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樣的巡邏任務已經進行過好幾次,但這次仍然與第一次一樣讓人緊張,特別是雨後的森林總是充滿霧氣,這大大影響了奧爾頓的視野,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你三十步之外,會不會剛好有把槍正瞄準著你。想到這點奧爾頓立刻緊握步槍,視線繼續在四周來回停留。他與同樣也是戒士同仁的三普走在林間小徑,踩著濕滑的爛泥,鋼盔不斷傳來雨水的滴答聲,身上的衣物更是沒有一件是乾的。
現在普丹的戰事已經進入到下一個階段,當時的炙熱夏季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包含那些與他一同訓練的隊友,戴斯提、玖倫還有早已安息的奧雷都是,奧爾頓自從那晚以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他們,或許他們此時正在其他部隊中。偶爾他會這樣告訴自己,但也有幾天晚上他認為這些人可能都死了,又或著是被俘虜。這是戰爭,總會有人戰死,即便對方是你的好友或親人。
都是好人,但是都死了。奧爾頓心想,這句話在他心中越來越常出現。
他最後無奈地搖搖頭,將不管是艾瑞卡、柔伊有沒有找到那位女孩、組織的現況包含昔日好友的死都暫時放在腦後。他吐出濃濃的白煙,天氣的寒冷讓他打了個寒顫。此時他們還有事情得面對,人是死了,但戰爭可還沒結束,此時普丹已經一半的國土被奪去了,而在魔法世界,戰事延燒到中央山脈也意味著新一輪的問題即將出現,只是奧爾頓沒有想到這次會來的這麼快、離他這麼近。
普丹刺骨龍是一種通體紅色的山谷龍,牠們速度飛快、脾氣暴躁,在平常時期就不少關於牠們的新聞,而且沒一件是好的:襲擊登山客、攻擊山上住戶樣樣來,有時甚至還造成森林大火。而戰爭也只是給它火上加油,此時兩國的紛爭已經延燒到牠們的棲息地,有時夜晚甚至能看見來自山林的火光,這些事情已經嚴重到雙方政府都在相互指控對方使用火焰噴射器或燃燒彈這種殘無人道的武器。
「而且前天又有一戶被攻擊了。」在出發以前,化名亞木斯的三普才這樣跟他說。
「天天都有人被攻擊。」奧爾頓當時正在整理裝備,整理那些充滿泥巴的裝備。
「真是太慘了,一整戶,喂,一整戶耶。全都被活活燒死,只有大兒子還活著。」三普說道。
奧爾頓無奈地搖頭,「只有一個還活著,他就要面對所有人都死了的事實。」
「這真的是造孽呀,發動這場戰爭的人都該死!」長時間的值勤已經讓三普變得疲憊不堪,他的頭髮長長了,而且很雜亂,整個人彷彿瘦了不少。我估計也是一個樣。
「很快就換人了,」奧爾頓小聲提醒,只要再過一個禮拜,他們的任務就可以暫時結束,好好放個長假。他朝其他士兵點頭,「你想想這些人,他們可沒有假放。」
三普看過去,那是一群在邊清槍邊聊天的年輕士兵,他們大多都沒體驗過普丹戰役的前半段,因此才能保持這樣正向的心情,「對啊,他們真慘。」
「所以我們這樣算好了。」奧爾頓又說。
三普輕笑,「可是我覺得我到時候也很難有放假的感覺了。」
「那也只能想辦法找回了。」奧爾頓說。然後將裝備帶上,連同的還有萊健這個身份。
兩人繼續穿越樹林,盡可能避開主要道路。山地的戰線變化很快,有時候早上還在的據點到中午就可能被奪去,然後下午又以幾條人命為代價奪回來,在山中迷路的小隊也不是少數,最後發現焦屍的更是好幾次。走在這裡根本就像深淵,一個安靜的深淵。奧爾頓心想。
雖然他們是戒士,有過不少經驗(除了面對戰爭),但此時他倆就像兩位受驚嚇的士兵,在疲憊與恐懼之間徘徊,強逼著自己完成任務。他們現在可是要完成兩項任務,除了例行的巡邏以外,他們還得尋找刺骨龍的蹤跡,那隻被稱為「紅衣少女」的刺骨龍從開戰當天到現在已經造成至少一百三十五人傷亡,七戶人家破人亡,還有另外四場森林大火。想要抓到牠可不簡單,據說少女的速度飛快,上一批戒士才剛回報蹤跡,下午牠就消失無蹤,然後在隔天又再度犯案。
奧爾頓痛恨那條龍;他也痛恨議會都到這時候了,竟然還是想活捉少女,龍從來就不能拿來當寵物。奧爾頓心想,當他們得知龍要活下來時,兩人就知道一定是龍騎兵單位看上牠了,因此現在要他們這些戒士還有別動隊獻上老命去幫他們搞到。這不應該是馴龍師的工作嗎?
雨聲仍在持續,奧爾頓相信他們的腳步聲是可以被掩蓋的,但他也很清楚這是把雙面刃,因為如果他們身邊恰好也有西斯曼巡邏隊,那他們也不可能有所察覺。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會在多近的距離才發現彼此?如果他們真的相遇,會有人想開槍嗎?還是就當作沒看見?奧爾頓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因為最近的天氣,雙方已經持續兩個禮拜都沒有大範圍駁火了,雖然這對一場戰爭來說還不算什麼,但是人都會累,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奧爾頓相信不管是誰都會有這一小小希望。
在地勢較為平坦的小徑以後,接下來就多少會考驗到他們的體能……還有運氣。中央山脈的地形十分複雜,越往內部走就越多巨石地形,這些大多都需要他們動手攀爬,再加上雨季還未結束、氣溫下降快速,奧爾頓光是雙手都在顫抖,有時天氣稍冷,他甚至會感受不到知覺。在攀爬過程不慎滑倒也是常有的事,光是現在,奧爾頓的左膝蓋都還在酸痛。
他們來到高地處下方,三普將步槍背在身後,探頭看了看左右,然後便掏出魔杖往下一揮,氣流被打出的聲音在雨聲的掩蓋下幾乎等於沒有,而他也因為氣流的幫助,輕鬆就攀上巨石。上去之後他第一時間壓低身子,將步槍恢復位置,然後揮手示意奧爾頓跟上,接著人便匍匐往內爬,消失在草叢堆。
由於這次任務只有兩人,奧爾頓當然也就不會像以往跟凡人隊友巡邏一樣,冒著會滑倒受傷的風險一步步往上爬。他也拿出魔杖,對著腳下揮出氣流的同時右腳用力往下一踏,那感覺如同有人給你踩了一把,用力把你往上丟。
就位後的奧爾頓先是挑整自己滿是泥巴的佩刀,然後也將步槍至於身體下方,在樹叢的掩護下一路跟著三普往前爬,忍受著身上的各種泥濘。據說天氣晴朗時,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見高地下的不少林間小徑。營地裡的人都認為,如果西斯曼軍隊想發起進攻,這裡是他們的必經路線,因為其他路線都非常複雜,根本無法通過,因此要守住這裡原本應該很簡單的,然而霧氣加入戰局,它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這讓奧爾頓自己都開始好奇普丹的天氣到底在幫助獅子還是狼群。
這片高地的範圍沒有很大,很快兩人便開始走下坡。他們先是來到一處樹下,奧爾頓蹲守在旁,三普則拿出這片山林地圖。由於他們不在主要道路,因此地圖已經被他標示的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一些標誌還有他在巡邏後畫上的小徑。只是即便這是他的地圖,三普每次拿出來研究時總會皺起眉頭,有時候甚至還會花上一些時間來搞清楚自己當初標示的記號到底是什麼。
「那裡,別動隊標示的點應該是往那走。」最後三普朝著對面指道。
「這一整個區塊嗎?」奧爾頓也看著地圖。
「對,他們說三天前戒士在這裡發現龍的糞便,」三普解釋,「當時還是溫的,還有棲息過的痕跡,他們推測少女不會走遠。」說完三普將地圖收了起來,指了指前方,「我看我們先到那裡偵查,看看有沒有新的蹤跡,這裡安靜久了,我猜少女有可能會暫時棲息在這附近。」
如果是那樣我們就完了。奧爾頓心想,他知道三普肯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他們都只能裝作沒事。
「往那走,那處斜坡下去。」三普又指道,然後便起身前進。
他們倆人在走出掩蔽物時快速觀察四周,只是這些動作總給人一種不安全感,因為你雖然將周圍環境都看了個遍,但是說實在的,你也不知道你看見了什麼。在下斜坡的過程中,奧爾頓也走得膽戰心驚,從開戰到現在,他漸漸發現自己會因為身體站直行走而感到不安,因為那意味著你的受攻擊範圍變大,只要一發子彈,不管哪個部位,你可能就永遠離開了。
如同奧雷一樣。奧爾頓想到那道閃光,奧雷當下肯定是沒有感覺的。
「等等。」這時三普舉起右手,直接擋在奧爾頓的腹部,「你看那是什麼?那是屋子嗎?」
奧爾頓也看去,雖然有白霧作為掩護,但是要看見小屋的黑影一點也不難,「這裡為何會有房子?」
「警戒。」三普命令。
兩人立刻向前奔跑,每一步都深深踩進泥巴坑,就好像泥巴會將你吞掉一樣,過程中奧爾頓只希望自己不要中途滑倒。在他們定位後,兩人望著那棟小木屋,與其說那是家屋,奧爾頓比較願意相信那是間倉庫,怎麼會有人住在這麼破這麼小的地方?奧爾頓心想。除此之外他也發現這棟小木屋似乎有些焦黑,像是被大火摧殘過一般,既然雙方軍隊都否認使用火焰噴射器或燃燒彈,那這火災是誰幹的想必答案就很明顯了。
「這裡什麼也不是,沒有道路,附近也沒有城鎮,那一定是隱蔽住戶。」三普肯定。
「看起來少女來過。」奧爾頓指出。
三普先是點頭,但隨後又趕緊搖頭,「可是龍焰範圍一般都很大,應該不太會只擊中小木屋吧?你看其他樹好像都沒事。」
「火球,有些龍會噴火球,而且最近都在下雨。」奧爾頓說。
「不是只有澤地龍才會這樣嗎?」三普看向他。
「刺骨龍應該也會。」奧爾頓猜道,他自己也不確定。
「不管怎樣,我覺得我先去看看好了,你在這裡掩護我。」三普說,一瞬間他還下意識地握住魔杖,但隨後又想起自己有步槍在身。
奧爾頓蹲守原處,左手不斷將擋住視線的雨水撥開,右手則死死握緊步槍。他的眼睛睜的很大,視線不斷在四處停留,但是周圍到處都是霧氣,他懷疑自己能否做好三普交給他的任務。他看著對方快步走向木屋,然後在接近目的地前大概十五步的距離放慢速度,步槍緊緊地對著木屋門口,原本奧爾頓還以為對方看見什麼,只見三普彎腰,把地上的什麼東西給放進口袋,然後就又繼續往屋內走,最後消失在奧爾頓的視線中。
雖然雨聲還在持續,但奧爾頓總感覺周圍的聲音被放小了不少,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能聽見雨聲以外的聲音,而且有些聲音總感覺像是喘息聲,微弱的喘息聲。他下意識地往回看,步槍也隨他指向後方,但是那裡除了花草樹木以外啥也沒有。他又吞了口口水,看見燒焦的木屋告訴他現在不只要擔心西斯曼人,還得擔心那頭刺骨龍有可能隨時出現。他知道光靠步槍還有咒語是打不贏龍的,倒不是說牠們皮夠厚,而是山谷龍通常速度都很快,更何況他們現在正在追蹤的龍還是有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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