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啥要測試的快點啦!」可兒看著笑到花枝亂顫的母親,無奈地聳聳肩。
「好好好~別急。」黎雪收斂起笑容,再次敲起鍵盤。「這次是真的要小心,妳知道的。」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
「嗯,來吧。」可兒依然昂首挺胸,一隻手又重新叉上腰際。
隨著黎雪敲下鍵盤上最後一個按鍵,整個實驗場的燈光立即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忽然,一陣沒來由地失衡感讓可兒一個踉蹌,正當要摔倒之際,她卻用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穩住了身形,好似上半身正要跌倒,腳底卻在地面上紮了根一樣。
黑暗和隔音的環境剝奪了可兒所有的視覺與聽覺,實驗室的地面彷彿變成水面一般極不穩定,漂浮與失衡感讓可兒就像在狂風大浪中一艘小船不斷地被丟過來拋過去,但就是沒能讓她摔倒。
忽然,黑暗被一聲有如地獄深淵傳來的淒厲尖叫聲撕裂。
「蒂可!!!」
可兒心頭劇震,險些真的摔在地上,與尖叫聲一起在她耳內炸開的是一陣喧囂的驚叫、怒罵、哭喊、沉重凌亂的腳步、天空上迴盪不去的淒厲長嚎。失衡感轉變為壓迫與推擠感,壓得可兒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兒強自收束心神,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在混亂的超商中,商品散落一地,過道被人潮與推車塞滿,周遭的物品和人們都變得巨大,無數凌亂的雙腿在自己面前湧動,瘋狂地朝向不遠處的玻璃大門推擠前進。
再低頭一看,可兒的身形此時竟變得像3歲小孩一樣矮小,穿著粉紅色的小洋裝,黑色小皮鞋在推擠中不見了一隻。她的後背不知被誰猛撞了一下,讓她險些往前仆倒在地,她嘗試呼喚精神力穩住腳步並推開人群,卻驚駭地發現她的腦海中毫無反應,自己引以為豪的雙腿此時就像她現在體型一樣虛弱無助。
「蒂可!!!」
人潮中再度響起帶著哭腔的尖叫聲,可兒再度心神巨震,還多出了一股莫名的焦慮感,讓她著急地想要找到尖叫來源。
蒂可...好熟悉的名字,在哪聽過?
可兒的雙眼逐漸迷茫,她狂亂地在人群中搜索,眼淚莫名地從她的臉龐滑落,就在此時,她忽然在萬頭鑽動之間看到了一個婦人,婦人帶著狂喜的表情看向她,不知為何,這張臉的出現讓可兒頓時感到一陣安心與溫暖。
「蒂可!!」婦人努力對抗著人潮,艱難地朝著可兒一步步走來,可兒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了婦人的手指……
不對...不是這樣!
接觸到婦人手指的瞬間,可兒的腦海中猛然閃現一張人群腳下流淌著汩汩鮮血的畫面。蒂可沒有獲救,而是被人群無情踐踏身亡。
現在的情景,顯然是利用她昨晚的夢境製造出的靈術幻境。
當可兒意識到這點時,她混亂的思緒陡然變得清晰,霎時間,周遭的一切慢了下來,她的視線變得模糊,天空上彷彿有一股吸力正在逐漸將她拔起並抽離這個世界,商店和貨架和人群開始出現裂痕、扭曲。
最後,清澈的精神力終於再度從她的腦海中滾滾奔湧而出。
「喝───!」
可兒一聲嬌吒,右腳重重一跺,渾身爆發出燦爛的金光,地面被震得碎裂,整個雜貨店在耀眼的強光中變得模糊,金光伴隨著一陣以可兒為中心暴風往四周散發,掀起一陣狂亂的氣流與光影漩渦。過道上的推車、散落地面的罐頭、推擠的人潮、伸出手的婦人,無一例外地被漩渦吞噬,在狂嵐之中被撕裂、粉碎、最終與整個世界一同灰飛煙滅。
可兒回到了白色實驗場中,還沒等她緩過神來,一道凜冽的寒芒已經出現在頭頂──
乓地一聲巨響,一柄戰斧朝著可兒的頭頂猛力劈下,正好命中可兒剛剛爆發出的金色光芒,斧刃在下劈的巨力和金光的雙重摧殘下應聲碎裂。
可兒定睛一看,她面前正站著一尊大約2公尺高,全身披甲的銀色戰士雕像,雕像的右手拿著已經斷裂的巨斧,左手則拿著一柄沉重的鏈錘。
雕像發出一聲宛如金屬摩擦的憤怒咆哮聲,左手的鏈錘又重重朝著可兒的太陽穴橫掃過來。
卻見可兒不慌不忙地踩出一個墊步,擰腰旋身,右腿閃電般地迴旋踢出。隨著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高跟鞋細長的鞋跟竟將雕像的左臂凌空斬斷,頓時火花四濺,斷裂的巨大金屬手臂和鏈錘飛了出去,在地面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凹痕。
雕像又發出金屬摩擦般的狂吼,舉起碎裂的戰斧殘骸再度劈向可兒。
「差不多得了。」
可兒輕鬆地側身避過,隨即抓住雕像下劈彎腰的瞬間一腳踢飛了雕像的頭顱,再一腳重重踹在雕像胸口,雕像轟然爆裂,碎成了滿地散落的金屬塊。
「型術測試。階段三:對靈術者實戰綜合測試。測試結果:合格。」
實驗場中再度響起機械女聲,玻璃窗旁邊的厚重大門喀噠一聲解鎖,隨即自動敞開。
「乖女兒,妳真棒!」可兒一踏出實驗場大門,黎雪便走出桌子快步上前迎接可兒,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兒笑著回應著母親的擁抱說道:「太誇張了啦媽,不過是訓練而已。」
過了一會,黎雪終於放開了可兒,正色問道:「妳又做惡夢了吧?」
「從小到大的老毛病,不影響生活,你是知道的。」
可兒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重新坐上了黎雪的桌子,翹起雙腿,又從她的手提包裡裡面拿出一個小巧細長的菸盒,叼出了一根捲菸,點燃後深吸了一口,仰頭吐出裊裊的煙霧。
「我當然知道。」黎雪嘆了一口氣,略帶心疼地說道。
「可還是不能大意。剛剛的靈術畢竟還只是實驗場模擬的,比不上真實的高階靈術者施展的術法。雖然我們現在與喚靈司暫時井水不犯河水,但妳畢竟作為會長,還是不能沒有相當的警惕。」
「妳想想,萬一剛剛的實驗場夢境精確到沒有出錯,妳是不是真的會誤以為妳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如果這樣的話又會是什麼後果?」黎雪的語氣又多了幾分嚴肅與憂慮。
可兒避開黎雪的眼光,看著實驗場內的雕像碎片開始嗡嗡震動、懸空漂浮,在地面上聚合到一起,重塑成雕像的完好樣貌,地面再度打開,重塑後的雕像緩緩沉入地底。
型術與靈術,都是以人類的精神力為核心能量所施展的術法,而所謂精神力,是蘊藏在每個人類的意識深處的原始動能,驅動著人類的一切心理活動、行為舉止、以及生理表現,只不過因為基因的限制,無法最大程度地發揮其影響。
距今約3000年前,尼可拉·加洛以及貝絲·加洛夫婦,成功以基因編輯技術活化了主導精神力的「加洛基因(Galleot Gene)」,並創造了一批覺醒精神力的新人種,稱作「術者」,被活化了加洛基因的術者們能夠經由大腦的控制施放特定的生物電能,也就是所謂「精神力」。
精神力的運用不僅能夠影響生理機能,超越人體的先天極限,還能影響他人的心智與神經系統,從而施展幻術。而精神力根據其功能不同,大致可以分為兩種,其中一種為「型術精神力」,擁有者稱為「型術者」;另一種為「靈術精神力」,擁有者稱為「靈術者」。
型術者能夠利用精神力強化其身體和生理能力,而每個型術者都會依據各自在先天天賦的不同,展現出不同的型術能力。例如可兒能夠提升肉體防禦力和物理力量,黎雪則能夠藉由精神力控制細胞的排列,以此自由地變換樣貌、年齡甚至性別。
相對地,靈術者則以精神力強化內在的心靈和感知,或作為媒介影響自己或他人的心理活動,從而操控感官知覺,甚至創造幻境。同樣的,每個靈術者也會因為先天上的不同,展現出不同的靈術能力。可兒剛才在實驗場中經歷的幻境就是一種以精神力使人墜入夢境的靈術。
時至今日,邏各斯大陸上有80%以上的人類都是術者。然而,雖然精神力與術法(型術或靈術的總稱)是基因賦予的先天能力,但後天的修練與精進卻十分困難,通常需要優秀的導師進行指導才能系統性地提升精神力與術法的強度。
因此,大部分人只將其擁有的術法當作是生活的一部分,並不會將修煉精神力當作主要事業,而那些有天賦與心力專注修練、研究精神力的人們則成為社會上的翹楚,並隨著歷史推進,發展出專研型術的「馭型會」與專精靈術的「喚靈司」兩大組織。
話說回來,對於型術者─例如可兒─來說,對付靈術的最佳方法就是「意識到」自己中術,並且用比施術者更強的精神力破除幻境。
由於幻境中的體感時間遠比現實還要來得長,因此在實驗場訓練的過程中,可兒在黎雪的旁觀視角下就是在場地中央僵立不動長達數秒鐘,直到雕像逼近並揮出戰斧的瞬間才啟動精神力,堪堪擋下攻擊。
幸運的是,實驗場使用的靈術精神力較不精純,在復刻可兒的夢境時出現了瑕疵,輕易讓可兒意識到自己已經中招,從而破除幻境,否則戰鬥中哪能容忍一絲一毫的停頓?
可兒緩緩吐出了一個煙圈後,順手掐滅菸蒂。她抬起頭來,迎面看到黎雪仍然凝視著她,眼神裡充滿著關心。她心頭不禁一陣溫暖,攬住了黎雪的脖子,柔聲說道:「我知道啦,媽。」
黎雪輕輕撫摸著可兒的秀髮,點點頭後放開了可兒,又重新恢復了笑容。
「好啦!妳在我這待得夠久了,快上去和妳爸爸開會吧!」黎雪說著,坐回到桌前「我得來寫妳的測試報告了。」
「嗯哼,我先走啦,晚上我們再和爸一起吃飯?」可兒輕巧地跳下桌子,拎起手提包。
「當然好,快去吧!」黎雪笑著揮揮手,用溫柔的眼神目送著可兒關上門離開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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