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分鐘前,避難人潮突破封鎖,指揮聲、尖叫和謾罵一起湧入了車站大廳,並佔據了所有通道和月台,絕大多數人都孤獨走散,但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能佔據就佔據,人數多到無法估量,到現在人群依然魚貫而入,拼命從大門外擠進來。
車站內到處都是血肉橫飛的慘景,縱使一排人頭擺在中央大廳上的血泊裡,也顧不了那麼多,各個自發性地拿起衣物外套蓋住,緊靠在旁邊席地而坐。
表拉玥市警、消防特勤以及大批民眾組成的自衛隊,包括傭兵公司的雇傭兵、賞金獵人和退役戰士等,甚至魔羅大陸上的自由狩獵官,排除萬難,連成一線將市民集中退守於此,儼然將這座無人系統的超大型轉運站當作堡壘,抵禦外面來自激進組織──自號『血鷲帝國』的殘忍屠殺。
高架月台上飛速駛來的超長懸浮列車,故障中承載而來的最後一批乘客,皆是來自魔羅內陸其他城市更為驚恐受怕的民眾,他們倉皇的從沙丁魚般壅擠的車廂內掙脫而出,月台上充滿喧囂、推搡、叫罵、哀號和哭泣。
火業梧柒他們三人,一時間被夾在紛亂雜沓的人群中。
「瑪漾,牽好我的手。」火業梧柒抱走小冰,另一手牽緊瑪漾。
將月台與軌道同時覆蓋住的列車棚,是由巨大玻璃構成的大屋頂,鑄鐵大柱支撐著鐵骨和玻璃,又由石柱築起的夾層階梯式高架月台,在湧動振晃的踩踏下,彷彿隨時都會崩坍,車站內的照明紛紛亮起,智能飄移的懸浮燈宛如魔鬼的眼睛,徘徊在人們頭頂的高處。
「太熱了,我們要趕快離開這,小冰體內的魂力愈來愈滯悶,又太多負能量圍繞,還這麼小會容易暴斃,再不然就是狂化生長。」火業梧柒說。
爵音臉色蒼白,「我知道,而且我真的沒辦法再帶這具屍體了,死魂能量在侵蝕我。」
「找個地方丟了吧,那東西已經毫無價值了。」
瑪漾的眼眶澀了起來,當聽見火業梧柒說幻獸是東西的時候,她突然明白,火業梧柒終究變了,不像從前,他曾說過的話──
『我不想成為狩獵官……』他默默流淚,喃喃自語般,『我為什麼一定要殺掉那些……生命?敵人也是,幻獸也是,他們都有生命,他們會痛會尖叫,也會流血,也會死去不是嗎?』
可是他是大蓮,就和大蓮姐姐──吉約娜夏一樣,要復仇,他要替他們的父母復仇,所以他將自己磨練的冷血無情。
三人艱難逆行,走下中柱塔的履帶手扶梯,地下鐵系統同樣癱瘓,擠滿了落魄、狼狽不堪的人群,然而太陽能儲存電力裝置仍有效輸出照明和通風設備,廁所、飲水機又或者智能商店和眾多餐廳裡的設備基本上都也能運作,人們還能無虞地使用。
光牆廊道上的整面玻璃屏幕,正播報最新快訊,魔羅大陸的世界政府代表總理──龐瑞賀,已通過世界政府緊急核准,率領駐守邊境十萬政府軍前來鎮壓,碧司特帝國的皇帝──柯賽特也披掛綽槍親自出征。
看樣子應該很快就能平定了,勢在必得,或許吧,他們沒心情管這些。
「學校那邊也一定收到我們和絕絕狩獵官團隊失聯的消息,我們手機都壞了,火業梧柒的定位要是不見,列巴比克肯定會出來找我們。」爵音說道。
火業梧柒撇過臉,「我老早就把定位功能解除了。」
「什麼?」爵音皺眉,「你……」想罵人卻又罵不出口。
「我不想讓姐姐知道我在哪裡,又或者在做什麼。」
「……算了,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你,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死了沒差,但我不會讓你們死在這。」火業梧柒淡淡道。
「小火,你在說什麼?」瑪漾詫異道,「你不要再講這種話!」
爵音壓住怒火,眼裡透出一股痛苦又複雜的感情因子。
「我們不會死的,就算你耍廢,要我一個人單幹,我們也不會死在這,因為我很強!」爵音低吼道。
他們之前從削手身上翻找出轉運站的加密地圖,用他的指紋解開密碼,總站底下竟然有一座被關閉的第三級傳輸中心,三人決定賭一把,要是真的碰上其他公司的狩獵官來搶奪冰娃幻獸,那就一律斬殺,若真的打不開,那就只好到外面搶一輛車或改造馬,直接飛馳至距離數千里遠的邊境保護區──葛尼音城。
按著地圖拐入隱密通道,來到地面一百米以下,有如宮殿規模的下水道,爵音將母獸屍體安放在這,然後開啟了摸索,封閉又潮濕的氣味讓三人憋住呼吸,小冰不知原因陷入昏睡,三人找出路線,跳出連結第三級傳輸陣的鐵門,來到一片絢爛星空,設置著防護管控結界裝置的搖曳隧道。
「結界是壞的……有其他狩獵官先進來了。」爵音看著那絢爛星空裡破了一個大洞,散發著一團黑糊糊和陰森森的冷凝霧氣,以及擊破這老舊結界裝置,還殘留在上面的細微魂力。
「傳輸陣可以開啟嗎?」瑪漾問道。
「只要陣眼沒被撤除,關閉起來就還能再開啟,但如果第三級傳輸陣的對外錨點也被關了,我們也根本離不開,這都是雙向設定的,而且僅限擁有執照的狩獵官使用,要註冊過的魂力脈紋才能開啟,不過我想我們可以試試看,那個狩獵官假設離開了,就表示第三級傳輸陣還能用!」
「可是我們又還不是真正的狩獵官!」瑪漾說。
「瑪漾,妳沒想想火業梧柒是什麼身分?」爵音笑道,「他都能隨意進出位居世界第一的狩獵公司列巴比克了,區區一個第三級傳輸陣,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真的嗎?」瑪漾半信半疑。
「這個轉運站既然設有狩獵官專用的傳輸中心,就一定可以傳輸到葛尼音城!」
「可惜不是第一級,不然就能直接回國了。」火業梧柒微笑。
「孩子們,我不想給你們澆冷水。」女人的說話聲突然打斷他們。
像被剪刀剪破了一個口的結界內,倏地噴發出一股濃烈陰沉的幽綠色魂氣,朝最近的瑪漾撲了過來,火業梧柒和爵音二人同步移閃到她身前,拔出了狩獵刀。
女人拍了拍肩膀,從結界破洞裡跨了出來,按常理推測,會知道這裡有傳輸陣,加上她的口音,可以斷定眼前的女人是魔羅大陸的狩獵官。
「如那個金髮帥哥所說,這傳輸陣的對外錨點都被撤得乾乾淨淨了,明明十年前我回來時,這裡都還好好的,現在居然像隻老鼠,還要從下水道爬過來。」
「……」
一頭橘短髮,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或者年紀再更大一點,眼尾上挑,看起來像女巫的女人凝視著警戒的三人,隨後舉起雙手微笑,「放心,我沒有想傷害你們的意思,我也在逃難呢。」
「妳是哪裡的狩獵官?」爵音沒有絲毫放鬆,女人雖然笑容可掬,但眼神卻如野獸。
「我是神恩狩獵管理公司的特級狩獵官──果果.西雅希紳。」
竟然遇到特級的,麻煩大了,而且西雅希紳……還是魔羅大陸上最強的狩獵官。
「我聽你們說話很有趣,金髮小帥哥,你很博學多識。」
「妳也是來搶冰娃幻獸的嗎?」
「哦?有那種東西?」女人手插著腰,諧謔地笑著。
「呵呵,你們一副飽受磨難的樣子怪讓人心疼的,但我是狩獵官,我的狩獵公司和列巴比克一樣,恪守世界政府狩獵法,我們公司在狩獵公會上也是排行前五的,其他下三濫的狩獵公司目無法紀,自然手段也不怎麼高明,你們會被追著跑很正常,我見過太多了。」
「那妳又為什麼出現在這?」
果果看向說話的黑髮青年,眼神柔和起來,「噢,大蓮,你和吉約娜夏好像啊,你姐姐好嗎?」
「……妳認識她?」
「這世上沒有一個狩獵官不認識她的,大蓮小弟弟,我是她的好朋友。」
「妳還沒回答我問題。」
「哈哈,你剛才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嗎?」果果露出詭異笑臉,「嗯,我不會搶你們的冰娃幻獸,那早在以前就被我狩獵到膩了,但,我對懸賞你人頭的獎金很感興趣,我突然想起來,我是聯合會的一員。」
火業梧柒朝爵音大吼,「帶瑪漾跑──!」
「小火──!」
火業梧柒爆出魂氣,紫黑色濃烈如火的煙霧倏然捲起一道厚牆,製造給爵音和瑪漾逃跑的空間和機會,爵音咬牙,二話不說抓著手裡抱著冰娃幻獸幼體的瑪漾移閃離去。
火業梧柒雙手迸出電光,龐大魂力有如狂浪以壓倒之勢,襲向面前的女人,他橫舉狩獵刀,瞠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果果假裝地後退一步,歪頭勾起嘴角,「你的魂力真讓人害怕啊,但唯一會讓我感到真正害怕的人,只有霧罕默.雲隱。」
霧罕默……他想起霧罕默,那雙異色眼睛,冷冰冰的,其實那正是他的溫柔。
「火業梧柒,當你能看見那棵樹和地上新芽散發出的魂力時,再過來告訴我,要怎麼賦予它們意念,並且為你所用,你如果能做到,加以領悟,以後說不定就能打敗我,你要變強,變得更強,保護你的姐姐,因為她太過強大,只有我一人在她前方,其實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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