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獸國的狩獵日誌 - <搭檔/回憶/冰娃幻獸>

　　火業梧柒吐到只剩胃酸，喉嚨火辣辣地疼，他仰躺在地，痛到失去知覺、細胞麻木。

　　有人扶起他斷掉的左手，他齜牙地張開眼，噴出眼淚，惡狠狠瞪向對方。一名右眼角帶淚痣的棕髮女人，身穿剪裁更加修身的黑色軍服，單膝及地蹲在他身邊，神情迷離。

　　「臉上都是淚水呢，很痛吧。」她幽幽道，將夾菸的右手舉到嘴邊。

　　「不要管我，你們通通別管我。」他滿腔怒火。

　　「個性有點頑劣喔，」她吸了一口，撇過頭吐出粉色菸霧，「你和老大長得好像啊。」

　　飄來的菸味有股甜甜的香氣，像泡泡糖，還帶點酒味。

　　「……」她是在說姐姐嗎？

　　女人叼著菸，掏出繃帶拉開一段，逼著火業梧柒親眼觀看自己嚴重凹折的左手，一圈一圈地被纏住，女人技巧純熟精湛，每纏一圈就加重力道，他痛得再次把嘴唇咬出血，死命不發出任何哀號。

　　「好了，手可以動了，你魂力很亂，好幾團的能量結塊堵塞著，再稍微躺一下吧，我為你做了深沉鎮靜。」

　　他舉起外觀恢復原狀的左手，手和指甲裡都佈滿乾涸血漬、髒污泥巴，不敢置信地握拳、轉動和翻看。

　　女人冷不防用指甲掐了他的食指指腹，火業梧柒詫異地努起眉毛。

　　「沒事了，好好做魂力收放，魂力有助於修復。」

　　「謝謝……」

　　「不用客氣，」她在他胸前舒開五指，手裡散發的魂力有如碧綠湖水，充滿安定的力量，女人頹廢地說道，「我叫龍璘．向火，隸屬列巴比克大蓮部門的醫療隊。」

　　「……」火業梧柒沒說話，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你操控魂力吸收了最致命的一擊，了不起，心臟沒被肋骨刺穿。」

　　聞言，火業梧柒深吸了一口氣，淚水再次從眼角滑下，他按照她說的，盡力不讓痛楚支配，眉心徐徐釋放出能量，從平靜無波，一直到漸漸漫過受傷的胸骨、肋骨和腰腹，頓時掀起一陣宛如波濤的巨大刺痛清涼。

　　「真讓人心疼，你的身體從以前就傷痕累累。」她到底有多疲倦，話語慵懶到像快打起瞌睡，而且比起跟人說話，更像在自言自語。

　　「你過去是經歷了什麼呢？」龍璘感同身受般，難受地淡淡說道。

　　火業梧柒直視著那雙墨綠眼眸，她眼裡映射著走來的人影，紅髮青年彎下腰，笑咪咪道，「火業梧柒，休息一分鐘足夠吧？還要起來回去狩獵肥蛙不是嗎？」

　　肥蛙？「……」火業梧柒一點也不想動。

　　「哇？你在瞪我嗎，總不能讓你的團隊合作分數零鴨蛋吧。」

　　「我是傷患……」男孩委屈至極的說道，又掉下眼淚，旁邊的龍璘則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輕笑。

　　紅髮青年蹲下來，紫色眼睛美麗到有點恐怖，「你不替自己的夥伴想想嗎？他被結界壁擋下五次，卻還是奮不顧身第一時間跳出來救你。」

　　爵音被結界壁擋下五次？他怎麼會知道……難不成早就躲在附近偷看了嗎？

　　龍璘輕輕揚起眉，嘴邊瀰漫著粉色氤氳的菸氣，愉悅道：「這就是緣份吧，康恩特森家的小朋友也是勇氣可嘉呢。」

　　「換作其他人，你覺得有誰還能做到和他一樣呢？」紅髮青年繼續說道，臉上一副欠打的花花公子笑容。「還有，這也不能怪你，因為你的金色徽章被人動了手腳，眼神不需要有這麼大的罪惡感。」

　　寒鹿真想把火業梧柒這副慘兮兮的模樣拍下來傳給霧罕默看。

　　回到幻象通道後，醒來的爵音從此變得像是和火業梧柒有仇似的，完全不理他。

　　他自己完全能理解，要不是他好強亂跑，也不會去碰上反叛軍，本來好端端的，也不會把自己搞到重傷，爵音的手臂和脖頸都纏著繃帶，力量和速度不但鈍了下來，殺傷力也減半。

　　測驗時間只剩不到五分鐘，氣在頭上的爵音，遇到波梭堤就徒手施展魂術斬斷，他的白色木刀落在整片飄滿綠萍的沼澤邊，金色龜甲蟲似乎還被肥蛙吞進肚裡。

　　見他冷冷地從一隻被擊爆的肥蛙肚子裡挖出來時，火業梧柒真心覺得他這樣很恐怖。

　　顯然爵音很早就已經先找到沼澤了。

　　他挾著冰冷風暴，狂砍一家子肥蛙，完全無視遊戲規則是要帶一隻屍體趨近完好無整的肥蛙回去，反觀沒有武器的火業梧柒，基本上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旁邊，也阻止不了他。

　　不過當看見一隻肚破腸流的碩大母毒蛙，肚裡除了破裂臟器跑出來之外，還流著一灘數十顆拳頭大小，並且包著血膜的蛙蛋時，他頓時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投機取巧的辦法。

　　誰會注意到肥蛙在孵化之前也是顆蛋，所以一顆蛙蛋就等同於一隻軀體完好的毒蛙，只不過牠還是個胚胎而已，這個概念應該沒問題吧？

　　火業梧柒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一邊沾沾自喜，一邊立刻動手。

　　殘破不堪的母毒蛙撇除渾圓的體積，高度趨近他的身高，他還在發育，比三個月前又長了三公分，現在一七八，他伸手剝開交纏黏在一起的血膜，母毒蛙突然迴光返照，腦袋朝火業梧柒衝來。

　　「啊啊啊──！」他發出尖叫，不是死透了嗎？

　　火業梧柒抓起一顆蛋，連滾帶爬往後移閃，才發現牠的頭只是承受不住重力吸引，塌倒在地。

　　爵音怒氣騰騰朝他走來，「你沒事跑那奇怪的地方做什麼？我在後面叫你都沒聽見嗎？」他興師問罪的說道。

　　「好像有聽見。」火業梧柒在最後一秒鐘響之前把蛋收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我原諒你可以，你認輸吧，直接選一天做我的僕人。」

　　「……行行行，就聽你的，我認輸。」

　　「你拿蛋要幹嘛？」

　　「哈？你也沒我聰明。」火業梧柒揶揄道。

　　爵音發出隱忍的鼻息，「我明白了，你腦袋還挺機靈。」

　　剛才鐘響時，不到眨眼的工夫，場景就變回原來集合時的圓形空間，比瀧站在黑色巨門前，笑得很是得意。

　　「真不錯，今年又是我的幻象通道裡出了怪物一年級，還是一次兩個。」

　　「他比較名副其實，給他當吧，我行事低調。」火業梧柒心不在焉地說，「也就拿一顆蛋而已。」

　　「哼。」爵音斜睨他一眼。

　　「哈哈，太有意思了，根本沒人想到要拿蛙蛋來過關，這是隱藏版的過關條件，考驗智力，達成比率就在九十五以上，會有獎賞的。」

　　「他其實智商堪慮，」爵音說道，「被這種東西牽著鼻子走。」他把自己的金色徽章丟在地上。

　　「呵呵，」比瀧別有深意地微笑，「來我這的三百七十九名新生裡，就你們兩位搞成這副德行，只是拿著把木刀，竟能把實驗體幻獸和變異毒爪蛙砍成那樣，大部分新生，遇到波梭堤通常不會正面迎擊，也有的只會用注入魂力的石頭把毒爪蛙敲暈，然後砍斷半截腳掌回來而已。」

　　「狩獵實戰派遣班現在有幾個人？」爵音問道，「我比較想知道這個，我在考慮是不是要換搭檔。」

　　「搭檔？」火業梧柒疑惑，「什麼搭檔？」

　　「喔天！」爵音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虧你還是大蓮！我是不是太看得起你了？」

　　「大蓮？大蓮？火業梧柒！」

　　火業梧柒在一陣搖晃中醒來，花了好幾秒回過神。

　　他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夢。這夢好長好長，回到了十七歲那年他失憶，自此之後多了兩名監護人，有了姐姐和霧罕默，他有家人，不再孤單一人，他甚至上學，交了好多朋友，有了不離不棄的夥伴。

　　還有很多在背後關心支持他的人，寒鹿、夕之透……莉莉絲、迦聖司、龍璘和洒諾他們，他的腦裡突然浮現出好多人，愈來愈多人圍繞著他，全都伸出手，開心迎接他的歸來。

　　現在呢？他竟然忘了自己為何身在這裡，糟了，頭好痛。

　　他深呼吸，眉心流出渾厚魂力，頭痛立刻消失。

　　他同時也看清黑暗，兩股氣息正包圍著他，瑪漾抓著他的胳膊，滿是血漬的臉龐充滿擔憂。爵音則是按著他的肩，表情嚴肅凝重。

　　「小火，你沒事吧？」見他醒來，瑪漾的眼眶溢出淚水。

　　這是瑪漾嗎？她怎麼好像變了？變得更加成熟美麗，連爵音也是，陶瓷玩偶般的精緻面容，五官更加立體，變得更深邃內斂了。

　　他們三人穿著髒汙不堪的黛藍色軍服，這不曉得是哪一家公司的狩獵軍服，唯一不變的是手裡還拿著黑色狩獵刀。

　　對了，他們現在五年級了，二十一歲了，也太快了吧？

　　他怎麼感覺自己才十七歲呢？他們進入到狩獵實戰的實習階段，已經開始參與大陸上各家狩獵官團隊的狩獵任務來積累經驗，然後呢？完了，他有點想不起來。

　　火業梧柒摀住臉，「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們正在被追殺啊，火業梧柒。」爵音壓低聲音，「我們可不是在舊大陸，我們在魔羅，你難道連這個都忘了嗎？」

　　爵音皺起眉，一邊放大聽覺，一邊留意火業梧柒的狀況，封閉車廂裡瀰漫著各種物品受潮的霉臭味和血腥味，以及屍體散發的開始腐敗的惡臭，一絲呼吸的空隙都沒有，要不是魂力調節，三人恐怕都要窒息在這。

　　而且又來了，火業梧柒這傢伙過去經常出現的斷片情況，這一、兩年都已經穩定控制下來，原以為不會再發生了，為什麼偏偏選在這種危急時刻發作？

　　「說清楚一點，拜託。」火業梧柒嘶啞道，不知為何頭又痛了。

　　「事情已經很複雜了，是要怎麼說清楚？」爵音怒吼。「你給我振作一點！」

　　「爵音、爵音！」瑪漾搖頭，「讓我來說吧。」

　　「小火，」瑪漾捧住火業梧柒的臉，一張英氣勃勃的秀麗五官全皺在一起。

　　火業梧柒痛苦地張眼、閉眼，紫黑色魂氣從眼裡冉冉散出。

　　爵音驚吼，「冷靜，火業梧柒，我沒有要逼你！」

　　「小火！沒事的，有我們在，沒事，冷靜下來，你魂力如果散亂，會無法控制的，拜託你！」

　　他們兩人握住火業梧柒的手，火業梧柒緊閉上眼，努力回想著姐姐的面容，霧罕默，還有很多人，他們都在，呼吸漸漸平順，魂力瞬間暢通地流遍了全身，快速達到四肢末梢，然後再導回，一秒內反覆循環了五十萬次，他眼神終於聚焦。

　　「我們在魔羅大陸，和絕絕狩獵官團隊失聯了，但現在魔羅大陸的碧司特帝國突然爆發內戰，我們沒有提前收到消息，因為狩獵任務的複雜度也被無端捲入，現在要趕到大陸極東邊界的世界政府保護區葛尼音城和狩獵官們會合，還記得嗎？我們的飛行船在那裡。」瑪漾說道。

　　「……」火業梧柒擰眉。

　　爵音按耐情緒，「想不起來沒關係，這列車終點站在表拉玥市，我們必須不露聲色地帶著幻獸行動，表拉玥市龍蛇混雜，暫時可以做為藏匿蹤跡的好地方，我必須買一些除臭粉和保存盒，已經沒辦法了，只能先把幻獸屍體肢解再帶出去，不然很快會被發現。」

　　「到底是什麼幻獸？」火業梧柒愣怔，「為了這一隻幻獸，我們就被追殺？」

　　「是被歸類在一級絕跡的冰娃幻獸，而且懷胎十三個月。」

　　「……我們不該殺死一級絕跡的幻獸，而且還是懷胎的幻獸。」火業梧柒想起世界狩獵法第七章。

　　「你現在和我爭論這個也沒用，牠本來就快死了，除了我們，其他大陸來的狩獵公司趁碧司特陷入混亂，目無章法地進行搶奪！」

　　可惡，他真的全忘了？爵音壓抑著怒火，繼續說道。

　　「另外一隻已經被爭搶成碎塊，何況我們不是來狩獵牠們，我們是依據世界政府狩獵公文，被派來保護牠們，要將牠們送往塞特里拉大陸的雪域裡！」

　　「可是牠不是死了？」

　　「胎兒沒死，母親受傷了，但為了提供養分讓寶寶活下來，才耗盡最後一口氣，我三小時前才把牠剖出來。」

爵音起身，走到一隻明顯氣絕的屍體旁，他伸手掀開偏透明的巨大青藍色翅膀，模樣像是女人又像鳥的外型立刻映入眼簾，一隻發育不全，身驅有如幼童的鳥寶寶趴臥在母親的乳房上，正依偎著羽毛裡的溫度熟睡。

而母親則是張著眼睛，姣好的面容發黑，瞳孔黯淡，光是從臉上凋落的羽毛就能看出牠多麼的稀奇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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