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易爆物

泰勒萬萬沒想到，過去總是小透明的自己，也能擁有獨屬於他的「復歸慶祝派對」。

這場歡慶活動由潔西卡和妮娜共同策劃，場地就在傍晚七點半後的學生餐廳。

派對上，泰勒會為大家表演花式調酒，然後大家八成要纏著他，繪聲繪影地講述當時在偽人眼皮底下逃獄的歷險記，嗯，這點不用我擔心，以我在調酒俱樂部的觀察，他絕對知道怎麼編故事，而且在聚光燈全打給泰勒的情況下，他就算隨便唬爛也沒有人聽得出來。

派對上的酒水由我一人提供，不是我有多豪爽，它們全是我從國王飯店套房的酒櫃裡打包寄回來的，免費。

本來我不是很想參加派對，因為要留精神處理稍晚的正事，但艾芙瑞提醒我菲力克斯會出現一下下，那我也陪他露幾秒鐘的面好了。

結果，我不應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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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對？你也不太相信吧！琴居然直接站起來對蘿絲那樣說話！」

75%的黑巧克力在迷你刨絲器的削磨中轉為細碎的渣粉，我將最後剩下的薄片丟進嘴裏，小心翼翼地捏起餐巾紙的邊緣，讓巧克力屑緩緩地滑下紙巾，落入波爾多杯裡櫻桃酒中。

柔和的棕色雪花輕輕飄落澄澈的紫紅，液面微微漾起波紋，薄薄的棕色浮層一點一點地被酒液吸收，有趣，我似乎調出了肉桂的辛味？

「她……只有叫老師閉嘴而已嗎？」

海莉就在全神貫注調酒的我旁邊，熱情地向菲力克斯簡述下午上課時我是怎麼和法文老師蘿絲吵架。

她說話的口吻，像是認為菲菲完全沒發現我就坐在他正對面。

我取來細玻璃棒輕輕攪拌酒水，盯著酒杯內的小漩渦，愈攪愈大，越轉越深。

「當然不只！但我更驚訝的是，老師居然相信我們班失蹤的一個女學生會去當色情影星！她講得好像真的一樣！」

我其實不太想相信凡妮莎真的去了，但她被魘化的事實提醒著我，蘿絲老師可能沒在瞎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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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是古巴混血兒，身材矮胖，相貌平平，但據她所說，自從13歲起，她的情史永遠不缺新頁——她今年36歲了。

上課時你千萬別期待她能把一件衣服穿好，事實上，妳會好奇為什麼她的小可愛和無肩內衣那麼想從她身上溜走，至於底褲嘛……我們其實不太敢保證她每堂課都有穿。

班上有一半人特別喜歡她，就有一半人特別討厭，重點是這兩匹人馬時不時就要調動一遍。

喜歡的人比如潔西卡，因為羅絲懶得佈置回家作業，考試也幾乎沒在考，只有心血來潮時才會丟出一兩個報告。

整學期有一半以上的上課時間都在看法國電影，剩下的部分她會暢聊情人、老公和孩子們，以及她的各項生意和投資，順便再罵一罵州政府和她的故鄉。

然後你可以在課堂上大聲聊天、愛幹嘛就幹嘛，別奢望她會管秩序，「秩序會扼殺創意和靈感。」她說。

討厭的人比如艾芙瑞，她是那種沒天資卻很努力的學生，傾向規規矩矩的上課方式，無法忍受該安靜專心的時候有人在旁吵鬧，更糟糕的是，蘿絲的期末評分標準只有一個：看她的心情。

然而，艾芙瑞溫吞的脾氣不容許她嘗試改變羅絲老師。

我呢？我通常不會針對親友以外的表現特別的喜惡，而且法文課老師從不點名，我都是翹課去練舞室跳舞。

很遺憾，蘿絲今天挑起了我的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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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知道我一直很想說什麼嗎？妳可以是全美最有魅力的外語教師，如果妳是啞巴的話，我保證。

上課沒有人想坐前排，按照慣性，我偶爾去上課的時候只剩前排的座位可以挑，因此起身時是直逼她面門的。

坦白講，妳那番犀利批判根本沒必要，妳和凡妮莎沒有任何利益糾葛，在毫無實質證據下污衊他人，還需要學生來提醒這已觸法嗎？

妳最近不也成天埋怨丈夫出軌不顧妻兒、投資屢次失利，生意上的心血付諸東流？

妳的人生也一地雞毛，難道把別人的人生講得更可悲更廉價，就感覺自己沒那麼失敗了？

這也無法改變妳目前是一條得過且過的魯蛇的事實啊。

妳畢竟是來教書的，不是來扮小丑的。

「啊，重點琴還是全程笑著吵的，真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

討厭，我人明明就在這兒呢。

奶油酒和紅茶交織出的香氣繁複迷人，順手倒入些許冰鎮過的牛奶，我轉而切起了萊姆，將薄得透光的黃綠果片泡入加過糖的香檳和杜松子。

用剩的萊姆片裡，我挑了兩塊渾圓且大小差不多的，夾在自己的耳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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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聯絡泰勒聯絡到一半的潔西卡突然往調酒臺這邊衝，我反射性地把酒瓶向後一抓，怕她不小心弄倒它們。

「妳從一開始就知道給妳送點心的泰勒是假的了，那妳之前還把那些點心……分給毫不知情的我們？」

「所以？妳現在不也好好的，有什麼奇怪的狀況嗎？」

我雙手交疊拱著下巴，默默地聽著她手機裡一陣一陣的撥號音。

潔西卡無奈地對我比了一個國際友好手勢，轉而去湊海莉跟菲力克斯的熱鬧。

為了營造氣氛，餐廳的冷光燈全都關上了，只留下暖光的，陸陸續續自門口走進的學生像是一腳踏入了可頌裡。

泰勒還是沒出現。

「我不贊同，菲力克斯，就算她說的都對，但她大可私下勸說，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戳她痛處，和蘿絲的行為又有何區別？」

潔西卡忽然拔高分貝，當然她講這話時依然一副我不在場的口吻。

終於，我不想繼續被當成空氣——不對，應該說是「連碰都不能碰的炸彈」。

「潔西……」我插上話：「妳不瞭解蘿絲，不當眾給她難堪一次，她只會覺得每個人都認同她那些想法，過度自我膨脹終至爆炸。試鏡季要到了，誰承受得起她自炸的波及？」

蘿絲是不是好老師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受不了愚昧又毫無自知之明的人。

「喔天……有需要這麼認真嗎？」

潔西卡的笑聲很乾，講到「認真」這兩個字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不確定她是指蘿絲，還是試鏡季。

「我得說句實話，琴，妳很有魅力，卻無法招人喜歡，因為妳不怎麼可愛。」

我的右手拇指來回摩擦起食指和中指，萊姆汁液滲進水果刀切的小傷口裡，疼得像是毒蠍的尾刺。

這讓我想提起凡妮莎，說說那晚在彩虹號上都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妳指的是蘿絲那種可愛，我也只能說不是什麼人都有那種天份。那凡妮莎呢？妳沒想過為她說幾句話嗎？妳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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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琴在嗎？她最好趕快去二樓一趟！」

打斷我的，正是鬼一樣突然出現的泰勒，他的手臂看上去像得了類風濕性關節炎，沒辦法正常地垂落於身側，我擔心他的左手待會要把右手拇指扭斷。

「你遲到了！」潔西卡一個箭步上前，甩出不悅的臉色。

「我知道，我人剛才一直都在二樓，因為早上無意間聽到康妮他們那些人的計畫，我原本以為他們只是說說而已，結果我上去的時候發現康妮真的做出那種瘋狂的事情來，而且今晚說不定只是一個開始……」

泰勒講話的速度突然變得超級快，快到我決定直接讓他帶我去二樓瞧瞧到底怎麼回事。

二樓的燈只開了不到四分之一，全是冷光燈，銳利的光線聚集在靠近樓梯口牆壁上的巨幅海報上。

與其說是海報，不如說那是經過放大影印的Instagram 貼文和留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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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褲妞［註1］：洛杉磯芭蕾學校的奇蹟】

在這所我們熱愛的學校裡，天賦與努力一直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道路。

但有些人，似乎有別的「秘訣」。

讓我們來談談「脫褲妞」吧，這位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和氣喘的學生，卻奇蹟般地順利入學，究竟是什麼神奇力量讓她克服這些困難？

原來，她有我們的編舞大師格里芬•威爾•皮特森和影星菲力克斯•蓋布里埃爾的「特別照顧」呢！

真是巧啊，還記得菲力克斯一入學，脫褲妞也緊接著現身了嗎？

這到底是純粹的巧合，還是她為死纏爛打而不惜任何代價？這一切真是令人費解啊。

繆思獎上，脫褲妞編的舞劇明明離標準還差得遠，卻得到了格里芬的青睞，甚至還獲得了最佳女首席。

這真的只是來自大師的單純認可嗎？

還是脫褲妞用了什麼特別的手段，或者說是某些「親密」的關係來左右比賽結果？

成為新星後，她的自大也達到了新的高度——在課堂上諷刺我們喜愛的法文老師蘿絲是魯蛇！

這簡直夠叫人跌破不只一副眼鏡了，我們不禁要問：這就是所謂的「成功」嗎？

脫褲妞，或許妳該好好反省一下，妳的「奇蹟」背後，究竟有多少見不得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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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文底下人氣最高的留言遠比貼文更勁爆，海報底下有張放了奇異筆筆盒和表情符號貼紙的桌子，鼓勵大家到隔壁的幾大張空白海報上留言或黏貼表情，也歡迎大家自印迷因梗圖貼上去。

超地獄的公審，好在菲力克斯沒有跟著上樓目睹這些。

我腦子空白了幾秒，忽然聽見背後傳來貼文作者的聲音：「怎樣？妳要撕爛它們嗎？我們可是有備份的喔。」

沒有人尖叫，沒有人發瘋搞破壞，也沒有人崩潰大哭，我給泰勒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要開始「即興表演」了。

「康妮，如果我過去有哪裡冒犯到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的。真的用不著這樣。」

「好好談？妳覺得我會相信這種屁話？」康妮被我波瀾不驚的表情激怒了：「去你的！妳都跟維羅妮卡講了什麼？為什麼別人都有實習機會，偏偏我就沒有！」

「不是我為了不讓妳去實習而講了什麼，而是維羅尼卡不讓我放妳過去實習。」

我後退一步，繼續冷靜地解釋：「她說過她不喜歡躺分仔，假如妳一直都這麼混水摸魚的話，她一定會把妳趕走，我不可確定那場面會難堪到什麼地步。」

康妮氣炸了，因為這樣一說，沒有肚量的人就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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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勝追擊：「而且，那張貼文海報上的一切，妳都沒有確實證據。」

「不需要證據！妳以為妳隱瞞得住妳和皮特森先生的關係嗎？妳自己才要小心哪天露出馬腳！」

「唉……好吧，我承認妳是說中了，我和格里芬確實有不一般的關係。」

康妮歪起嘴，給我一個「來，接著說下去」的表情。

我揚起甜美的微笑，靠近她，兩手搭上她的肩膀。

「我就老實說吧！我其實是……格里芬的義女！」

我知道，泰勒正在透過一樓的人現場直播這場談話。

「而且我曉得妳為什麼這麼快就發現這個秘密，因為妳見過我，就在妳還是格里芬的最愛的那陣子！」

康妮臉上閃過疑惑的眼神，接著立馬轉為羞惱，她清楚我正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實在是不必因為他冷落妳就這麼氣急敗壞啦，我是他的女兒，當然可以幫妳說情的！噢，也許我現在可以提早叫妳一聲……媽？」

康妮倏地一耳光搧過來，我飛快地反抓住她的手，然後扯下耳環上的萊姆片，塞進她嘴裡。

帶著冷笑，我回到了一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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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看見耳下缺了一片萊姆的我，皺著眉叉腰。

「琴，她造謠妳，妳幹嘛也造謠她啊？」

「她自找的。」我聳聳肩。

「妳知道嗎？我真的感覺妳變了。」

潔西卡雙手抱胸，望著我直搖頭。

「來，妳自己看看，妳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像這杯酒……」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m6hQ6Wmo

她拿起威士忌，倒進一個空杯子裡，快倒滿了卻還是沒有停，終於滿溢出來，棕紅色的酒液蔓延成災，更沿著桌面流到了地上。

「隨便妳怎麼說。」

拿過那杯酒，我乾了它，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推開餐廳的玻璃門，步入晦暗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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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Jean音近Jeans牛仔褲，此為帶性意味的惡搞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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