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姆與巴雷斯坦琢磨這些細節的時候,海韻已走到了身邊。他望了望巴雷斯坦,從臉上的苦悶,似乎多少讀懂了心思。
「巴雷斯坦先生,別擔心。」海韻拍了拍巴雷斯坦的肩膀,笑著說道:「別看蓋德里德這樣,他管得住那幫人的,若真的有什麼需要,與他直說就是。這人的心思也就一個腸子通到底,連我都能喜歡他,我相信你也會。」
「席利殿下,您與『戰熊』閣下都是猶克多人,與我們的立場太不相同了。」巴雷斯坦表情複雜地變化著,「雖然『沉睡羅盤』一向不在前線戰鬥,而著重於大後方的維持,但希蓮王國與猶克多傭兵部隊廝殺得可厲害了,我可不敢想像得到他們的諒解。」
「別這麼一口一個殿下地喊我了,跟哈姆一樣繼續叫我海韻吧。」海韻望著巴雷斯坦,流露出一絲無奈,「猶克多傭兵向來重義,而且懂得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有仇必報,相反地無仇不報,在這件事情上,你要是與他們朝夕相處過,就會有所體會。」
正當他們交換意見時,沉睡羅盤的將士們歷經短暫的騷亂之後,也完成了拔營起程的準備。巴雷斯坦四肢僵硬地走向背對著他的蓋德里德,禮貌周到、口氣輕巧地說道:「戰熊閣下,我們準備啟程吧。」
「噢!」糊裡糊塗的應聲中,只見蓋德里得塞得滿嘴的酒肉,回頭望向相比之下既矮小又迷你的巴雷斯坦。
「偶吃套了!」
他粗獷地說,噴得巴雷斯坦滿臉的肉渣。
傭兵戰士們準備啟程的速度,與準備休息時一樣快速,儘管蓋德里德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發號施令,僅僅是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他們就像是收到命令一般,吵吵鬧鬧地展開行軍,看似凌亂,卻又十分有效率。
滿身狼狽的巴雷斯坦默默無言地回到哈姆的身邊,而他這位沒良心的主人看著他的糗樣,竟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於是他們以傭兵團帶來的籠車載運重傷昏迷的格莉德,一路向西,往希蓮王國的方向而去。
海韻在籠車裡照料著格莉德,細心地用濕布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水。不經意間抬起頭來,望向逐漸遠離的金楊格大神木,心中似有了些奇異的感應。他左手在劍鞘上輕輕一按,登時有龐大聖韻湧現,聖詠引動的金色多重結界,讓大神木與木屋的樣貌消失在已然破落的森林之中。外頭傳來士兵們的驚呼聲,嘈雜議論的喧鬧此起彼落,但始終沒能打斷海韻心裡的千頭萬緒。
「暫別了,森琴。此行之後,如果我還活著回來,再到你的身邊,與你一同腐朽吧。」他無力地笑著,猶如告別,立下一個未竟的誓言。
卻不知,已然化為金楊格木像的森琴,又是否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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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森林範圍之後,便實質意義上進入希蓮王國的領地了。由於才歷經過嚴重的火災,靠近金楊格大森林周邊仍有不少人在清理及善後。當中不乏希蓮王國的貴族軍隊,正在為處於紛爭邊緣的前線區域善盡他們的職責。
原本在猶克多王國,也應該是由領有國家薪俸的貴族階級充作戍衛國家的主力,但在「幽色靈狐」的戰略運作之下,大部分的戰鬥都由簽訂契約的傭兵團代勞。
此消彼長,持續多年的戰爭當中,猶克多貴族保留了相當多的實力,而希蓮貴族則在戰爭當中消耗了大量的財力與物力。
從身上裝備的整備情形看來,海韻能夠輕易發現:連年的戰爭正使得希蓮王國變得貧窮,甚至連貴族的部隊都沒能好好整裝,更別提一般民眾能不能正常生活了。
正值入冬之際,因為穿越北方山脈不易,本應照例休兵的兩國,今年卻有了森林屏障消失的特殊戰況。如今在天寒地凍的雪天裡可能發起全面戰爭,放眼望去,疲憊的希蓮將士與凍壞的躍龍,卻比比皆是。
只有較之人類更為強大的奇族戰士依然神采奕奕,他們與希蓮王國將士一起出沒的身影,特別引起蓋德里德與海韻的留意。
「看著不習慣吧。」哈姆微笑著說:「畢竟在希蓮王國,奇族人與我們遵守著古老的血誓,處在微妙的合作狀態,不同種族之人一起行動的景象,是經常看得見的。」
「但看上去可不和睦。」海韻皺著眉頭說:「奇族人分明擁有強大的體能,在貴國卻表現得像是奴隸。這種不自然的平衡,也說明印在靈魂裡的血之契約似乎有著超乎想像的強大效力。」
「正是如此。」哈姆一面回應著希蓮貴族將士的禮拜,一面說:「海韻也見過赤焰石精那一遭,無論希蓮邊境貴族的血脈與王家之間有多淡薄,奇族人只要對任何一位貴族發動攻擊,就會落得全身裂解,灰飛煙滅的下場。」
「太過惡毒。」海韻心中的惆悵,聽著又更深沉了些,「這與其說是契約,稱作『詛咒』似乎更貼切一點。」
「精闢。」哈姆苦笑著拍了拍海韻的背,「我從來也不覺得這是『正確』,但在希蓮王國,這種扭曲的常識卻被所有人流傳著、接受著。你知道的,我是『放蕩王子』嘛!所以既然我不接受,就該有所行動。」
「所以你隱姓埋名,來到猶克多境內,甚至還與你的子民打了一場前線戰。不惜做這一切,就是為了連奇族人也拯救?」
聽見這樣的揣測,哈姆回頭望向海韻,報以真摯的凝望。
「我就知道你可以理解我的,不枉費我們曾一起同生共死。關於奇族血誓,我也已經掌握到一些線索了,這也是我們相遇的理由之一呢,海韻。」
海韻沉默地望著這位聰明又膽大的希蓮王國第一王子,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慨。同樣身為王子,選擇了「歷險」王途的自己,卻是非常保守地在猶克多境內履行拯救的志業。儘管醫術精湛,能夠最大限度地保下眼前的生命,為他贏得了「醫俠」的美名,但反過來說,只要不在視線內的生命,他也就無能為力了。
身為一位王族,如此小家子氣的拯救,顯然是不合格的。
然而眼前的哈姆,看似放蕩戲謔,所行之事卻非但細緻縝密,且眼光長遠。無論是戰爭當中受到牽連的人類還是奇族,他全都想要一手拯救,甚至為了掌握線索,不惜前往敵國領地以身犯險。
這位愛鋪張、舉止華麗的流浪樂人,竟是一位遠比自己更為稱職的王族。想到這裡,海韻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那麼,你在森林裡與我們相遇,究竟都掌握到了些什麼呢?」
「我得到了你啊,海韻。」哈姆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你現在也知道自己與救國聖女拉絲琪的淵源匪淺了,是不是?」
「是這樣沒錯,但這與你所說的靈魂誓約、遠古血契又有什麼關係?」
「你可知道?我們希蓮王家,流傳著一首曲子。」
哈姆一面說著,一面抽出了迷你四弦琴,自顧自地彈起曾經奏予森琴賞析的傳家樂曲。
也不必細說,藉由曲調帶出的意境,海韻的面色也與森琴當時一般驟變。哈姆望著海韻這樣的反應,停下了演奏,滿意地點了點頭。
「森琴當時也是如此,他央求著要我說出這曲的淵源呢。海韻你也察覺到了嗎,這首曲的不尋常之處?」
「想必,你當時並沒有對森琴說出口吧。」
海韻喃喃地說道,他眉間的憂思與陰雨,幾乎要漫出那俊秀的臉龐。而哈姆則是苦笑著聳了聳肩,無奈地吁了口氣。
「我怎麼說得出口呢?」哈姆的聲音輕得像是會隨風飄散,「這首曲叫『牧羊女與森林之神』,是我希蓮王家的傳家之曲。」
「這就是你潛入金楊格大森林的理由了吧。」海韻像是渾身失去力氣般垮下了肩膀,「那麼,又為什麼你會確信我就是關鍵之人呢?」
「給你個提示:我兩國之間有跨越百年的征戰歷史,斷絕往來也有相當長的時間了,猶克多人的人民應該也不甚清楚我國的傳說才是。」
「讓我猜猜。」海韻頓了一頓,面色凝重地望著哈姆,「貴國恐怕也有救國聖女的傳說。」
「猜得不錯。」哈姆面上的苦笑看來又更悽慘了一些,「而且,她的名字是:『拉絲琪・希蓮』。」2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q2vMF0d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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