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稍早之前,場邊貴賓室中。
「啊啊~真無聊~一個個都好弱啊~」向陽沒有形象地仰倒在沙發上。「香榭好討厭,把我拉來做什麼。」
「選、拔、見、習、生。」大王子咬著牙,斥道:「你的形象呢!」
「沒關係,金梭有設單向擋光魔法,外面看不到,這裡又只有你和我的心腹,沒差啦,大家都看習慣了。」他邊笑邊撫著一旁通體金毛的巨狼狀妖精,但牠其實是「芬里爾」這個品種的高階妖精。
「你別讓牠這麼操勞,你也知道金梭的時間不多了。」
「唔⋯⋯」向陽用兩隻手撐起自己整個身體在沙發椅上旋轉。雖然這是很高超的技術,但怎麼看都是在玩,他那雙長腿掃到香榭後腦勺時,還是觸怒了對方。
「夠了!堂堂一個史上最強聖騎士團長,最受歡迎的國民偶像,能不能收起你那人後糟糕的一面啊!」
香榭抓起茶杯丟向他,向陽輕鬆地閃過,他可不覺得這點攻勢算什麼。而縱然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超級天才,香榭仍拿起桌上的托盤扔了過去。
「好好看選拔!你難道沒看見那幾個表現優秀的孩子嗎!」
「咦?在哪裡?沒看到啊。」雖然窗外聖月正在與碩炎的交鋒中大放異彩,但向陽完全看不出他有哪裡好。「超弱的哦。」
「麻煩把你的眼睛從頭頂移下來!他已經是最好的了!」香榭有點洩氣,「不然你覺得誰好?」
「那一個孩子吧。」向陽認真想了想,指向觀眾席。「那個女生,黑髮那個,滿年輕的,和我當時選上時差不多。在那邊站了三小時還很有精神地大呼小叫跳上跳下的,耐力不錯的感覺。」
「⋯⋯你的腦袋果然沒救了。」即便看不見那麼遠的地方,聽他描述「很有精神地大呼小叫跳上跳下的」,香榭忍不住想吐槽一句「那不就是你嗎」。
不對,如果說「那不就是向陽嗎」,或許代表⋯⋯?
算了,不可能的。聖騎士團裡的黑髮平民及女性,長年都只有寥寥可數的個位數,更不用說同時兼備這兩個條件的人。況且憑向陽的個性,搞不好一下子就忘記了。
「咦咦!碩炎打輸了嗎!他什麼時候變這麼弱了啊!」向陽轉向旁邊的聖騎士,「那個誰,明天提醒我碩炎晨跑要多兩圈,劍術我要特別訓練。」
「你的記憶力真應該特別訓練。」香榭毫不留情地吐槽。「整間貴賓室都是你的心腹不是嗎?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一點上司的樣子都沒有。」
「我才⋯⋯」
然而當他們拌嘴到這裡,一道請求⋯⋯不,語氣近似命令的話語傳來。
「——向陽大人呢?他要選見習生,」
聽到這,兩人都愣了愣。
「望月侯爵?那不是你家戴月的叔叔嗎?」
「戴月⋯⋯噢,對啊。」向陽的記憶力再怎麼糟糕,好歹也記得一天到晚幫他收拾爛攤子、幫他買點心、幫他安排計畫、幫他收拾房間——以下省略一千項——的副團長叫什麼名字。
「那你上去打啊?剛才不是喊無聊嗎。」香榭半揶揄地說。
「啊~啦~才不要咧。我弄出人命要怎麼辦?」儘管少了不止一根筋,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有自覺的。
「誰讓你用陽炎神劍了,自己拿把爛劍⋯⋯呃,還是你用劍鞘?木劍?」最先念出向陽的專屬佩劍名稱——那中二的名字他早就反對一萬遍了——香榭看著猛搖頭的向陽逐句下降武器的層級,但向陽只是回應:
「總之就是不行啦。」
「讓他的劍脫手不就結束了?對你來說很容易吧。」
「如果往劍身敲下去的那個瞬間,他堅決不放開,以為自己能撐住的話⋯⋯」向陽只用三指,「喀嚓」一聲折斷桌上拿來的木托盤。「只要一秒,手就會斷掉欸。」
「你是認真的?」香榭再次更正對向陽實力的認知。難怪他看不上這場選拔最優秀的參選者,即便收為見習生也不能親自訓練,有什麼意義。
「不是說過了嗎,戴月都會被我秒殺,我不喜歡欺負弱小,還要留手好麻煩。」
「噢⋯⋯這麼誇張啊。」香榭一邊慶幸剛才丟他水果時向陽沒有「禮尚往來」,一邊作出了決定:「你還是讓戴月上去打吧,別廢了國家未來的棟樑。」
這就是戴月口中「對上向陽團長不太合適」一句輕描淡寫帶過的背後真相。
「好~無~聊~」戴月輕易打敗聖月之後,向陽又開始不專心,一會兒在沙發上滾來滾去,一會兒摸金梭的毛,甚至拿桌上的草莓,像小丑一樣拋接球,雖然一次拋接二十多顆很厲害,但⋯⋯唉,他本來是想拿劍和假想敵對戰的,但被香榭以「會掀了這裡」為理由否決。
吃掉其中一個草莓,向陽將它們收進掌中疊成一座小山。「其實,香榭,我也想收個好一點的團員啊,我需要有人可以和我對練。上戰場的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碰到比較強的對手也只能打一場,多沒意思啊。」
「這是什麼令人嫉妒的煩惱,」香榭舉起下一個物品,「不然繼續玩我丟你閃,你不准還手。」
「哇啊啊!你害的!」向陽人要閃開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手上的草莓山失去平衡,落了香榭滿身,見狀,向陽大笑:「哈哈,報應。」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現在到中場休息了。」香榭再也受不了這個心智年齡不滿五歲的傢伙,做出這樣的提議。
向陽想想,一直煩他好像也挺不道德,「好哇。」
然而,就在他被迫整理亂七八糟的衣襬時,外頭傳來了守衛的聲音:「妳這女人想做什麼?不得擅闖!」
「又有女人來了,要不要猜猜是哪位貴族進貢呢?」香榭知道想討好他們的人多了去,早已見怪不怪。
「不必。開門,我要用最燦爛的笑容叫她滾蛋。」向陽撥好頭髮,站起身來:「我不需要女人,她們的實力又配不上我。只有金梭與我相當,還好我有牠。」
「⋯⋯戀獸癖。」
「臭香榭!」罵完最後一句,向陽調整表情,用突破滿分的容貌優勢配上帥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走向門外的女性。
將視線聚焦在打開的門後,但他看到的不是嬌豔欲滴的貴族千金,也不是身穿禮服的性感女人。
對方是一個作平民打扮的少女,十三五歲的身材,天真的臉孔,又黑又長的及腰直髮與同色的眸子,配上纖細但不顯柔弱的四肢。臉蛋上的一點慌張,反而增添了可愛的感覺。
她抬起頭,用柔美而不失力道的聲音問:「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請問廁所在哪裡?」
向陽盯著這隻迷途羔羊,好像有點眼熟?啊!是剛才站了三小時還精神奕奕的那個孩子!
而夏雪這邊自然不曉得向陽在想些什麼,他的表情變化弄得她一頭霧水。被守衛者抓住的手臂讓她感到不自由,但貿然亂動肯定引起誤會,於是問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私闖,不會做什麼壞事的,我⋯⋯可不可以先掙脫他們?」
香榭挑起了眉,向陽則感到錯愕。為什麼一個弱女子,說出的不是「請放開我」而是「可不可以掙脫」?聖騎士可不是白做這個職位的,有那麼容易被她推開?
「妳有本事的話就試試啊。」見大王子饒有興味地如此回答,夏雪愣了愣。應該⋯⋯沒惹他們生氣吧?
但是被兩個高壯的聖騎士架著很不舒服,再說她都快忍不住、急需上廁所了。夏雪將自己手臂連帶聖騎士的手一起,微微轉了個漂亮的角度,然後使力。果然很輕易就掙脫了,和她想的一樣,聖騎士都是好人,不會對她一個少女下手太重。
可是看在向陽眼裡,才不是這樣。
他訓練的聖騎士才不會因為對方的外表而輕敵,有私闖者一定是會嚴慎以對,拿出全力來對付⋯⋯因為要是不這麼做,事後向陽會拿出全力來處理他們。
看著被她鬆開箝制時,手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的兩個男人,那因為忍痛而不敢直視他們的表情,向陽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兩個傢伙也太廢了吧」,接著慢一拍才想到「搞不好是她實力不錯」的可能,這瞬間,他心生一計。
夏雪則是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兩個聖騎士要同時別開臉。
「我是向陽,很高興認識妳。」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朝夏雪伸出手。
在場的聖騎士看到這一幕,都嚇出了一身冷汗。想當初剛入團,這位團長一個個找上他有興趣的團員,朝他們伸出看似友善的手,然後以試探實力之名,超大力地握手——那根本是個史上最糟糕透頂的惡作劇。結果就不用說,要不是太陽神教之下有祭司能幫忙治癒,絕對是場大慘劇。
「啊,我叫夏雪。那個⋯⋯我是平民,握手不妥吧。」
逃過一劫了?高招啊,眾聖騎士一致想道。
向陽想想也對,只好放棄這個試探的方法。
而夏雪當然沒思及那麼多,她只是用一貫的天真問道:「呃⋯⋯請問廁所在哪?我快忍不住了⋯⋯」
「啊,那邊。」向陽指了貴賓室內的附設廁間。
「失禮了。」夏雪固然認為有失禮數,但內急是得解決,只好匆匆走去。
上完廁所,一邊洗手,她心裡一邊焦急了起來。誤闖聖騎士團長的休息室,雖然認不出旁邊的金髮青年是誰,但肯定也有權有勢,她會不會被問罪?聖月又在哪裡?希望不要因此害到他⋯⋯
「妳還好吧?很久喔。」青年的聲音傳來。
「我、我好了!非常抱歉!」夏雪急急忙忙跑出廁間,迎面就看見一室的聖騎士全盯著她猛瞧。「請⋯⋯請問⋯⋯」
「妳知道我們是誰嗎?」青年好奇地問她。
「除了向陽大人以外,我都不清楚。」
「好吧,我是香榭,新葉王國大王子,很高興認識妳。」
「大、大王子殿下!?」夏雪匆忙要跪下行禮,但被香榭阻止了:
「沒關係,這裡沒外人。我直接問下一個問題吧,妳是誰,為什麼在這徵選會?」
「我,我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家裡開酒館,今天聽說要徵選,想說有機會看到妖精,就溜上聖月的馬車,請他帶我來。啊,聖月是我哥哥,雖然只是私下約定的義兄妹。」在這樣的大人物面前,她完全不敢設想說謊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聖月?戴月他堂弟居然會認平民當妹妹,真罕見。」向陽的坐在貴賓室的沙發上,如此感嘆。
「嗯,聖月哥是個好人,所以我想幫他加油,希望他可以選上團長見習生。」
向陽想了想,決定先不說他完全看不上聖月的事實。「那妳的實力是哪裡來的?」比起她的來歷,他比較好奇這一點。
「我⋯⋯沒什麼實力啊?聖月哥教我一點點劍術,我有空會練習、嘗試一下各種想法,然後媽媽和阿玥姐有跟我聊過一點趕走店裡醉漢的方法。其他的我都不太會,雖然很喜歡妖精,但是我一輩子都沒機會用妖精魔法,所以我也沒有實力可言。」
向陽抿了抿唇,起身去叫金梭。「如果妳這麼喜歡妖精,來,牠就是。這孩子叫『金梭』,是我的搭檔妖精。要不要摸摸看?」
看到被向陽推過來的妖精,夏雪滿臉驚慌,但心裡還有大大的雀躍。「我、我能摸牠?傳說中的金色妖精,同時還是芬里爾?」
「哦,妳挺瞭解嘛。」
「我有稍微打聽一下,大部分還是聖月哥告訴我的啦。」
此時,香榭驚覺一件重點,立刻湊到向陽耳邊——同時想著「討人厭的傢伙長那麽高做什麼很難講悄悄話」——提醒:「妖精都會認主,金梭排斥性特別強,你不怕她受傷?」
「啊,對!」顯然向陽忘記了。「你上次還被咬嘛,我想起來囉。」
「不要翻我黑歷史⋯⋯你到底在想什麼,她說想看就讓她看。」
「你說什麼,我也是有我的考量,不要小看天才的腦袋!」
「你有腦袋啊?原來如此,受教了。」
「你說什——」
這邊一下子就演變成悄悄話版的爭吵。
但一邊的夏雪完全管不得他們低聲在說什麼,她眼中只剩下這隻美麗的妖精。高大的身軀站立起來足有她那麼高,像是巨狼一樣的身體長滿濃密的金毛,夏雪心想,牠站在陽光下一定很美⋯⋯只是,今生也沒有機會看見了。想到這,她更覺得應該留個紀念,便伸手摸了摸牠的下巴,就像替街貓搔癢時一樣。
啊啊⋯⋯好帥也好可愛啊⋯⋯好乖好乖,我可以摸耳朵嗎?
就像聽見她心裡的詢問,金梭彎下了前腳,將頭枕在腳掌上,使夏雪的高度足以撫摸牠的雙耳。
真是太好摸了,毛順著摸很光滑。
「夏雪,別摸,危⋯⋯咦?」終於吵完的兩人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金梭趴伏在她身側,任由她摸頭搔脖子的驚悚畫面。
這⋯⋯這還是我的金梭嗎?那個張口一發光吐息,將直線一公里都夷為平地、一爪子撕裂地面製造地塹、奔馳起來比風還快的金梭?向陽震驚,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夏雪這邊也嚇得不輕,她一回過神來就知道自己正在亂摸別人的妖精,而且那個主人還正看著自己,一語不發地死死盯著,笑容也消失了。這什麼反應都沒有,是不是在想要怎麼處罰她?噢⋯⋯慘了。
良久,向陽說出的話是:「騎術考試要開始了,妳現在走回去會錯過前幾個參選者,直接在這裡看吧。」
「嗯,留下來,看完再走。」香榭也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且按著向陽一起坐到沙發上。
「啊,是!」還好沒有被問罪,雖然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也不敢過問,夏雪退到一旁找個位置站。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X4gve4Z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