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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浙閩總督這個位置,可真不好坐。縱是封疆大吏,但自從坐上這位置以來,對李率泰而言,可真是如坐針氈。「姓鄭的這個海逆,著實頑強。順治十三年,朝廷將我從兩廣總督,調任浙閩總督。就是要仰仗我將這海逆剿滅。誰知這海賊退無可退,退到了剩下二海島後,居然不按牌理出牌。突然領十幾萬大軍,艦隊直入長江,兵圍南京,震動天下。更造成天子驚惶,簡直讓我顏面掃地。幸虧這蠢賊,半月圍城而不攻,兵敗南京,又逃回金廈二島。朝廷命我召集浙閩粵三省水師,乘勝追擊,將其一舉殲滅。更派滿州八旗大將達素,前來為我助陣。唉!去年一場海門海戰,我三省水師精銳,傾巢而出。卻竟被那海賊的殘兵敗將,打到潰不成軍,敗到慘不忍睹啊!將軍達素,不敢返回北京,竟在福州吞金自殺!一個滿州大將都被這姓鄭的海逆,搞到畏罪自殺。而我一個做人奴才的漢人,簡直更被這可恨的海逆,逼得無地自容啊!」重簷之下光線略顯黯淡的總督府內,見李率泰盤腿而坐於看似滿州人慣坐的炕床上。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或因愁眉苦臉,而垮得就像是菜脯乾一樣的眉頭皺成一團。原因無他,自從被調任浙閩總督後,李率泰對於剿滅那海逆鄭成功,簡直一籌莫展。尤其這一年來,海門敗戰後,因怕朝停降罪,使得李率泰更是終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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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閩總督李率泰,何許人也?」實話說,清兵入關不過二十萬。區區二十萬兵馬,如何能入主中國,底定天下!說穿了,還不就是招降納叛,利用漢人當奴才,去為其滿人打天下。尤其冊封的四個漢人藩王,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與平西王吳三桂。可說更是南征北討,為滿清底定江山,立下首功。當然洪承疇,一力為滿清招降納叛,將大明國的牆角挖得有如大廈將傾,也是功不可沒。可若是要論資歷,卻是沒有人比得過李率泰。因為李率泰的父親撫順游擊李永芳,可是第一個投靠滿清的大明將領。那時滿清的國號,還叫後金,清太祖努爾哈赤攻陷撫順,李永芳即投降了努爾哈赤。且努爾哈赤待李永芳不薄,除了授于三等副將外,還將自己的孫女嫁給李永芳。而李率泰正是李永芳的次子,十二歲,就被召入宮中服侍努爾哈赤。且因李率泰,從小就聰穎機智,雖入宮中有點像是人質,卻是頗受努爾哈赤器重與栽培。
「率泰」二字,即努爾哈赤欽賜給他的名字。皇太極即位為帝後,李率泰開始領兵,也立了不少功勞,被擢升為梅勒額真。順治元年,闖王李自成攻陷北京城,崇禎帝在媒山吊死。為剿李自成,吳三桂一怒之下,開山海關,引清兵入關。於是李率泰即隨多爾袞入關,開始其逐鹿中原,一生戎馬的征戰。擊潰闖王李自成後,李率泰又隨貝勒多鐸,渡江席捲江南,連下蘇州、松江、江陰等地。順治三年進駐浙江福建。順治十年,晉升兩廣總督,積極追剿流竄於兩廣的永曆。順治十三年,永曆已逃往西南一隅。於是李率泰又被調任為浙閩總督。藉以追剿為禍東南沿海十數年,卻始終無法將其剿滅的海逆鄭成功。即順治帝,於海逆為南京城後,隔年驟逝。康熙年幼繼位。總之,從努爾哈赤、皇太極、順治、再到康熙,李率泰已然已是滿清皇朝的四朝元老。而且戎馬一生,更總在戰事的最前線。由此更可見滿清朝廷,對其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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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四朝元老,恐怕我也得跟達素一樣,早吞金自殺了呀!面對這個姓鄭的海逆,可真是讓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啊!連累朝廷迫不得以,下令五省遷界,更讓我顏面無光!真不知我該如何面對朝廷啊!」確實,倘若雙方是在陸地上交戰,那對李率泰而言,他絕對有自信,他的八旗鐵蹄大軍,絕對可以將那些海賊給殺得片甲不留。問題是,姓鄭的海逆從路地撤退到海島後,李率泰就再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號稱集浙閩粵三省水師大軍,要剿滅海逆。實則真正能夠戰的,也只有施琅、黃梧...這些個從海逆那邊,向滿清投誠的降將。但這些個降將,一旦在海上看見海逆鄭成功,那正牌的主子,卻是個個嚇到腿軟,根本也戰都不敢戰。遑論,達素帶來的滿州八旗兵,雖在陸地鐵蹄無敵,一到了海上,卻成了待宰羔羊。一場海戰下來,任憑被海賊殺戮殆盡。莫說薙了髮,就看不到白頭髮。這一年的煩惱下來,見李率泰腦後紮的那條豬尾巴,幾乎都已變成了白色。
「五省遷界,也遷了!刨挖祖墳,斷其血脈。墳也挖了,龍脈也斷了!這海逆卻跑到更遠的海島去。後患無窮啊!簡直是要逼我上絕路啊!」一張老臉愁苦萬狀,李率泰越想越是搖頭嘆息。正就此時,門外的衙役,忽來報,說是有泉州來的,六百里加急的緊急軍情。一聽得泉州來的緊急軍情,李率泰的心臟像是突然被捏了一把。心驚肉跳之下,趕緊將人傳了進來。一名身穿鎧甲的士兵,快不進廳後,即將一封信呈上給李率泰。當下,李率泰趕緊將那信拆開,卻見原來是提督馬得功,從泉州捎來的急信。信內還有海澄公黃梧的署名,果然應是重要軍情。就怕是海逆又搞出了甚麼事,忐忑不安下,李率泰趕緊展信閱讀。卻見那信裡,簡單扼要,寫的是:
「...昨日,有三艘紅夷戰艦,突然出現在永寧衛的灣澳。二名紅夷使者登岸,送回四名我朝百姓。紅夷使者稱,是從台灣來。其王揆一,正與海逆鄭成功交戰。經過約半年的交戰,據其言,海逆鄭成功的兵力已損失大半,且陷飢荒與疾病,奄奄一息。是以,紅夷使者稱,盼我與朝聯盟,兩路進兵,一舉將海逆鄭成功,徹底殲滅。...永寧守備,認為事關重大,通知於我。我命其將兩名紅夷使者,送來泉州。又召海澄公黃梧來,共議此事。黃梧認此事重大,應知會總督大人裁決,請總督大人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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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見得提督馬得功的信函後,李率泰簡直喜出望外。原本的一張苦瓜臉,眼皮垂的就像年糕般,幾乎要黏合起來。見海逆鄭成功在台灣,已被紅夷打得奄奄一息。又見紅夷說要聯盟,以將海逆鄭成功,徹底殲滅。豁然之間,李率泰昏眊的兩眼,忽而張開,且眼眸放出閃閃光彩。即刻寫了一封短檢,呼來傳令兵,命說:『快!快!立刻給我快馬加鞭,到泉州去。命令馬得功,把那兩個永寧登岸的紅夷使者,給我送到福州來。本督要親自與其談論結盟、共滅鄭氏海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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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泉州永寧灣,確實出現了三艘,船桅上懸掛著紅藍白三色旗的紅夷戰艦。識得紅夷戰艦的的人說,那是荷蘭紅夷的戰艦。時序已入秋,這幾日東北風特別的強勁,海上掀起的狂濤巨浪,幾如颶風一般。或因如此,所以三艘紅夷戰艦,才會被迫進入灣澳中避風。而且南北長約二十里的灣澳之內,局勢頗詭譎。位於泉州東南的永寧灣,本就是兵家重地。朱洪武統一天下後,江夏侯周德興,即在此建永寧城,設永寧衛,下轄福全、中左、高浦、金門、崇武五個千戶所。一座水寨就建於灣澳的北邊,寨上有炮台,守衛著砲台的,則是前額薙髮,腦後留辮的清兵。而且灣澳之內,也不止只有三艘荷蘭紅夷的戰艦。於灣澳的南邊,尚可見有三十餘艘的中國式戰船。不過那些戰船的船桅上,卻是懸掛著大明國青龍旗。一看便知,應是抗清復明的鄭家軍的戰船。換句話說,當三艘荷蘭戰艦進入灣澳之後。就此開始,於灣澳之內,就詭譎的形成了三方對恃的緊張局面。至於三艘荷蘭戰艦,何以會突然進入永寧灣?或許,這話!又得從三艘荷蘭艦隊的指揮官,哈梭威爾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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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梭威爾本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高級商務專員,任職於福爾摩沙殖民地。而他也把妻兒都帶來了殖民地。五月初,國姓爺毫無預警的,突然率領大批中國艦隊,前來攻打福爾摩沙殖民地。普羅民遮城三日即失陷,中國大軍立刻又兵圍熱蘭遮城。當時哈梭威爾慌張之際,帶著妻兒躲入熱蘭遮城避難。然而誰知,這一進入熱蘭遮城避難後,卻宛入進入了地獄。幾近半年的時間,約莫二千多個荷蘭兵民,被困在小小的熱蘭遮城內。吃喝拉撒睡,所有人都擠成了一團。就算首長揆一在內城軍營的辦公室內,都擠了五十幾個人住在裡面。遑論其他地位較低,居住在外城的人,待遇能如何!因為缺乏新鮮蔬果的補充,城內大部分人都跟長年在海上航行的人一樣,或得了腳氣病,或得了壞血病。醫院人滿為患,不得已把教堂也改成收納病人的場所。教堂的地上躺滿了哀號的病人,躺到無處躺,只好把對面的倉庫也變成了病患的收容所。因為公共廁所在大員水道旁,沒人敢出城去上廁所。於是無論男女老小,大小便就在城內的牆腳解決。使得整個擁擠的城內,不但臭氣沖天,更是黑壓壓的蚊蠅漫飛。如此惡劣的生活環境,早是讓身為高級商務專員的哈梭威爾,感到痛苦不堪。於是哈梭威爾三番兩次,向揆一抗議,要求揆一派船將他及妻兒,送回巴達維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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