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車停駛前,爵音已經準備好,揹起散發腐臭的母獸屍體,外頭罩了件斗篷,雖然身形怪異,但別無他法,要是現在肢解,沒有容器安置,反而更容易穿幫。至於冰娃幻獸的幼體,三人簡稱小冰,假裝當作一般孩童以便行動。
為掩人耳目,三人全褪下狩獵軍服,在早一點前,瑪漾從車廂內的雜物堆裡翻出普通服裝,為小冰換上魔羅大陸上普遍的民族針織服飾。
與其說是車廂,實際上是貨櫃。
火業梧柒緊盯著冰娃幻獸的幼體,牠張著青色透明的眼珠,睫毛濃密細長,有著融合雛鳥的嬰兒五官,羽翼未豐,嘴喙甚至還有點缺陷,蒼藍色的皮膚和接近鳥類的骨骼,讓牠看起來有股詭異的聖潔,下肢似是人類的雙腿,但實質上是鳥般的腓骨和脛骨,沒有腳掌,小腿骨直接延伸出彎鉤一樣的尖爪。
瑪漾悉心照顧著小冰,她身穿淺藍色風衣,給小冰拉上兜帽,將牠抱在懷裡。
「妳還真把牠當成人類小孩了?」爵音說。
瑪漾微笑,「我第一次碰見這種幻獸,你看牠,牠把我當作家人了。」
那隻冰娃幻獸的幼體完全不知身處在危險中,偎在瑪漾胸前,眼睛眨呀眨,靈巧地轉動著絨羽短如毛髮的腦袋瓜,一下看看金髮青年,一下又看看黑髮的。
「別這樣,瑪漾,牠雖然還是幼體,但成年的冰娃幻獸凶暴程度堪比炎狼幻獸,牠現在被妳魂力吸引還算安分,吃自己母親的屍身暫時也飽足,可要是之後飢餓起來,妳難保不會成為牠第一個食物。」
「爵音,牠不一樣。」瑪漾認真道。「牠很純潔,魂力像泉水清澈,很舒服平和,我看過書上寫的,冰娃幻獸很親近人的,牠們通常很溫和,只要不要傷害牠們。」
「那是因為牠現在是飽足狀態,瑪漾,尤其又吃了強大魂力的肉質,是不容易飢餓。」爵音加重語氣。「但認清事實,牠是野獸、是怪物,是有魂力的幻獸,牠不是人,就算會思考,那也不是人類的思維,牠親近人是要等人類放下戒心才可以順利覓食,妳懂嗎?」
「爵音,別說了啦。」瑪漾不高興道,「我們現在在保護牠不是嗎?就先撇開那些不要談了,看牠挺乖的,至少不會給我們帶來危險。」
「火業梧柒,我必須買個籠子將牠關起來,牠在誘惑!」
瑪漾沉下臉,低聲嘟嚷,「別小看人了,我才不可能這麼容易被一頭幻獸寶寶誘惑。」
「的確。」火業梧柒淡淡道,再次看向那雙充滿魂力,正發著光的透亮眼睛,那絕對有著勾引人心加以操控的能力。
「那小傢伙其實很危險,瑪漾妳還是少和牠注視會比較好。」
瑪漾委屈地抬起頭,她以為火業梧柒會幫她說話,不,至少讓爵音不要這麼老是針對她。
「不要自找麻煩,瑪漾.淺。」爵音說,「可能是妳書看得不夠多,現下牠確實沒有危險性,在運送牠過程中起碼不會有什麼意外,不過最好和牠保持距離,妳一旦被牠誘惑標記,是很難擺脫牠的。」
瑪漾神色黯淡,緩緩將不明所以的小冰推開。
多少人想得到那雙眼睛,挖出來,做成一串富可敵國的項鍊或詛咒術具。宛如皮毛般又長又軟的青藍色絨羽,不僅可以拿來做成為時尚圈最奢豪的衣飾,還能拿來打造出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器。
然而牠們最特殊的還是身體裡新鮮的脂肪,據說有如藍鑽,初嚐一口,就是死也會想再一次將這美味一起帶入地獄。
三人唯一不離手的是狩獵刀,火業梧柒一手握著刀,一手翻弄毀損的手機,他豎起耳朵,聽見外面遠遠地傳來各種嘈雜和聲響,就怕突然有人打開這節貨櫃,不過一時間還不太可能,現在局面混亂,表拉玥市也會即將進入警戒狀態,除非有武裝的盜匪集團專門來撬開這些貨櫃趁勢搶劫裡面的貨品。
他們等待許久,一直到周圍安靜,彷彿被拉入一片死寂之中。
「小火,你還好嗎?」瑪漾擔憂道。
火業梧柒目光冰冷灰暗,理智勝於一切,和不久前作夢甦醒時判若兩人,他點頭時,旁邊的爵音眼神才鬆軟下來。
他的視線穿透地掃向周圍,他們大約在中段,第十節最高的第三層貨櫃裡,瞬間挪移如果運用得當,要穿過中間阻礙基本上不是太大問題,問題是爵音被死魂包覆,移動肯定會受影響,瑪漾的移閃能力也有限,加上還得考慮冰娃幻獸的幼體處在高能量魂力波動的圍繞下還能否受控。
「你們等我。」
他眼神一凜,皺起眉就移閃跳出了貨櫃箱。
總算得到救贖可以自在地呼吸了。
放眼望去,盡是並排的列車軌道,有如龐然怪物的脊椎,城牆般高的貨櫃一節一節地從眼前鋪展出去,昏黃的夕陽讓他立刻感到不適,感覺籠罩在一種絕症頻死的氛圍,失能般病態的紅霞,從鋼構的頂部癱瘓在這座列車大堂內。
他快步躍下,猛朝貨櫃門拔出狩獵刀,瞬間煙霧迷漫,直接劃開一個大口,他落地,隨後是俐落跳出的爵音和瑪漾。
三人的臉都已擦拭乾淨,打扮隨興,都用布裹著長刀,唯有爵音像個骨骼特異的怪人,散發著濃重的味道,為了掩蓋屍臭,還先用找到的清潔劑勉強蓋掉臭味。
「好,我們走吧。」爵音道,眼神離不開火業梧柒,就怕他昏倒。
瑪漾不得已將小冰抱在懷裡,因為她發現牠根本還不會走動,骨骼由於都還未成形,渾身軟得像棉球,只好讓兜帽將牠罩得嚴嚴實實,讓她看起來就像一位年輕母親懷裡抱著嬰孩般正常。
瑪漾愈想愈覺得雞皮疙瘩,這麼軟的寶寶,卻能咬下自己母親身上的肉,她突然害怕小冰會忽然用嘴喙戳破她的腸子。
火業梧柒則停下步伐,冷不防拿走她另一隻手裡的刀揹在肩上,然後牽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扣。
「小火?」瑪漾立刻漲紅了臉。
「這樣看起來更像一家人。」
爵音不發一語,走在前方,三人走上寬敞筆直的無人月台,沒多久,前方正走來一名頭戴封閉式頭盔,宛如遊蕩的鬼魅,肩披著單側披風,身穿改良型鱗甲制服和鋼鐵長靴的武裝警察。
魔羅大陸被整個碧司特帝國統治,只有在魔羅才會有的特殊警察,被稱之為『削手』,這種能施展魂力的武裝警察並不多見,戰爭或特殊情勢下才會出現,這可能也表示著眼下表拉玥已經不曉得被哪一方所控制了,三人對魔羅大陸上的政治沒有深入了解,只能隨機應變。
「都已經差不多將這裡清理乾淨了,怎麼還會有多餘的人跑出來呢?」對方操著魔羅大陸上闇雃族特有的低綿口音,說著古怪流暢的世界通用語。
「退後……」火業梧柒放開瑪漾的手,大步上前將爵音推到身後。
那名削手的雙手擺在後方,高靈巧地在後背轉動著雙頭劍,兩端鋒刃明顯都沾染著鮮血。
「嘖,連藏都不必藏了。」爵音扯下斗篷,將母獸屍體丟到地上。
削手看向地上那具冰娃幻獸,假裝很是訝異的說道,「哦,狩獵官。」
「慢著,我們是狩獵官沒錯。」火業梧柒說,「你還想動手嗎?」
「呵呵,你們也落單了嗎?」
「我們是古奧舊東大陸的伊什蘭錫奧國狩獵官,有世界政府核准的通行證,你不相信的話可以調閱,你們國內的戰爭與我們沒有關係,所以不需要製造多餘的衝突和對立。」火業梧柒冷靜道。
這並非實話,他們才五年級而已,但見習狩獵官倒是無庸置疑。
削手咯咯咯地發笑,抖動的盔甲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不好意思,我剛才接到命令,今天的工作任務就是殺掉所有路經此地的狩獵官,十幾分鐘前,我已經宰掉四、五間來自不同地方的狩獵官了,和你們一樣年輕又莽撞,算算將近也有十顆狩獵官的頭,被我擺在車站大廳裡。」
「你連你們魔羅大陸的狩獵官都殺?」
「當然,我們恨透這世界上所有的狩獵公司和狩獵官了,憑什麼讓你們全權掌握對於這世上一切幻獸的狩獵和各種享之不盡的好處?」
「呵,神經,你以為狩獵官這麼好當是嗎?」爵音輕蔑笑道。
「不,我只是看不慣你們的貪婪,就好比那隻冰娃好了,本來就是我們魔羅大陸上絕無僅有的絕跡幻獸,而你們這些傢伙,仗著世界政府的權威和法律橫行無阻,隨意蹂躪我們的土地,侵略我們的生態,豪奪我們的珍稀物種,然後將牠們徹底解剖,連皮屑指甲都能做成商品物件,再回到我們國人買賣的手中。」
「看來你這傢伙是激進組織的一份子。」
「呵呵,算是吧,總之呢,我們也在做大掃除,首先就是要剷除我們大陸上的每一間狩獵公司和殺死每一個狩獵官,我們要杜絕狩獵文化,建立和幻獸永生共存的新國度。」
「世界政府不會漠視不管的!」瑪漾怒斥,「我們依法狩獵幻獸,而你們隨意掠奪他人的生命,比我們更加可惡!」
「小美人,把妳手裡的冰娃還給我們魔羅,我說不定會考慮只放妳一人一條生路。接下來我們會鎖國,摧毀一切傳輸陣,即使你們想走空中的二級傳輸陣,也難以逃離疆界設置的爆裂魂彈攻擊,這裡將是你們的葬身之地,孩子們。」
「意思是你們還沒控制住整個魔羅,對吧?」火業梧柒冷冷道。
「遲早的,明天以前,我們醞釀了數十年。」
火業梧柒輕笑,聲音冷靜得恐怖,「是嗎?那就來打賭吧,明天以前,碧司特軍隊和龐瑞賀代表率領的政府軍,會將你們統統都給殲滅。」
削手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黑髮的,我沒看錯吧,你是大蓮,沒有錯吧?氣質果然非同小可,聯合會懸賞你們家族的人頭,每顆都高達九千億加侖以上……我真是幸運,不用特地跑到古奧,在魔羅就能遇到你了。」
「……」火業梧柒瞠著眼,怒火冰冷冷地竄燒。
「小火,不要聽他說的話!」瑪漾焦慮道。
「好了,該辦正事了。」削手突然伏低身姿,彎下兩腿的瞬間,高舉的雙頭劍散出藍色魂氣。
轟一聲,手上揮舞出高速迴旋斬,衝著火業梧柒和爵音二人同時斬去,刺眼的炫光爆炸,魂氣噴湧散開,現身在中間的爵音舉刀將利刃截住,火業梧柒出奇不意閃現在削手身後,「雷斬──」
然而閃電般的斬擊立刻被劈散,即使是超高能量,也從削手身上的反魂力鱗甲四散湮滅,他彎身,拔開雙頭劍,左右手緊接劈出狂暴的連續斬擊,以一對二。
刀光劍影中,連環爆出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
「哦,原來真的只有古奧的狩獵官會瞬間挪移呢,我可要小心了。」
他向後騰跳,又猛然以電光石火的速度射向爵音,在半空中耍出大範圍的迴旋斬,魂力瀰漫,火業梧柒伏低身姿,移閃至他腋下,他揚起微笑,黑眸閃過赤芒。
爵音也在瞬間移閃至他另一側,二人同時施展「雷爆──!」
鱗甲像是著火似的,熊熊燃燒起紫黑色和金色兩股交纏的超高能量魂氣,嘎滋嘎滋地作響,削手沒事一樣的拍了拍胸膛,抬頭看向前方兩名青年。
見兩人不約而同地收起狩獵刀,他這才察覺異狀,才剛要回頭,自己的身體就已被一頭純黑閃爍著七彩的巨蛇狠狠咬住,上身和雙臂同時斷裂,鮮血爆出。
另一隻巨大金色鷹獅馬則撲來喀擦一聲咬斷削手的頭顱。
欸?你們到底是狩獵官,還是怪物?這名武裝警察帶著困惑死去。
這兩人在一年級時就被同時冠上怪物一年級的稱號,何況還是默契極佳的搭檔。
至於守護覺魂獸,並不是每個狩獵官都能輕易召喚出來,能召出的次數因人而異,像是霧罕默.雲隱,儘管強大也能召獸,不過天生卻沒有具備守護覺魂獸的主要靈性,除非家族遺傳或者與生俱來的天賦。
但霧罕默,也許本身就是一頭可怕的守護覺魂獸了,也有這樣的可能。
火業梧柒承襲大蓮家族詛咒般的優異資質,而爵音則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能力。
守護覺魂獸的存在,可參考世曆二七八三年,一名特級狩獵官──普魯斯特所著的一本《主宰守護覺魂獸靈動念》其中的第十二章節,儘管充滿爭議,卻也為守護覺魂獸添上了某種奧秘和靈魂學的色彩。
『血術召獸的咒語,幽幽之轉,夢魔之時──不一定能召喚出真正的靈性幻獸,有時只會是虛無,那些東西我不曾想過,也難以去領悟其真實的幻影或面貌,我的魂力資質還不足以召出比現在更強大的幻獸,但某一天,我的意志可以操控體內分裂出的另外一股魂力,我感覺到那股魂力的心跳時,那東西這才掙脫出我的靈魂。』
ns 15.158.61.5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