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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海韻從虛弱的狀態當中恢復,又經過整整一日的歇息。數日裡,格莉德、哈姆兩人往來於醫療所與金楊格大神木之間協助打點醫療事務,幸虧入冬以來戰事稍歇,儘管海韻本人不在城市裡,傷患與病人們仍被打點得十分妥貼。
陪著海韻下床走動,森琴無微不至地呵護著他。雖說這位金楊格大森林的主人曾經誇下海口,無論如何也要將海韻護於身側,但如此保護,對於曾遊歷猶克多全境的「醫俠」來說,仍稍嫌有些不自在。
儘管如此,前一日才剛剛確認過對彼此的愛情,就算是面對森琴整日過於如膠似漆的陪伴,他仍沒有太多怨言。
相反地,在意識到情感的存在時,森琴的臉龐也不再是最早看見那般模樣。那張臉除了超越常理的美貌之外,如今更增添了些溫柔,令海韻無數次看得迷醉。
「怎麼了?」森琴微笑著問:「今天醒來之後,便一直這樣盯著我瞧,你看不膩?」
「怎麼會。」海韻毫不客氣地回敬道:「從今往後,還要看著你更久的時間,如何會膩?」
兩人在木屋裡相視而笑,渾然不知哈姆與格莉德早在門外多時。
甜蜜的氣息幾乎要漫出整間木屋,格莉德無奈地聳了聳肩,拖著哈姆來到露台的邊緣上坐了下來。
「太好了呢。」格莉德的笑容裡,有著終於釋懷的清爽感,令哈姆大惑不解。
「我本以為,妳應該是喜歡海韻的。」哈姆小心翼翼地坐到格莉德的身邊,「妳一直義無反顧地跟隨在海韻身邊,為他做了許多。看在我的眼裡,這些付出早已遠超過身為一個護衛、助手,或甚至是僕人應該有的程度。」
「喜歡?你誤會了,哈姆。」格莉德歪著頭,望著哈姆吃吃地笑著,「並不是這樣的,我對海韻先生一向懷抱的只有敬意。」
「只是敬意,也能夠為他赴湯蹈火嗎?」哈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如果你曾見過他在戰場上身為『醫俠』的模樣,就不會這麼想了。無論頂著怎樣的危險,他總是直面貴族軍隊的威脅,執意醫治因戰火而受傷的奇族與魔獸。當然,甚至是一文不值的我們這些傭兵,也不例外。」
聽格莉德說著,哈姆竟感受到胸口一陣刺痛。
究竟是格莉德對海韻的崇敬之心令他感到焦慮,還是她將自己形容為「一文不值的傭兵」,讓他心疼如絞?一時之間,即便聰明如哈姆,也不能立刻分辨清楚。
「海韻他確實不凡,沒有參與到他過往的義舉,也許我不能體會,但是——」哈姆頓了一頓,輕聲地說道:「但妳也絕不是一文不值的傭兵,而且對我而言,可能還越來越重要……」
他的聲音一反常態地細若游絲,與平日裡有些張狂、愛搬弄才華且喧嘩吵鬧的模樣可謂大相逕庭。
「你說什麼呢?」由於聲音太小,格莉德一下子也沒能聽清。她歪著頭望著哈姆,那焰紅色的短髮在逡巡於林木間的清風裡,晃悠著眩惑的迷夢。
屬於少女的清香,彷彿趁其不備似的,悄然鑽入哈姆的鼻腔,令他感到胸膛裡掀起一陣陣難以平復的驚濤駭浪。
見他古里古怪的樣子,格莉德輕輕揚起一邊的眉毛,伸出手來輕輕戳了哈姆的臉頰一下。
「你幹嘛呢?笨蛋魔道師?傻瓜樂人?一直看著我發呆做什麼?」
「我才不是笨蛋魔道師,更不是傻瓜樂人。我是謳歌愛與和平,讚揚真、善、美,永恆追尋世間所有美感的——華麗的流浪樂人,妳懂不懂啊?」
「哇——」格莉德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開始在哈姆的身上左掏掏右揉揉的,「好啦好啦,華麗的流浪樂人是吧,知道了知道了。」
「妳、妳做什麼啊?!」
紅色的細軟髮絲,在哈姆的胸膛發出窸窣的聲響,格莉德半身皮甲上,有雪白的胸口在他的眼底若隱若現,就算是看似輕浮的哈姆,也不免失了平常心。
「我在檢查啊。」
「檢查什麼?」
「看你是不是早上採集的時候被迷幻籐刺了,還是和『三尾』戰鬥的時候被下幻術了?我看你啊,精神渙散得有點嚴重喔。」
哈姆甚至有點擔心這是真的,如果不是幻術的話,眼前的格莉德究竟是為什麼會看起來越來越可愛呢?
她那直率當中帶著點俏皮的模樣,靈動的身段與不屈的堅強,一再收進哈姆的眼底,讓他一次次陷入無法忘懷的思考風暴裡。
「我沒有受傷,妳不要再找了。」
「那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發呆?」
「我……」
見哈姆不尋常地語塞,格莉德原本調皮搗蛋的神情也逐漸轉變得有些困惑。哈姆並不想要讓她擔心,但心中的這份心情,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的救星來了。
「哈姆先生,請問您有空嗎?」
森琴牽著海韻的手走近門口,親切地喊道,「嗯?莫非我找您找得不是時候?」
「沒、沒事,不如說,正是時候吧,哈哈哈……」
望著哈姆窘迫的樣子,格莉德歪了歪頭,吁了口氣。
「哈姆怪人。」
「嗯?哈姆也不是第一天怪了,格莉德妳的評價來得這麼遲嗎?」海韻看來心情也不差,加入了格莉德的對話裡,好好地虧了哈姆一遍,「怎麼?哈姆惹妳不開心了?」
「我哈姆就是跟天借膽,也不敢招惹一位會在我的耳朵旁邊施展戰吼的高階傭兵。」哈姆故作正經地說,「好啦,森琴先生,先不說我的事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見今日天氣正好,海韻恢復的狀況也甚是不錯。我們何不再讓海韻好好診治一下雙手,隨後若然有興,再來合奏一曲,練練傷癒之後的手感如何?」
「哈哈,那正好呢。」哈姆苦笑著說:「當日演奏太過賣力,等回過神來,手指都已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我平生也不曾演奏得如此忘情。」
「都是為了我的安危,那麼為兩位盡力醫治,也是應該的。」海韻神色一凜,重新找回了作為醫者的嚴肅面容,「那麼事不宜遲,哈姆你也快進來讓我看看吧。格莉德,能拜託妳來幫忙嗎?」
四人在金楊格大神木的樹屋上,短暫尋回了平日裡在西肯市傭兵醫療所裡,那副日常的光景。
海韻專業且迅速的診治,搭配調製精良的聖魔藥劑,為他的良友與戀人獻上最好的醫治。隨後,以哈姆的四弦琴音為開頭,森琴的鋼琴迎頭趕上,合奏起優美的詩歌。
魔森林深處的奏琴人,結束了百餘年的思念與撕心裂肺的憂傷獨奏,與他新得的愛侶、難得的知音,鋪陳起全新的樂章。魔森林的琴韻,彷彿重新踏出步伐,準備再次邁向另一個永恆。
此刻誰也沒有發現,絲紋如輕煙的黑色魔素,仍在拉絲琪的小屋舊址繚繞不息。
誰也不知道,那沉潛於陳舊回憶的浪濤與風暴,始終還蟄伏在靜默裡,只待時機來臨,又將張牙舞爪地噴湧而出。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LNMnc4Qb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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