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成排走過長長的走廊,將那裡踏出無數泥巴鞋印,在這裡工作的清潔人員見狀都往後退了好幾步,好像這群普丹軍人身上帶毒一樣。最後他們來到操場,司令台上是一位穿著灰色軍官服的西斯曼軍人,他左右兩邊各一位士兵,其中一位接過了他的軍官帽,另一位則將他的麥克風往下調,好讓士官不用墊腳講話。這位軍官身材有些肥胖,怎樣看都不像是能挺過新訓的人。此外他的嘴型是柯雷爾生來見過最難看的,那看起來就像是兩條粗肥的粉紅蠕蟲。
「獅子!你們是獅子!這座城市不歡迎獅子!」士官對著麥克風大吼,聲音從營地各處的廣播傳出,「克萊特姆是狼的巢穴,不是獅子!但很不幸我們必須留你們一條人命,」說到這裡他指向外頭,「這座城市是座百年城市,這裡住著的百姓,他們渴求的是一個平靜的生活。而你們只帶來毀滅還有混亂!這裡不歡迎你們!我相信你們在剛才的旅途中已經體會到了他們的憤怒。
「你們得幫他們重建這座城市!這是你們的贖罪!這是你們搞的!是你們這群毒瘤將這座城市徹底摧毀!許多人因此家破人亡!這都是你們這群自稱『普丹國防軍』的人搞出來的破事!」他大吼,好像今天死的是他家人一樣。
我們從來就沒有轟炸過城市,如此明顯的事實竟然可以被世人忽略,他們寧願相信謊言也不要看清真相。柯雷爾在台下聽著士官說話時心想,他甚至還聽過更荒唐的,那就是普丹軍隊在私下處決百姓。
在士官還在說話的同時,柯雷爾改注意起周遭的事物、聽著上頭直升機飛過的聲音。這座訓練中心很大,營舍後方甚至還有靶場,光是現在就有一批西斯曼軍人手持步槍,整齊地朝著靶場走去。營舍前方還有一些簡單的健身器材,休息的軍人都在那裡打發時間。
他們的午餐是幾乎沒有任何味道的稀粥配上冷掉且硬到幾乎可以防彈的豬排,當然還有開水可喝,只是水裡總會有一些奇怪的東西,而且看起來也不乾淨。原本效忠普丹的紅人現在仍然在工作,只是他們手臂現在綁上的是黑色繡章,西斯曼人將這些人員稱作「安全員」,據說他們會跟著治安部隊在城裡幫忙。
安全員的待遇似乎比較好,他們被安排在與治安隊同一塊區域用餐,而且在用餐的同時還能自由走動、加菜。此外如果柯雷爾的觀察沒錯,似乎還有幾位安全員對於現在的待遇很滿意,因此也開始歧視起普丹軍人。
讓他們歧視吧。柯雷爾心想,他對於這種情況已經快要沒了情緒。
「你還要再來點水嗎?」一位楊州女孩走到他身邊。
「再給點泥巴水嗎?」柯雷爾回應,但是還是將空杯子放到桌上。
女孩輕笑一聲,然後將泥巴水倒進他杯子裡,「哎呀,這裡的水就是這樣啦,我們每個人都馬喝這種水。」
「所以,妳現在是他們的一員了?」柯雷爾問,好像他與這女孩很熟一樣。
在幫人到水的女孩一聽就不自在了,笑容幾乎是瞬間消失。她收起水壺,「我們又沒得選。」
柯雷爾發現自己的白目也應該適可而止,他點點頭,「唉,當然,我們很多人都沒得選。」他同意道,他真的這樣想。
「妳知道他們不善待非奈哈哲人種吧?妳很清楚這點,用不著幾天他們就會對你們這些人搞事。」然而他身旁一位褐色鬈髮的男子就不同意
「我、我是普丹人,我有……」女孩正要說,柯雷爾也注意到她混血的特徵。
「妳不是獅子,妳是該死的楊州人!這改變不了。」那人打斷她,「死猴子!只會躲在你們的群山裡面啃香蕉,你們當初被艾瓦爾打的時候我們都幫你們了,現在呢?」
女孩被這麼說火氣便上來,柯雷爾看著他倆對峙,注意到女孩手上的水壺正蓄勢待發,見此景他立刻身體往後,以免被水壺砸到。場面安靜了一會,似乎連附近的西斯曼人都注意到了,只不過女孩最終選擇了比較明智的做法,她低下頭,冷靜地問這桌人還有誰要水,在確定沒人以後她就轉頭走人。
「還看,吃東西啦。」坐在他對面的俘虜對大家說。
雖然他們身為戰俘,但是洗澡的權力還是有的,只是他們得在外頭等,等到西斯曼人還有安全員用完以後才輪到他們。對此許多人都說這是他們可以好好讓西斯曼人不爽的唯一方法,因為他們一點也不希望洗澡的地方與普丹軍人重疊,畢竟他們每一個人都髒的要命。
等到他們都洗完澡,俘虜們將自己身上的髒衣服全部丟進籃子,但是當安全員發放衣服給他們時,每個人都安靜地你看我我看你。因為放在他們手上的,是一整套乾淨的褐色軍裝,當柯雷爾拿到手以後,他還特別翻了翻,結果立刻看到上衣上繡的是普丹的白藍國旗。
「怎麼了?這麼快就唾棄自己的祖國嗎?」一位西斯曼士兵突然大吼,然後拿出木棍用力敲擊鐵欄杆,「再不穿就當作是在違抗命令!」
最後大家還是將普丹軍服穿上,我沒得選。柯雷爾內心在說出這句話時,他彷彿可以聽見那位楊州女孩也說出了相同的話。要他們穿上這身裝的用意很明顯,治安隊就是要他們這群人永遠都是以這樣的姿態展現在百姓面前,對此柯雷爾可沒忘記他們在往後都得變成工人,把明明是西斯曼人搞出來的爛攤子給收拾乾淨,估計還會遭到不少人的仇視甚至是毆打。但總比那一個禮拜好。柯雷爾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他們的寢室位於一處設備較為破舊的營舍,那是一棟灰色的三層樓房屋,室內看起來至少不像監獄,寢室也不是他原先預想的那樣像豬窩一樣。由於是新訓中心,因此寢室內擺了大概三十幾張上下鋪,每一張都因為老舊而在攀爬時發出聲響。俘虜們就這樣被帶到寢室門口,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
「柯雷爾,柯雷爾.史諾。」他的聲音沙啞的像是好幾年沒開過口。
「我有問你姓名嗎?」他眼前是一位比他高近半顆頭的多曼男子,紫色眼睛怒視著柯雷爾,「在這裡你不叫柯雷爾,你以後叫做216。以後我叫216你就給我答『到』,懂嗎?」
「聽到了。」看到床的柯雷爾已經累得不行,因此他只點點頭。
在他之後還有217、218、219,每個人對此都已經沒有任何反抗,即使這對他們來說就跟犯人沒有兩樣。柯雷爾坐到床上,思考著他們今後的生活,他很清楚西斯曼人不會放他們回去,即使整個克萊特姆恢復成原先那樣也一樣。
「217,可笑,我們成了編號人了?」一位衣服上寫有217的人說。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編號218是一位留有金色短髮的男子。
「你以為他們真會讓我們回家?搞不好他們幾天過後就又會把我們作為這鳥國家的部隊,派到南方去作戰,去殺自己人。」217說道。
坐在一旁的柯雷爾只想了一下就搖頭,「不會。」
「你?你叫216,你好。」男子瞇了瞇眼說,「為什麼不會?」
柯雷爾坐起身,心想這些就是他接下來的同胞,「我會更希望你稱呼我為柯雷爾。」
對方微笑,「那我也希望你稱呼我為派克。所以呢?你對此有何看法?送我們去屠殺同胞,還有什麼比這更折磨人?」
「他們才不會讓我們回家,如果把我們派到前線就等於讓我們回家。」柯雷爾說,普丹還沒戰敗,但快了。
「我們只要乖乖的,最後還是可以離開。」218再度說。
派克這次不理對方了,「那我倒想被派到前線,現在連東邊的克朗克斯都來打我們了。」
「沒錯,現在我們正被圍著打,其他國家就只是坐著看戲而已。」柯雷爾擺了個笑容。「反正他們要馬處決我們,要馬派我們到奈哈哲,去跟那些小國玩戰爭遊戲。」
218似乎因為聽到處決而感到害怕,「他們不會派我們出去的,只要我們好好遵守規矩。」
柯雷爾也懶得去爭了,「沒差,你這樣抱著虛假的希望也沒啥不好。我要睡了。」
最後這個沒有意義的討論在治安隊的大吼下結束了,這就是我的人生,我只能接受。柯雷爾無奈地想,腦袋中一下閃過好多人,他的朋友大概也在克萊特姆的某處,有些搞不好都死了,伴隨著尖叫死去,我沒有什麼能失去的。他告訴自己。當寢室的燈一關,黑暗爬滿每個角落時,柯雷爾到最後還是得面對現實,西斯曼贏了,現在他們要對這群獅子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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