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眠紀》 - 044-覺醒者的凝望之夜

　　時值秋末，冬日將臨。夜裡，我帶著一瓶利用姆姆洛酒，獨自坐在神殿頂層的瞭望台上。

　　由於我的幽光之火，如今的夜界天空有著雙月。一藍白、一藍綠，兩顆亮晃晃的球體高掛天際，明亮了夜界大地。

　　不知為何過了這麼久的時間，當時用來威嚇樂東池的幽光之火還是沒有消散。我並沒有帶著能永恆燃燒的意念施術，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它依然故我地在天上閃耀，就連身為真神的我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原因。

　　時過境遷，惡領主樂東池已逝，而我射上夜界天幕的幽光之火，卻彷彿將永遠存在。天地恆常，人世一瞬，就算是平均歲數比人類長的夜人，在時間之流當中也不過滄海一粟。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會否千年以後，也會有個關於我的傳說，在後人的口耳之間傳唱？

　　一想到我正加入一個創世不久的歷史洪流，覺得一方面是任重道遠，一方面是有些滑稽荒謬。就算被奉為真神的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譬如「尋找莫英」便由不得我心急。

　　化奇的經歷，除了站穩了義風堂地位之外，還意外營救了曾經遇見過莫英的人，那人又剛好是從同一個世界來的，彷彿向著莫英走近了一步，又像還很遙遠。

　　我倒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低頭看著這個被擴建過的朱印。

　　曾經只為戍衛我的「寢所」而創建的這個地方。

　　朱印神殿擴建為原本的三倍大，朱印之里的腹地規模則大了快十倍。從各方不斷湧來異人與夜人，為了逃離萬塔伊的獨裁統治，投奔「奇印神國」的人越來越多。

　　雙星都市逐漸擴大，也逐漸向彼此靠攏。因都市擴建而逐漸縮小的朱印大森林，如今橫亙在朱印與化奇之間的路程，也只剩不到半日的腳程。

　　再算上專門為卡迦籠車所開闢的道路，兩個城市之間的交流已經變得既方便又密切。來自化奇源源不絕的礦產與皮革工藝人才技術，豐富了朱印的生活。

　　現在，和規模約有六千人之譜的朱印之里——不，也許該叫「朱印城」與「化奇城」了，兩個衛星都市加起來，已經有接近三萬人居住。

　　這麼多的人因為奇印神國的建立，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迅速聚集，想來也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您在這裡啊，九方大人。」

　　回頭一看，暖白色的披風首先映入我的眼簾。

　　「是席月啊。」

　　藍色的戰術頭盔在夜界之月的照耀之下，閃爍著清亮的反光。特勤服挨著身體完全貼合，她被風吹起的披風之下顯露出的身材曲線可說是完整披露。

　　在夜幕映襯之下，不論是她優雅的氣質，還是精緻而緊實的美麗身形，都堪稱國色。

　　「兩位身穿可疑戰術特勤服的人，坐在神殿的最高處，就著明月光享用美酒佳餚。一個是新興國家的神主，一個是被稱為禍世妖姬的美人，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詩意？」席月笑吟吟地說。

　　「還是饒了我吧。」我苦笑著說，「難得妳也有這個興致，來坐吧。」

　　席月點了點頭，按下按鈕，掀開了戰術頭盔，姿態嫻雅地側坐在我的身邊。

　　「知道嗎，才在幾個月以前，朱印的燈光都是由我指定夜祭當作點燈人，一一去每個燈火台的位置點上幽光之火的。」

　　我指著下方一片藍綠色的燈海。夜界的天空沒有星星，此刻的城鎮倒像極了星空。

　　「真美……」席月輕輕地啜了一口酒，輕柔的語調彷彿身處夢境。

　　「是吧。」我點了點頭，「也真想不到，我開發的ＳＰＵ能以這種形式發揮作用，現在挨家挨戶都有能自動亮起來的靈具燈，甚至還有靈具火爐、靈具打水機……生活變得方便無比。」

　　「『科學』……進入了這個世界呢。」席月說。

　　「啊，對了，就是這個意思。突然之間，朱印和化奇的生活變成近代科學的樣貌了。兩個月前，我們還用峋悠及英靈獸來拉車耕田、鑿地引水灌溉呢。這會兒，這些事情都能用靈具做了。」

　　「有沒有可能，這就是你被稱為『真神』而降臨在這個夜界的使命之一？」席月見我手上的杯子已空，主動地拿起了酒壺為我填滿。

　　「說實話，我是且看且走，也不知道以這樣的型態改善了朱印和化奇的百姓生活是不是『正確』。」

　　我低下頭，凝視著酒杯裡映照的夜界雙月。

　　靈力與意念的世界，透過了我這個擁有近代科學知識的人，創造了原本不屬於夜界的樣貌。需要一兩個世紀才能推展的科技演變，在我的手上短短幾個月就變成了現實，這樣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為了我最初的目的，這樣的情況也許始料未及，但卻並不見得是壞事吧。

　　「剛開始，我只是覺得朱印的居民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尋求與鄰近城鎮的合作。在這個城鎮的人們能夠自立自強以後，我想要像八百年前的莫英一樣遠行，去看看夜界大地上，有什麼屬於她的蹤跡。」

　　我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席月的嘴上帶著好看的微笑角度，再一次靜靜添滿我的酒杯。

　　「結果鬼使神差的，我們就成了奇印神國了，呵呵，這何止是合作來著，也差不多就自己建國了。」

　　「不必擔心，每個相遇都是有意義的，人生在世，不存在沒有意義的步伐。」席月淡淡地說。

　　這倒和我之前想的差不多……

　　「席月，我覺得對妳也很抱歉。妳才從那個戰爭的時代穿越到夜界來，又因為我的行動，又要再次經歷戰爭。」

　　「不，這也是因為我想救孩子們的心情所引起的慘劇，在這個意義上，我們都是同罪。」

　　同罪啊……

　　因莫英的凝視而化為人形的夜人，因席月的凝視而化生的異人，又因為我的降臨而逐漸改變為現代化生活的世界。

　　「究竟我們『光界人』的降臨，對得起夜人們的崇拜嗎？會不會我們在這個夜界上，只是將光界曾經發生的災難複製到這個地方來而已呢？」

　　「我想九方大人您不用想這麼多，您想想，在您還沒醒來之前，萬塔伊王倫坡納統治之下，就沒少過辛苦人。」席月望著我，她嘴唇上反射的月光，輝映著輕盈的藍綠色，配得上她溫香軟語的語調。

　　「也許是吧。」

　　我將手中酒杯湊近嘴邊啜了幾口，微醺的酒意帶著恰到好處的甜香。

　　「我很感激這一切，包含所有的相遇和自願成為我的僕人們的信賴。所以儘管我急著找到莫英，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還要保護他們。」

　　我回頭望著席月，她雙手捧著小巧的酒杯，啜飲過香醇酒液的臉頰上，看得出潤紅的色澤，為她原本就十分性感的白皙肌膚上更添幾分豔麗。

　　「也包括我嗎？」席月帶著試探的語氣，誘惑的語調讓我重新覺得熟悉。

　　「呃，那是當然，能力所及之處，我也會保護妳。」

　　「真開心。」席月輕輕地笑了。

　　「我夢想著被真正地守護，而不是佔有。你如果能實現這個願望，那麼我會非常開心。」

　　「那就……盡情待在我的視線範圍裡吧。」

　　「我已經問過英祭團的主祭歷鏡了。」

　　「喔？問了什麼呢？」

　　「她說，因為離音和安鉞現在很要好，她希望離音可以按照自己的心願，全心待在安鉞的身邊輔佐新任『統領』在化奇的政務，所以現在真神大人身邊需要另外一個英祭。而我是自由之身，現在的我也是靈活的英祭靈術使用者。」

　　這麼說來，最近確實是聽說過席月透過知遇之眼開啟了英祭的脈門，並且通過了試煉之後，意外地對英祭的靈術相性十分契合。

　　「所以，未來照顧真神大人的責任，就落在我的身上了。」

　　「啊……這樣嗎？那未來就請多多指教了。」

　　席月的嘴角再度抿起一個既溫柔又好看的弧，此刻搭上了酒香，好似還有些迷朦的性感。

　　她默默地摘下了戰術頭盔，一頭墨黑色的長髮從頭盔裡散放出來，在藍綠色的月光之下，細軟得如一層薄霧。

　　「妳……妳做什麼呢？這樣妳的靈力……」

　　臉上帶著通紅的飛霞，在她如同冰玉般白潔的肌膚上，繪下一抹麗景。這時我看了一下身邊的姆姆洛酒，這可以喝上三天的份量，竟然已經都空了。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的事情？

　　「九方先生……」

　　席月以趴跪之姿，搖晃著她被特勤服包裹的柔軟身體，湊到了我的耳邊。

　　「我可以作小的……怎麼樣的委屈我都可以接受……能讓我愛上你嗎？」

　　極盡嬌柔的語調，那張彷彿能如噴湧出美酒的軟潤雙唇，就在我的面罩前。

　　「等……等一下，我以為妳才啜兩口酒而已……妳喝太多了！」

　　「我渴望能夠保護我的夫君……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看起來醉得不輕的席月將我按倒在地。

　　細軟如綢緞般的身體輕柔地在我身上拂拭，如薄紗的深黑色髮絲，從她熾熱的雙頰邊散放在我的胸膛。

　　「等等……等一下，喔喔喔……」我注意到她不可遏制的迷魅靈力正在影響著我，這樣下去可不行！

　　我急急在手上凝聚了超大份量的安神靈力，一口氣按進她的眉間，只見席月輕微地扭動了一下她的嬌軀，隨後便失去了力氣，安穩地趴在我的胸膛上。

　　祥和的吐息從她的小臉上傳來。

　　「好險……」

　　度過了一個超大危機的我，四肢癱軟呈大字型躺在光神殿的高台上。

　　還好我的安神術也拿雪風練習了很多次，所以這種情況下也能迅速用上，機智如我，連我都覺得很佩服我自己。

　　溫和而平順的呼吸聲當中，她的胸膛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然而在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她輕輕闔上的雙眼旁，有著仍濕潤的淚痕。

　　「女兒們……」輕柔如歌聲的話語，從睡著的她嘴裡悄然而出。

　　可憐的女孩，我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但此時此刻總覺得旁邊好像有什麼視線……

　　艱難地轉頭一看，歷鏡、當維和劍星，正站在樓梯口，手上拿著準備要一起共享的下酒菜及新拿來的姆姆洛酒。

　　她們正以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表情望著我。

　　「唷，好像打擾了啊。」歷鏡的口氣差不多跟冰一樣冷。

　　「不……等一下，聽我解釋。」

　　「真神大哥哥，你移情別戀了嗎？哇喔，這就是修羅場嗎？啊嗚！」當維聽起來好像很興奮地說，隨即被劍星「啪」地打了一記。

　　「沒禮貌，當維。真神閣下這叫『逢場作戲』，真神閣下您慢用，我等初始的三人先告退了，您慢慢來不要急。」劍星雖然這樣講還順便揍了當維一下，但那個語調很顯然就不是在幫我說話。

　　「真神閣下……沒想到您是這種人啊，等我們找到莫英以後，一定好好參你一本，呵呵呵呵……」歷鏡戴著面具，所以看不見她的眼神，但我總覺得她現在一定是用看蟑螂的眼神在看我。

　　「就說是誤會了啊！」

　　我慘烈的辯解，就像是無力地打在棉花上的拳頭一樣，悄悄地融入了夜界月光灑落的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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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覺醒者的凝望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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