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莫回頭 IV 殞逝星辰 - 屍毒

「這到底……」當驚恐萬分的林善正要講話時，我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巴並在自己的面前豎起一根食指，示意讓他別作聲。

接着我就往後甩了甩頭，他明白我的意思，跟着我悄悄地從山崖邊縮了回去，在確認自己沒有被毛殭發現後，我們倆立馬就狂奔起來，直到兩人都累得喘不過氣才停了下來。

上氣不接下氣的林善背靠着一棵大樹道：「宗夏……那到底……到底是甚麼鬼東西？我只是看了它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彷彿要凝固起來似的。」他說的時候還不時回首檢查身後有沒甚麼東西追來。

「那是比紫殭還要高上一級的毛殭，不懼怕陽光，已經算是上位級別的殭屍了。」

「如果它要是追上來的話……你應該有辦法對付它，沒錯吧？」他很是憂心地問道。

「不，假如被它追擊的話，我也只有三成把握能從其手中逃脫而已，如果要捎上你的話恐怕就跑不掉了。」

「還好我們逃得快沒被發現，不然就出大事了。」林善用手背拭擦掉沾在其額頭上的汗水。

「若果師父他人在這裡的話，區區一具毛殭根本無需放在眼內。」我咬着下唇委屈地說。

「如此看來，你的師父也是挺厲害的一號人物啊！」

「那當然！」

此時林善身旁的草叢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陣腥臭之味亦同時撲鼻而來，我見勢色不對於是將仍靠在樹幹休息的林善一把拉開，果然，一隻白殭旋即就從草叢裡頭跳出並撲向大樹。

小命差點又不保的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並道：「又被你救了一回。」

「這些臭殭屍……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打算給我們嗎？」我趁白殭仍抱着樹幹，立馬上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枚桃木釘把它死死的釘在樹上。

白殭儘管已經被桃木給鎮壓得無法動彈，但是長有銳利指甲的手指仍然不安分的四處亂抓亂劃。林善看到這裡面後嘖嘖稱奇道：「你那是甚麼釘子？居然如此的神奇。」

「是桃木釘，桃木屬金，能辟邪化煞，殭屍也是煞的一種，自然也能被桃木降服。」

「那麼接下來你是不是準備把它給收了？往額頭上貼符之類的。」看來他很期待我下一步的行動的樣子。

我把桃木劍從背上解下道：「不，我派一向的做法是『徹底的解放』。」接着我就一劍把白殭給剖開，準備粉碎取出其內丹。

被釘得死死的白殭朝我齜牙咧嘴時，在我身後的林善突然發出一陣驚呼：「啊！」

我立馬就愣住並緊張的四處張望：「怎麼了？那毛殭追上來了嗎？」

林善用顫抖不已的手指着那白殭毫無血色的臉說：「這人……我認識！」

「甚麼？」我狐疑地看着那白殭說。

「他是在我那村子裡負責看守樹林的守林員！怎麼也成了殭屍了？」

之前所遇見的殭屍不是身穿軍服就是因為衣服已經腐爛而變得衣不蔽體的，經林善這麼一說我才留意到這白殭身上的衣服還是相當新淨的。

此時我手一拍腦門並道：「師父他人這麼久沒回來的原因，我終於明白了。」

「吓？」他不解地問道。

「我是看到這白殭後才想通的，你這位芷江的鄉親恐怕當時是中了屍毒，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最終也被同化成殭屍了。」

我接着說：「也就是說在芷江裡遊盪的殭屍的數量遠遠不止百多隻，可能是上千，甚至上萬！如此龐大的數目，就算它們全都不動站在面前讓師父砍，恐怕也要花上好些時間才能砍完吧？」

「上……上萬頭殭屍啊？」林善聽到這數字後口吃道。

「對。」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又說：「你最好先作點心理準備，不管怎麼說，在終點等待着我們的都只會是地獄……要放棄的就趁現在吧，一旦到了目的地就回不了頭了。」

林善聽到後就陷入了沉思當中，只見他眉毛微微皺着，眼神深沉，過了好一會才堅決地說：「我要去！一日未尋回我爹娘，我都不會回去的！」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事不宜遲。」桃木劍逕直的刺進了白殭體內挑出了內丹，碎成粉末：「出發吧！」

我們繼續邁步往芷江的方向進發，沿途上殭屍源源不絕地從路邊襲擊我們，萬幸的是它們大多數都是白殭而已，就連黑殭也很少見得到。

當我揮劍砍殺着那些殭屍時，林善的表情有時會變得很哀傷，因為裡頭不乏他所認識的人。

在我把一隻外貌看起來很年輕的男性白殭用桃木釘給釘在地上時，林善他突然跪在地上抱頭痛哭，我急忙慰問他：「喂！你還好吧？」

他指着那具被釘住的白殭哭道：「他是我的親哥啊！！」

我聽到「親哥」兩字後，心裡像是觸電似的顫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道：「我……很抱歉。」

他用膝蓋跪爬至白殭面前一邊叩頭一邊哭道：「大哥啊……都怪我，要是我沒有出去打工，好好待在家裡的話，也許你也不會死了。」他的眼淚止不住似的不斷落下，而白殭在看到至親在面前嚎啕大哭仍然沒有任何反應，照樣依着殭屍的本性齜牙咧嘴想要咬人。

若不是被我用桃木釘給釘住，恐怕林善此刻已經被它咬死了。

他如雞啄米似的不斷朝白殭叩頭，很快額頭就被叩破，鮮血順着他的臉流下，白殭聞到血腥味後，雙眼陡然變紅，未幾更狂性大發硬是從桃木釘的束縛中掙脫出來，而林善還是忘我地不斷向它叩頭，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白殭正撲向他。

我自然是不會讓它得逞，三步拼作兩步的跑了上前並借助衝力一腳重重的踹了在白殭的頭上，同時間其頸椎處傳來了「哢勒」的斷裂聲，接着它的頭就向左邊垂了下來再也無法挺直。

既然桃木釘還不足以壓制的話，這一回我就索性用整把桃木劍刺穿它，將它死死的釘在地上。

「二槍……你還有甚麼話要跟你大哥說就趁快吧，不然我就動手了。」我黯然地朝林善說。

「你別動手……」他擦了眼淚然後站起來說。

我以為他不準我傷害他的大哥，於是焦急地說：「如果放跑他的話將來只會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害，就算他是你大哥，但也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他已經是有着你大哥外貌的……的……另一種東西了！」

「妖怪」兩個字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只見他一臉哀傷地說：「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親手送大哥他離開。」

林善拿着土質獵槍從我面前走過，我難以置信地說：「你想自己動手？」

他一言不發並點了點頭，我又說：「你可想仔細了？」

「這種事，我不想假手於人。」

林善再一次向白殭下跪並道：「大哥，弟我不忍見你受如此的折磨，所以才擅自替你作主意，若然你是記恨的話就儘管來找我報復吧，弟我不會有甚麼怨言的。」

他說完後又朝它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用獵槍頂住白殭的胸口一邊扣下扳機一邊哭道：「大哥啊……」

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在林善用獵槍打碎白殭的內丹時，白殭臉上猙獰的表情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祥和。

在這後，我打從心底裡佩服起他來，這種近乎弒親的舉動，不是每個人都做到的。

如果……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跟他一樣有扣下扳機結束對方痛苦的勇氣嗎？

我不敢去想……

失去內丹的白殭慢慢化成灰燼消散，而林善則在其大哥消失的地方長跪不起，額上的鮮血混和着眼淚一同落到地上，融化了白雪。

我把一隻衣袖撕成布條來為林善他包紮傷口並道：「沒事的，我覺得大哥他在天之靈一定不會責怪你，而且更會保佑你早日尋回父母。」

林善聞言後就擦乾眼淚站了起來說：「對，我得回去把爹娘從這鬼地方救出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會到達我的村子了。」

正當我們收拾好心情準備繼續出發之際，四方八面竟傳來了陣陣野獸的低鳴聲，未幾，一大群白殭就從四周的樹林裡撲了出來，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被它們給重重包圍。

林善看到白殭群出現後錯愕地說：「怎麼回事？它們是來替我大哥報仇的嗎？」

「不，殭屍是死者的魄滯留於體內所化成的，魄既惡且愚根本不存在任何知性以及理性，所以殭屍是沒有同伴這一觀念的，有着的就只有嗜血的本能。」

「那到底它們為何會成群結隊的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林善攥緊了手中的獵槍準備應戰。

我看到獵槍後道：「我看它們是被剛才的開槍造成的巨聲所吸引過來的，聚集起來只是個偶然而已。」

語音畢落，一頭白殭終於按捺不住朝我們兩人撲了過來，而林善二話不說舉起獵槍照準其胸口就是一槍，正中要害內丹被擊碎的白殭轉瞬間就化成了飛灰。

我也不甘落後，掄起桃木劍就朝殭屍群中衝了過去，見一頭殺一頭。

在雪地上我們兩人合作無間的放倒了二十隻以上的殭屍，可是殭屍的數目卻一點都沒有減少，而且更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雖說白殭是很好對付，可當數量變多，就會變成一個相當棘手的對象。

在此戰中我也體會到「林二槍」這名字可真不是吹出來的，大多數殭屍都被林善給一槍轟成了飛灰，偶爾有幾隻會逃過一劫，但是林善總是會在第二槍裡將它們擊斃。

在接連殺死三十隻白殭後，體力漸漸不支，而林善手頭上的彈藥也快要打光了。

我氣喘如牛地把劍倒插在地上支撐着身體說：「媽的，它們到底有完沒完啊？剛剛放倒一隻，轉眼間又會來了兩隻，數量非但不減而已還愈打愈多！」

半個月前開始，師父每天就是這樣獨自在迎戰這些怪物嗎？

很快的，林善就把手頭上的子彈打光了，而我也因為一宿沒睡，累積在體內的疲倦亦在這時候爆發了。

手腳因過度使用而不斷顫抖着，整個人像是快要虛脫的。

林善見沒有子彈可射，索性把獵槍倒拿將它當成鐵棒來使用，鐵造的獵槍又沉又結實，只見他高舉着獵槍朝一隻白殭狠狠地毆了棒，那白殭的腦袋瞬間就開了花，灰白色的腦漿流滿一地。

而木造桃木劍雖然揮舞起來要比獵槍輕得多，但是由於體力開始不支的關係，現在拿在手上卻像有百斤重似的。

被逼得背貼背的我們仍然奮力地迎戰着白殭群，只見數之不盡的它們在外圍把我跟林善包得水洩不通，前方一隻剛化成灰燼，後面那隻就立馬補上，很是煩人。

「媽蛋！莫非天要亡我？」手臂已經發麻抽搐的我不甘心地仰天問道。

「別放棄啊！」林善一邊大喊另一邊又把一隻白殭的腦袋給敲碎了。

白殭繼續朝我們兩人逼近，而我此時卻留意到東方的天空開始逐漸泛白，我激動地向林善喊道：「二槍！頂着啊！天快要亮了，這些白殭道行未夠，一到白天就得躲藏起來！」

只要能捱到第一聲雞啼，我們就能活下來了。

天色開始變得愈來愈亮，知道仍有一絲希望存在的我倆拚盡全力的砍殺前來冒犯的白殭。

揮動了獵槍不下百次的林善此刻已經疲累不堪，只見他滿頭大汗，雙目微微半開，拿着獵槍的雙手如今也顫抖不已。

「快點雞啼吧！」我的內心不斷祈禱道。

一隻不識好歹的白殭突然朝我撲來，正當我想揮劍將其砍殺時卻發現……雙臂已經完全不聽使喚，恐懼一下就湧上了心頭。

「完蛋了……」

手臂不能使用的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殭張着獠牙朝我肩膊咬去，但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林善猛地將我撞開並舉起雙臂擋在白殭面前，白殭銳利的犬齒一下子就完全沒入了他的左臂當中，林善當場就疼得大叫起來，同時亦用安好的右臂拿起獵槍把白殭的腦袋給砸碎了。

「二槍！」

在他按壓着流血不止的傷口時，遠方終於傳來了一聲雞啼，白殭群聽到雞啼後臉上流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在第二聲雞啼響起時，懼怕太陽的它們紛紛作鳥獸散並四方八面的往外跳着逃去。

剎那間，它們就全消失於黑暗之中，佈滿了凌亂腳印的雪地則成為了它們曾經來過的證明。

「二槍！你還好吧？」我緊張萬分地扶起了因為保護我而害自己手臂受傷的林善。

「沒事……被咬了一口而已。」他勉強地從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甚麼沒事！快讓我看看傷口！」我把他按在傷口上的手強行挪開，映入眼中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齒孔。

傷口周遭的皮膚泛黑，顯然是中屍毒的徵狀，而且在被犬齒咬出來的兩個大洞中亦不斷有烏血流出。

「糟了……手頭上沒有糯米。」

「我……是不是也要成為它們的一分子了？」林善淡然道。

「不！我不會讓你也變成它們的！只要有糯米……只要有糯米的話！白殭的屍毒是可以完全拔掉的！」

「這樣我就安心多了……」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喂，二槍，看着我！別睡着了。」我抓住他的雙肩搖晃，不讓他入睡。

而他稍為清醒了一點後又說：「村子裡……應該有糯米的……」說罷他真的因為體力透支而昏死過去。

我只得再度撕下布條把他的上臂緊緊束着來緩減屍毒擴散的速度，同時亦替他把傷口處的汙血給擠掉。

人啊，往往是被逼至極限，體內的潛能才會發揮出來。

原先跟林善一樣虛脫的我，在看到他為了救我而受傷後，左眼眼底突然泛起了一陣劇痛，疼得直叫我滿地打滾。

而在劇痛過後全身竟然再度充滿力量，手臂也回復了知覺，於是我就背起昏迷的林善往他所居住的村子方向奔去。

「喂，你頂住啊！」在背着他狂奔時，我也不忘給他打氣。

起初我還擔心自己會因為不懂路而耽誤了時間，但是路途上滿佈的屍骸以及血跡某程度成為了路標，它們一一在為我指示着村子的方向。

在擾擾嚷嚷了好一陣子後，背着林善的我終於到達了一座空置的村子前，甫踏入村子一陣混集着血腥和腐壞的臭味就撲鼻而來。

在把林善安置在一口水井旁邊後，我就頂着惡臭走入一間又一間空置的房子中尋找拔屍毒用的糯米，起初一連找了十多間都空手而回，後來終於被我在某一戶的糧倉裡頭找到了。

我拿着糯米回去時，林善仍然蔫頭耷腦的靠坐在水井旁，但是臉色卻比起剛先變得更加蒼白，那模樣看起來……看起來就像是白殭似的。

看到林善變成如廝模樣後，我心中暗道不妙於是就加快腳步跑到他身邊。

「二槍！喂！二槍！你還好吧？」我用手不斷輕拍他的臉頰，希望他能甦醒過來。

在叫喚了一會兒後，氣若游絲，面如金紙處於半昏迷狀態中的林善迷糊道：「爹……娘……我……我把哥給……」

「沒事的，你爹你娘和你哥都不會怪責你的，再堅持一下就行了。」我急忙從口袋裡抓了一把糯米出來，然後按在他被殭屍咬出來的傷口上輕輕地揉搓起來。

在揉了沒多久，起初還是雪白色的糯米逐漸變成灰色，隨着屍毒被拔出，糯米的顏色亦愈發變黑，每當手中的完全變黑後，我就把它們扔掉再從口袋裡抓出新的一把出來。

在大概換了三把糯米後，從他的傷口中再也拔不出任何屍毒，根據師父的教晦以及自己曾經中毒的經驗來看，林善現在應該不會有事才對，除非……屍毒已經運走全身，那麼不管華佗或扁鵲來到他面前恐怕也回天乏術。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的話……他根本不會被咬傷的，想到身旁的人都會因為我的命格緣故而一一死去時我不禁悲嘆，難道這真的是天命？

「二槍！你給我醒來！你不是還要去救你爹和娘嗎！你已經回到自己的村子了！快給我醒來啊！混帳！」

可是臉如死灰的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頭還是歪歪的靠了在水井的石塊上，身體也逐漸變得冰冷起來。

「給……給我醒來……混帳……」

如今還是白天所以倒好，到了晚上的話，中屍毒身亡的他恐怕也會被同化成白殭。

到時候……我該怎麼做才好？

正當我陷入一片混亂當中時，腦海裡突然間浮現出林善他用槍把自己大哥所化成的白殭了結的畫面。

「放心好了。」我把眼淚擦乾然後把桃木劍從背上解下並道：「我絕不會讓你成為『它們』一分子的。」

人魄有七，分別處於天靈蓋上的頂輪──天沖，眉宇間的眉心輪──靈慧，喉嚨間的喉輪──氣，胸口上的心輪──力，臍帶上的臍輪──中樞，生殖器裡的性輪──精，會陰上的基底輪──英。

阻止他在晚上化殭只有一個，就是趁現在把主師力量，同時間也是妖怪內丹凝成處的心輪給破壞掉，那麼林善就不會變成白殭了。

雖然方法我是很清楚，可當我拿着劍指着林善時卻一直未能下手，此間我才瞭解到自己是多麼的懦弱……

在過了良久，我終於下定決心時，眼前突然變得白茫茫一片，四肢也變得軟弱無力起來，手中的劍亦因為手指無法緊握而脫落到地上。

當我意會到可能是透支過多體力而造成的反作用時，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倒下。我曾試圖掙扎爬起，但奈何四肢卻徹底的不聽使喚。

趴在地上的我意識開始漸漸消失，而在朦朧之間我竟看到……

林善他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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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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