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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施郎如此跋扈!居然視我的命令於無物,斬殺鄭聯。如此罔顧道義與人情義理,簡直跟我的父親一樣!況鎮營將士,多與施郎相熟,更甚於我。倘若他繼續膽大妄為,那鎮營將士,將來要聽誰的命令?豈不要讓我受制於他!」或許就是功高震主,不由得要讓國姓爺對施郎,提高警覺。否則一個輕忽與縱容,恐怕國姓爺還真要成為了,必須對施郎言聽計從的傀儡。但除了被疏遠外,還有讓施郎心中更不平的事。那就是,助國姓爺奪得廈門兵權後。隔年,永曆五年。國姓爺因得到了永曆帝,從西南而來的求援。於是報國心切的國姓爺,也不瞻前顧後,一時奮不顧身,就率廈門大軍傾巢而出,南下以勤王。結果滿清福建總兵馬得功,偵知國姓爺南下勤王,使廈門空虛,當即趁虛而入。幸而施郎警覺,率先率左先鋒鎮,回防廈門,以數百兵力,奮勇作戰。又駐軍金門的鄭鴻逵,得知清兵入侵廈門,忙派兵前往支援。這才有驚無恐,終將入侵廈門的清兵給驅離。國姓爺返回廈門後,論功行賞。因左先鋒鎮,奮勇抵擋清兵入侵。所以鎮營中的將領,多受拔擢。然而對於左先鋒鎮的統領施郎,可謂抵擋清兵入侵廈門的首功,但國姓爺卻竟僅僅賞其二百兩銀子。因身邊麾下的將領各個高昇,原本的下屬,頓都成了施郎的頂頭上司。獨獨施郎,又被冷落。這可讓施郎再也按捺不住,三不五時,就借酒裝瘋,對人大吐心中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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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鋒鎮的營房內。『我施郎是那裡對不住國姓?沒想到國姓居然這樣對我!要不是我當機立斷,國姓那裡能從鄭聯手中,奪得廈門的十數萬大軍兵權。要不是我奮死做戰,擋住清兵。那廈門早被清兵所奪。國姓早成了無家可歸的喪家犬。假如國姓瞧不起我,不要天下英雄豪傑為他效命。那也沒甚麼大不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大不了我施郎,剃髮出家去...』或是借酒裝瘋,或是真的喝醉,總之酒氣沖天的營房內,施郎幾是口不擇言,越罵越難聽。一雙牽滿血絲暴凸的眼,有如獵食的老虎環顧了營房內的諸將。頓時發現了甚麼,隨即又是開罵:『曾德呢?曾德為什不在!那混帳成天在我身邊跟前跟後,鬼鬼祟祟。我就懷疑是不是國姓命令他來監視我的!清兵趁虛攻打廈門,你們放假的將士,我一道緊急軍令,你們就全都回來了。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就他曾德不見影子。這個臨陣逃脫的混帳,看我斬不斬了他的狗頭!是不是怕我斬他的頭,他就躲著我不敢來了!』曾德是施郎的從將,也就是隨時隨地都跟在施郎身邊的侍從官,當也算是施郎的親信。然而近來施郎卻發現,曾德的行跡越來越鬼祟。時而瞥見其一雙鼠眼,有如賊眼般的心虛閃爍,恍若偷偷摸摸在窺伺甚麼。加之國姓爺對施郎,日漸疏遠。因此施郎不禁開始懷疑,是否是曾德這個賊人,飼老鼠咬布袋,背地裡去向國姓告密,說了他甚麼壞話。以致國姓爺疏遠起疑。
營房外的樹叢間,這夜一片月影迷離。卻見一個鬼祟的人影,有如鼠輩般隱身在樹叢間。倘若一個人沒有像貓的眼睛能在黑夜看清楚,否則根本就看不出來。「曾德呢?曾德為什不在!」驟聽施郎在營房裡喊叫,隱身樹叢間的人影,就像是受到驚嚇般,陡然身子一震;連得身旁的樹葉都被震得簌簌抖動。原來,藏身營房外樹叢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曾德。而曾德作為施郎的侍從官,本當隨侍在施郎左右。然此時,何以曾德反鬼鬼祟祟,卻躲在營房外的樹叢間?確實!施郎對曾德的懷疑,並非無的放矢。因為曾德,確實對施郎心懷不軌。
「...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就他曾德不見影子。這個臨陣脫的混帳,看我斬不斬了他的狗頭!」由於施郎在營房裡叫罵的聲音很大聲,就算是在營房外的幾丈遠也都聽得見。況是黑夜裡聲音傳得更遠也更清楚。所以當藏身樹叢的曾德,聽得施郎,說要斬他,頓是更感驚恐。或是就怕自己的行跡被人發現,恐怕死得更快。於是就在聽得施郎,說要斬他以後,曾德慌得有如躡手躡腳的貓般,慢慢從營房外的樹叢抽身而退。爾後慌張奔往馬廄,牽了匹馬後,又編了些謊言蒙騙過哨兵,即連夜奔出營去。就怕施郎會派人來抓他,出了營後,曾德更是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廈門城去找國姓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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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城,噠噠的馬蹄聲奔過了石板路,奔到位於府衙街上的「大明招討大將軍」宅府。戒備森嚴的府宅外,曾德下馬通報,衛兵即刻開了門,奔入內院。雖說夜已深,國姓已準備就寢。但聽衛兵來報,說是左先鋒鎮曾德,有緊急軍情稟報。一聽緊急軍情,又是施郎的左先鋒鎮。當下國姓起還能睡得著,即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也沒梳髮盥洗,穿著一身麻布素衣,即匆匆召見曾德。『招討大將軍!施郎要殺我!救命啊!』才進側廳,就見曾德神情慌張,話說得沒頭沒腦。國姓也沒好氣,令其先喝口茶,把話從頭到尾說清楚。於是曾德咕魯咕魯,大口大口吞了兩口茶後。又深吸了口氣,終才比較心神鎮定的說:『大將軍!因為我發現了施郎,恐怕要叛變,所以他要殺我滅口啊!』但聽施郎要叛變,國姓臉色大變。就算原本還有點睡意,立刻也驚醒。忙語氣鄭重的回:『證據呢?這話可不能亂說!施郎與我情同手足。興兵抗清以來,更與我肝膽相照。倘若你栽贓於他,看我斬不斬你!』曾德以斬釘截鐵的口氣,立馬回說:『大將軍,千真萬確啊!我今晚經過施琅的營房外,正好聽見他喝得醉醺醺地說:』話說至此,猶如擔心國姓不相信。於是曾德即有如鸚鵡學舌般,學著施郎講話的語調,扯開喉嚨,大言喇喇的模仿著說:『我施郎是那裡對不住國姓?沒想到國姓居然這樣對我!...哼!既然國姓對我起疑!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我施郎,薙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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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我施郎,薙髮去!」事實上,施郎在營房喝醉酒,喊的是─「大不了我施郎,剃髮去出家!」「剃髮去出家」說來,頂多也就是一句氣話。但曾德卻將施郎說的「剃髮去出家」,截頭去尾,故意只講成了「薙髮去」。「薙髮」即把前額的髮剃去,再將餘髮於腦後結成一條長辮。原本就是滿清人的象徵。滿清入關後,也即下了薙髮令,即要漢人全部薙髮,以示對滿人的效忠。倘若有漢人不願薙髮者,則斬首示眾。所以薙髮與否,實為大明國子民,與滿清的最大分別。大明國子民,一旦薙了髮,就成了滿清人。所以倘若施郎,真提說他要「薙髮」,那代表的,自然就是準備叛明降清。又「薙髮」與「剃髮」同音。所以這「剃髮去出家」與「薙髮去」雖說僅差二字,卻是涵義天差地遠。而這或也是曾德,為了苟全自己的性命,逃避「臨陣脫逃」之罪。所以故意栽贓施郎。而當下,國姓聽得曾德說「施郎要薙髮去」,豈能不勃然大怒。當即拍桌怒罵,卻是滿嘴不相信:『我不相信施郎會反叛!如果施郎要降清,當初何必從清兵的陣營,拚死逃回同安,與我一起興兵抗清!這三四年來,他與我同生共死,豈是虛假。一定是喝醉酒,胡言亂語,豈能當真!』曾德卻是回:『稟大將軍!施郎確實是喝得醉醺醺,醉言醉語。但人家說,酒後吐真言啊!就是因為喝醉了酒。所以一個人才會不小心,講出真心話啊!而且也不只是醉言醉語而已。其實施郎將反叛的耳邊話,早就傳遍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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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裡的將士,也都聽說過!大家私底下竊竊私語,都說:施郎與鄭太師還有國姓的兩個弟弟,在福州被清兵挾持到北京去。為什麼只有施郎一個人逃回來?營裡都在傳,都說施郎是奉了鄭太師的命令,要回來策反金廈的二十萬大軍。所以滿清朝廷才會故意,把施郎給放了回來!大家都知道,施郎一向都是鄭太師的左右手,也是鄭太師最信任的人。就是因為鄭太師被軟禁在北京,我們的大軍又不降。所以施郎才會奉命返回同安,藉機親近大將軍,並替大將軍謀劃,奪取軍權。因他背後真正的目的,其實並非是為了要與大將軍,抗清復明。而是一旦大將軍掌握金廈兵權後,他施郎也將借機,奪取大將軍的兵權。然後再率領二十萬大軍,獻金廈二島,向滿清投誠...』曾德所言非虛,自從施郎助國姓,奪得廈門的兵權以來,這樣的傳聞就在各軍營間不斷的流傳。當然,有可能是施郎為人強悍跋扈,從在鄭芝龍身邊做事,就得罪的人不少。所以難免遭人挾怨報復。但所謂「三人成虎」。尤其當這些繪聲繪影的傳聞,一而再,再而三的傳到國姓的耳裡。加上,施郎太過膽大妄為,時常僭越國姓的職權,行事作風太過跋扈。其斬殺鄭聯,更讓國姓背負殺兄奪權之罪。因此種種,不得不讓國姓對施郎,起了戒心。疏遠施郎,不讓施郎掌握重權,正也是起因於此。
「唔!難道施郎真只是奉我父親的命令,要來策反金廈大軍!所以他來投靠於我的目的,也並非是想抗清復明,而只是想借我之力,奪取金廈兵權!況且曾德也親耳聽到,施郎說他要薙髮降清...」因繪聲繪影的傳聞太多,加上施郎貼身的侍從官曾德的密報,使得國姓就算不相信,卻也不得不提高警覺,防患於未然。一番深思之後,國姓即對曾德說:『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處理,你先回去吧!』聽得國姓要他回去,曾德嚇得又是跪地磕頭,直嚷:『大將軍!施郎要殺我!他已懷疑我密報於他。我這一回去就沒命了!請大將軍救我!』見曾德驚恐,且知施郎往往下手不留情。於是國姓深思後,即回:『那你就不要回營,先回家去。明日就我下令給施郎,提調你到親兵鎮,充為我的護衛。就算施郎再怎麼膽大妄為,當也不敢再對你怎麼樣!你放心回去吧!』既有國姓的擔保,曾德終也才放下了一顆心,叩頭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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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左先鋒鎮兵營。『曾德那混帳呢?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昨晚就找不到人?把人給我找來!』無怪一早施郎酒醒後,就要開罵。因為原本總是有如跟屁蟲般,終日在施郎身邊跟前跟後的曾德。自昨夜開始,施郎就找不到人。找了守轅門的衛兵來問。衛兵則回說,昨夜三更時,有看見曾德騎馬匆匆離營。『曾德這混帳!又給我擅自離營回家!簡直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裡!非得讓我出重手處理,否則以後我還怎麼帶兵!』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曾德擅自離營,正就施郎怒氣沖沖,滿嘴罵著,準備要派人去把曾德抓回來。正巧,招討大將軍國姓,派了傳令兵,送了一封緊急軍令的信函過來。施郎滿腹狐疑,不知國姓為何會突然送來一封緊急軍令。打開那信函,卻見原來是一封提調令。且提調令中更寫明,要把施郎身邊的從將曾德,立刻從左先鋒營,提調到國姓直屬的親兵鎮。也就是說,曾德三半夜擅自離營之後,一夜之間,不但從施郎身邊的從將,轉調成了國姓身邊的親兵護衛。而且這個不聽從軍令,從戰場臨陣脫逃的懦夫,居然還升官了。久久看到手中的提調令,施郎當下驚愕之餘,頓卻也恍然大悟。
『好個曾德!果然就是個爪耙子!原來就是這個爪耙子,一直在出賣我。難怪國姓要對我起疑!原來就是這個爪耙子有了靠山,所以才敢把我的軍令都當成耳邊風!難怪清兵趁虛而入,攻打廈門,我下令放假的官兵全都回營,就只有他曾德畏戰不回營。這臨陣脫逃的混帳,管你有甚麼靠山,看我砍不砍你的頭。如果我砍不了你的頭,我就不叫施郎...』清兵趁虛攻廈門之時,曾德沒奉令回營,確實施郎也曾說要斬曾德。但實際上,那只是警告曾德,並非真的要斬曾德。然而「爪耙子」,總在人背後耙人隱私密告、甚是公報私仇,栽贓嫁禍。雖說軍裡,上司為了監視下司,爪耙子到處都是。但當兵的,卻最痛恨這種爪耙子。一旦被爪耙子被抓到,往往更都不會被輕饒。而今施郎既知曾德,原來是他身邊的一個爪耙子,豈能不怒火攻心。一時火燒心頭之下,氣憤難忍,豈又還管他招討大將軍的提調令。咧咧罵了一陣後,越罵越氣。但想曾德居然敢背叛他,頓見施郎,霎如一頭憤怒的獅子般,扯開喉嚨怒吼:『來人啊!跟我到曾德家去,把這個逃兵抓回來!如果他不在家,那我們就到親兵鎮去抓人!無論如何,要把這個吃裡扒外的叛徒抓回來!今日,我非要斬了這個叛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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