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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本王的話,妳究竟是誰?」4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n5yfFU2R7
我定睛一看,一人長身玉立,神情寒冷而寧靜,目光鋒利而令人不敢逼視。
「我......我是官......小女是,教坊樂生,蕭錦瑟。」我著實驚了一跳,不知是剛剛回憶起過往種種失了理智,還是他的眼神鋒利到了能夠直入心房的地步,我竟差點洩漏了自己的真實身分:
十四歲的國中女生,國樂團首席,官石珮。
我,不過如此。
「蕭錦瑟?」他微微睜大雙眼:「妳是,錦瑟?」
「正是。」我心中疑惑:難道我們,不,錦瑟跟他,認識?
「妳......不記得本王了啊。」 他收回了鋒利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感嘆、憐憫、愕然、惋惜、驚喜的複雜神情。
「小女與......王爺,見過面嗎?」我一頭霧水,在破碎的記憶裡翻找著這張臉孔,卻一無所獲。
「妳大約真的不記得了吧。」他理了理衣裳,坐在青石之上,緩緩的說:「本王是信王朱由檢,大概在七年前,我們在京城的道上,見過。」
「 信王?七年前?」我不禁一怔,事情似乎有了線索。
「那時候我心情不好,偷偷出宮去玩,看到妳氣脫委頓的瑟縮在一戶店家的簷下,我上前問妳是不是跟父母走散了,妳只是沉默不語,後來,我拿出玉帶表明了自己的身分,妳才怯怯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前月從徽州來投靠親人,可是卻都遍尋不著,只得流落街頭。」他看著我,繼續往下說:「後來我看妳這樣下去實在不行,就順手買了饅頭給妳墊肚子,又帶妳到京兆尹那裡查檔案,誰知道,妳的親戚早在一年前就搬到杭州了。」
「原來......當初是王爺......。」在我深沉的記憶裡,我終於找到了那一張稚嫩而自信的面容,原來是他,在這寒冷的城市中給了她一點溫暖。
「是,後來我們無可奈何,我只好帶妳離開官府,結果在路上妳突然暈厥不起。我去尋醫館,哪知一群來找我的宮人不由分說就把我帶了回去,我說我要去救人,可是他們全然不理,我也再不知道妳之後究竟如何了。後來......後來過了一年,我才輾轉知道教坊司有個天才樂生名喚蕭錦瑟,一曲傾城動宮闕,想來,就是妳了。」
我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娓娓道出她的從前,還有他的從前。
「知道妳還活著,本王才稍稍放下了心裡的愧疚,可是,卻害得妳被編入樂籍,誤了妳原本的人生。」他低垂著臉,卻不敢再看我一眼:「對不住了。」
「不會的,小女,現在很好。」我緩緩蹲下,與他齊高。
「有一天,我會幫妳尋個好人家,然後讓妳安穩一生。」他說。
「不用了,我的一生,就這樣靜靜的過就好了,司樂說過,不會讓我出去拋頭露面的。」
他才抬起頭想說什麼,目光卻凝在我的眼尾:「妳方才,在哭嗎?」
「是。」我說:「想家了。」
其實那不是家,更貼切的說,是我自己,是我的從前。
「小女很想家,真的真的很想家。」我一邊說話,一邊跟地心引力對抗著,努力不讓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真好,」他輕輕嘆息:「妳至少還有個家可以念想,而我卻似乎從來沒有一個所謂的家,即使如今成了親,也不過是兩個幾乎毫無感情的人住在同一個金鎖牢籠裡而已。」他面容如寒玉,身上的天青色團紋綢衫與飄帶迎風搖曳,在銀白月華之下顯得格外蒼涼。
「這裡......不就是你的家嗎?」我舉目四望偌大而華美的宮廷,但卻出乎意料的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那一瞬間,我彷彿懂了什麼。於是我回身一顧:「是啊,也許,這裡根本不能算一個真正的家。」4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1MaS6RgbA
我這才想起他五歲失恃,十歲失怙,孑然一身在這九重宮闕顛沛流離。也許,他的內心,遠比我想像的還要深沉而孤寂......。
我凝視著地上他的影子,只不覺輕輕的唱著: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如果我們不能求圓滿,至少也要在殘缺中尋得清輝空明吧。」他說。
「是啊,世上之事,太難完滿,至少,也得美好如懿才是。」
「妳也是,我也是,我們都要好好的過下去。」他的眼神堅定而溫和,好像那一天,他不經意而無私給予的溫暖。
「本王得回去了,怕是皇兄皇嫂擔心呢。如果哪天妳不願再過這樣的日子,告訴本王,我會幫妳好好安排的。」
「多謝,小女恭送王爺。」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層層花影的盡頭,再望不見。
原來,妳將整個心都托付了的明月,竟真的是這樣寒冷而溫然,似水月光,流照人間。4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heF3AK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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