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梯向下的距離越來越遠,郎金豪大吼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但劉龍見卻從來沒有感覺電梯移動的速度有這麼慢過,「呼叫小楓!」他拿起對講機呼喊著,但對面沒有傳來任何回音,「呼叫小楓!聽到請回答!拜託快點回答!」
他們的通訊設備,配有住戶花大錢設置的中繼台,理論上無論在王群天廈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應該收得到訊號才對。哪怕是在電梯裡、地下室,就沒有呼不到同事的地方。
但是無論他怎麼喊,對講機的另一頭依舊沉默,望著電梯的樓層數字緩慢減少,他真恨自己不能直接破窗而出,像個超級英雄一般直接落到地面上,開始大殺四方。
然而當他終於從B棟電梯出來時,眼前的景象真要他瞠目結舌。
「啊,阿龍你回來啦。」
纖細卻強大的身影在中庭兀立,靈動的步伐透露著危險的氣息,梁涼楓頭也不回,語調裡的沉穩,與包圍著她的男人們相比,有雲泥之別。
仔細一看,在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男人,他們有的面色痛苦,在地上掙扎著爬不起來,有的則是已經失去意識。其餘觀望情勢的黑衣人,在梁涼楓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警戒著,卻是難越雷池一步。
「妳一直沒有回話,我很擔心。」劉龍見趕緊來到她的身邊,語調裡有絲微的錯愕。
「有聽到,可是對講機要怎麼用,我還不是很熟。」梁涼楓的話裡有不容質疑的堅定,讓急急忙忙趕到身邊的劉龍見也禁不住露出了苦笑,「但是我有說過吧,我不是那種需要你擔心的女人。」
「抱歉,我還真沒看過妳在道場上威風凜凜的樣子,要是我知道的話,還用得著這麼急急忙忙的嗎?」
「是不是?」梁涼楓學著吳莙芸的口吻笑著說道:「話說回來,原來特勤保全用的皮鞋這麼好踢呢,我全力往他們身上招呼也不覺得有什麼負擔。」
她一面說,一面往前踢出勁風高揚的側踢,腿力如箭,包圍著她的人影見狀又是退了好幾步。
就在此時,霍士祺才與尤真宇兩人姍姍來遲,他一臉不耐地望著眼前的慘況,一面焦躁地猛抓頭,「幹,又是你這個死低端,明明就快要工作不保了,你還在這個社區幹什麼?」
「工作不好好交接,可不是好員工該有的素養。」劉龍見木著一張臉說道:「對你這種沒做過幾份工作的人來說,大概是連這種道理都不懂吧。」
「啊——煩死了,輪不到你這種垃圾跟我講道理啦。」霍士祺拿出隨身的雪茄,順手將剪掉的菸頭丟在草地裡,自顧自地抽了起來,「你最好不要再繼續跟我廢話下去了,別忘了……我可以找人砸你們家的店一次,也可以砸第二次。」
「是嗎?可是我看你帶來的人,好像越來越少了嘛。」梁涼楓的笑容裡有著滿滿的不在乎與輕蔑,「是不是下巴被我踢過一次之後,你的面子就越來越不管用了啊,黃柴物流的大少爺?」
「媽的……大奶的賤女人,很會嘴是吧?等尤真宇把妳放倒以後,我保證會當眾幹死妳。」霍士祺早就把她那張英氣逼人的臉記在了心裡,夾著雪茄的手指還氣得有些顫抖,「劉龍見也一樣,你們都給我乖乖不准動,否則我叫去『美極美』的那些人哪……」
他說到這裡,便自顧自地冷笑起來,然而劉龍見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便淡淡地回應道:「霍士祺先生,本社區禁菸,請你立刻熄掉你手上的菸。」
一切如同計畫。
手機照片裡,是笑容燦爛的吳莙芸,身後有她父親帶來的物流司機們,成群的彪形大漢,把美極美裡裡外外擠得水洩不通。這些男人做慣了粗重工作,人高馬大且虎背熊腰,在美極美前面成排一站,絕對說得上是「軍容壯盛」。另一張照片,則是看來有些躊躇的黑衣人聚集在街邊一角,聲勢既不壯大,似乎也無心戀戰。
見他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霍士祺的臉色看起來越來越不好了,「尤真宇,你說過那個男人是你的吧,去幹掉他。」
「哼,少命令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這小狗少爺也真的像霍董形容的一樣沒個屁用。」尤真宇冷哼一聲,往前站了一步,架式已然擺開,右手上的靴刀更是亮晃晃地閃爍著森冷幽光,「龍,你也沒有後顧之憂了吧,這場子不錯啊,一堆達官貴人住的高級住宅區,全都探頭看我們呢,真適合我們好好打一場。」
「我聽你在唱國歌。」不擅長嗆人的劉龍見,艱難地擠出這句話,威力實在不怎麼樣,「真宇,就算是現在,我也還是把你當成兄弟,你到底對我有什麼執著,必須要在好不容易假釋之後,立刻來找我麻煩?」
「你很想知道啊?」尤真宇臉上的苦澀一閃而過,「打贏我的話,就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尤真宇已經矮身向前衝刺而來。劉龍見將甩棍盪開,大步往前一踏,那皮鞋按在地面的聲響彷彿敲下戰鼓一般,為兩人一別經年的打鬥拉開序幕。
反手持刀的尤真宇在面前斜斜亮出的刀痕,和甩棍的金屬表面輕擦出火花,幾度交鋒之下,兩人的短兵戰技是誰都難越雷池一步。
又一次刀鋒錚鳴響起,尤真宇上身一揚,野戰靴的鞋底已經近在劉龍見的眼前。
這一手早在預料之中,劉龍見卸除刀路的同時,手臂早已準備好架開這一記直踢,這麼一擋一扭,左手按住尤真宇的腳踝,就要拿下他的行動自由。
寢技一直是劉龍見在部隊裡無人能及的強項,尤真宇當然不會讓他得手,他的腰力了得,左腿受制,周身凌空的同時,右腿仍然可以殺到。粗壯的雙腿往劉龍見的身上一蹬,「蓬!」的一聲悶響,就算是身手了得的劉龍見,也不得不鬆開了手。
尤真宇落地之後立刻彈身而起,強而有力的掃踢就準備往劉龍見依舊踉蹌的身影招呼過去,然而腳尖才到,卻還是撲了個空。
「太誇張了,我還以為你和平日子過慣了呢。」看劉龍見一個後空翻重新拿穩了架勢,尤真宇吹了個口哨,「不愧是死正經,當年是連上第一個能打的,出來幹特勤保全還這種身手,太不像話了吧。」
「我也是有退步了。」劉龍見架擋的手還有些麻,但表情既沉穩且堅定,呼吸絲毫不亂地回應道:「否則你連一次都踢不中我。」
「我信。」沒有太多的交談,尤真宇再一次欺近身前,靴刀刁鑽地向劉龍見發起如暴雨傾洩一般的刺擊。
劉龍見卻並不是招招閃避,他認真地望著刀鋒來路,一次次以甩棍架擋,甚至直接重擊他的短刀,一次次下來,就算是尤真宇也逐漸覺得戴著皮手套的虎口漫上難忍的劇痛。
又一次鏗鏘,尤真宇彈身後撤,望著手上缺口又捲刃的靴刀,忿忿地指著特勤服沒少被割破的劉龍見,「你搞什麼,一次也沒有打中我,專心打我的刀有什麼意義?」
「我當年沒能奪下你的刀。」劉龍見將傷痕累累的甩棍按在破損的特勤褲上抹了兩抹,微笑著說:「那時我徒手按住你,和你一起滾下樓梯,不小心讓你的刀子刺到,這才害你揹了刑責。」
聽劉龍見這麼說,尤真宇那滿佈沉靜的臉龐,斂成了肅然的寂寥。
「誰要你同情我了?不准你隨便同情我。」尤真宇的語調裡剎時間少了戰意,多了過往身為同袍的耿直,「那個士官長專門欺負新兵,而我是個沒有才能的特戰兵。除了害大家一起被他連坐罰以外,什麼都做不到。殺了那個混蛋長官,是我為能大家做到的贖罪,至少可以讓學弟、讓你在部隊裡過得更自由。」
「用你自己的人生去換?」
劉龍見那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展現出不可遏制的怒火。
「少說那種傲慢的話!尤真宇!誰說過要你用人生來換大家爽了,你他媽的算是個什麼東西啊!」
他一面怒吼,一面像戰車一樣往尤真宇的身上撞過去。已經鈍化的靴刀根本不堪一用,尤真宇只得將這把被打壞的凶器往旁邊一扔,以受身倒法接下劉龍見這一記突襲。
「這次看你還怎麼自我犧牲啊,尤真宇!」
當他們雙雙滾倒在地,尤真宇立刻感受到右手腕已經按在劉龍見的手裡,有力的腿纏繞在頸部,從手腕處傳來撕裂一般的痛楚,讓他知道劉龍見正在施展當年連上一等一的寢技。
「已經完成的腕挫十字固,你是掙脫不開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難聽的爆鳴聲,從霍士祺的方向傳來。
尤真宇可以感受到,手腕上的壓力隨著這聲鳴響煙消雲散,本來佔盡上風的劉龍見,像是斷了電一般從他的身上滾落。
這瞬間,透過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曾經在特種部隊服役過的他,也立刻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是槍擊。
劉龍見的深灰色特勤制服上,有了一個難看的彈孔,服色逐漸從鐵灰轉變成墨黑色,說明鮮血正從他身上泊泊而出。
「阿龍!」梁涼楓見狀,急忙丟下了身邊糾纏的目標,逕直往他飛奔而去,而眼看事情不可收拾的黑衣人們,也在霍士祺的莽撞行動之下開始選擇逃離現場。
「煩死了,每個人都看不起我,明明就都是一群廢物,沒錢又沒勢。」霍士祺拿著手槍罵道:「這玩意連老爸都不敢隨便拿出來用,我今天就要證明,我膽子絕對比那個早晚要被時代拋棄的老廢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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