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似乎是這麼說的,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越是期待某件事,心中的合格標準就會越高,當期待落空時失落感也越大。
我會突然有感而發,是因為我原先並不期待住宿時能遇到什麼有趣事,普通的入住,普通的洗澡,普通的吃飯,接著上床睡覺,住宿不就是這樣平凡無奇嗎?5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QK90wEs1N
那為什麼我現在卻光著腳丫,以下腰之姿仰望夜空呢?
「浪浪先生!回神喔,輪到你了,請用左腳按紅色!」揮舞麥克風轉動特製顏色轉盤的工作人員大喊著把我拉回現實,「接著是台北來的江先生!請您用右手肘按黃色!」5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0DulUpWVa
我旁邊的男性吃力的跨過我,用他的右手肘去碰地板上的黃色圈圈圖案,我跟他呈現奇怪的十字形堆疊狀態,他擔心碰到我很不尊重,但他為了完成遊戲任務又不得不和我肢體接觸,場面既尷尬又好笑。
「我的腰好像快閃到了......」台北的江先生吃力地撐著身體,看起來很後悔答應玩這個破冰遊戲。5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93m0carTP
沒錯,就是破冰遊戲,我們這些住宿客人正在星空下的露天花園,玩起又曖昧又累人的團康遊戲——「扭扭樂」。遊戲方式是在地板鋪上一張大墊子,上頭會有很多顏色圈圈,玩家必須依照指令,用身體部位去碰觸對應顏色,當參與者超過兩人以上,還必須同時擠在地墊上做指令時,如人體麻花捲般你繞我、我跨你的情形就是這遊戲的促進情誼精隨。
女性的棕色髮絲搔過我的臉,跟我們同組的窄裙女性抽到一腳膝蓋碰藍色,另腳要碰綠色,而這兩個顏色好死不死就在我的脖頸兩側,女性紅著臉對我說:「抱歉喔浪浪先生,你可以閉眼睛嗎?」
我撇撇嘴閉上眼睛後,周身立刻傳來年輕孩子的躁動聲,伴隨著歡呼和口哨聲,一個陰影蒙上我的臉,我感覺的到,窄裙女性正以單膝跪地的姿勢跨過我的臉,而她幾乎只遮住臀部的窄裙開口正懸在我上方。
如果現在張開眼,應該能看到很美妙的景緻——當然我沒有這麼做,是真的喔!我只是想想而已,絕對沒有看到黑色蕾絲之類的。
我們這組後來輸了,輸給隔壁從台中來的職業舞者群,所有組都輸的心服口服,畢竟沒人能像她們那樣,下腰還能環抱住腳微笑比讚。
花襯衫男舉起自備的玫瑰金麥克風說:「掌聲鼓勵鼓勵!恭喜獲勝組別可以得到老闆贊助的星巴克咖啡兌換券!各位玩得還開心嗎?剩下的時間就讓大家自由活動,要洗澡的去洗澡,找緣分的找緣分,露天花園的熄燈時間是晚上十點,那麼祝大家有個愉快的國境之南回憶,大家晚安囉!」
所有客人開心的鼓掌謝謝民宿帶來的餘興活動,工作人員散去後,客人們因為團康遊戲而有了些認識,互相聊起天來。
第一個找上我的是方才那位棕髮窄裙女孩,她身旁跟著一位留著俏麗短髮的女性,她打招呼說:「嗨浪浪先生,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應該可以相信你沒有偷看吧?」
「沒有。」黑色蕾絲低腰內褲什麼的,我並沒有看到唷。
「哈哈,那就好。我是鹿鹿,這位是我女朋友BB,我們來自高雄,你呢?從哪裡來?」她邊說邊牽起短髮女性的手,那位短髮女性穿著大號的男版T,打扮特別帥氣。
「我從紐約來。」我回答。
「哇好遠啊!」短髮女性BB驚訝的看著我,說:「你是美國人嗎?你中文真好。」
「是啊,我是美國人。」我對說謊這件事已經熟練到根本不須經過大腦思考就能應答如流,因此當她們問說紐約有什麼推薦的地方,我像是在講述鄉下老家般,流暢的說:「我推薦一間街角麵包店,那裡的麵包比雜誌上的觀光名店還要美味百倍,可別怪我沒警告,千萬別喝他們賣的牛奶,你會想念到再也喝不了一般牛奶。」
「哇,聽起來好棒喔!那間麵包店叫什麼名字,也許我們之後去紐約玩可以去看看,對吧鹿鹿!」
我繼續說:「如果你們有機會去的話,可以買了麵包走幾步路到隔壁公園去,那裡周末有個喜歡那間麵包店的街頭藝術家,他只要看到買那間麵包店的人,就會免費為他們演奏一曲。」
剛才和我們同組的台北江先生湊了過來,加入我們的聊天,「浪浪先生從紐約來的?我之前在那邊工作過二年,回來台灣這麼久了,偶爾還會想念起那邊的咖啡味。」他身形精瘦,笑起來有些靦腆,剛才為了玩遊戲而摘下粗框眼鏡,現在把眼鏡戴上後讓他看起來頗有學霸菁英的架式。
「沒錯,說起紐約的味道,咖啡絕對少不了。」我回答。
我們東聊西扯很多事,他們對我的故事很感興趣,我稍微回答幾句後,又把話題拋回他們身上。
我問:「你們為什麼來旅行?」
簡單的問句,卻讓鹿鹿和BB愣住,她們互望彼此似乎在確認另一半的意見,決定開口的是鹿鹿,她說:「我們決定做一件事,可以說是人生大事吧,我們希望在去做之前,把握最後的自由玩樂時光,這樣講有些文謅謅......不過我想,所謂不讓青春留遺憾,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們想以兩位母親的身分領養孩子。」BB說這話時,雙手緊握住鹿鹿,我其實看見鹿鹿的手在發顫,但我假裝沒看見。
「是嗎。」我淡然地回應:「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做吧。」
BB輕笑著說:「嗯,謝謝你。」講出這項決定似乎讓她們如釋重負。想必她們已經反覆思考這件事很久了吧。
我把話題拋向另個人,「那你呢台北江先生,你為什麼來旅行?」
「我嗎?」台北江先生靦腆一笑,說:「我大學時就很想環島了,但那時沒有朋友願意跟我去,現在我都三十五歲了,我覺得再不勇敢衝一次,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實現這個夢想,於是毅然決然辭掉工作跑來環島,很傻吧?我辭職時被父母罵死了,他們說我這高薪穩定工作多少人想要,我居然為了這種理由辭職。」
鹿鹿率先發表想法,「也太勇敢了吧!你離職時是怎麼跟公司說的?」
「拎北要辭職去實現夢想,有緣再見莫挽留!」台北江先生撥了撥頭髮,重現離職時的情境。
BB哈哈大笑:「我要是你直屬主管還不拍醒你,叫你給我滾回去趕案子。不過我敬你是條好漢,來!乾杯!」她拿來烤肉大會剩下的啤酒給我們所有人。
「祝妳們順利當母親。」台北江先生說。
「祝你環島一路平安,回去後有更好的工作等你。」鹿鹿和BB說。
我看著他們互相敬酒,覺得今晚過得還算有意思。有的人旅行只是為了忙裡偷閒,有的人只是想看看風景,也有的人像他們一樣懷抱著夢想與憧憬,一百種人就會有一百種旅行意義,那麼我的旅行意義呢?
「欸等等,我們是不是還沒問到浪浪為什麼旅行啊?」台北江先生喝了酒後變得很健談,和我們講話時也不再稱呼彼此先生小姐。
鹿鹿對這話題也挺感興趣的,連忙追問:「對耶,浪浪呢?你為什麼旅行?」
我的旅行意義嗎?
這問題問得很好。
當我獲得漫長的時間後,我幾乎做盡了各種我所能想到的事情,不管是當慈善家救助公益團體,還是當個縱慾的連環殺手,好事壞事都幹盡後,我面對的卻是對許多事物失去新鮮感。
花開花落的美妙,日月星辰的更迭,就連某一段日子身旁朋友聯合幾十人為我舉辦大型慶祝派對,都沒能讓我感到有一絲驚喜快感。
我得到永恆,卻失去一瞬的璀璨。
所以我才會踏上旅行。
我舉起啤酒,對這些再過幾十年就會消逝的人生過客們說:「一想到世界上還有我沒看過的風景,還有我不知道的故事,我就覺得這世界還是有值得期待的事情,這個想法支撐著我繼續活下去,這就是我的旅行意義。」
不期待就不會有傷害。
但是有了期待,就有了生活的動力。
作者後記:我很喜歡住青年旅館,晚上的交誼廳是聆聽旅行者故事的好地方,下圖是我在台東住的民宿,民宿主人將他旅行的照片貼滿整座牆,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這樣一面牆。或許有人會覺得帶團康遊戲很扯,但我真的在台北九份遇過會帶客人玩團康的青年旅館,我入住的那晚是台灣、中國、香港、日本和韓國的國際UNO廝殺,輸的要當場伏地挺身,真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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