女王,卻全然無法將她視為另一個人。
名字的主人依然定定地凝視著海韻,她那如同從悠久時光之外傳來的嗓音清冷地問道:「汝如何敢直呼妾身真名?」
危險的戰慄之氣,瞬間高揚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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