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雷爾無視熱騰騰的玉米粥,就這樣直接把一大口放進嘴裡,結果馬上被燙的不行,趕緊又吐了回去。他被燙到時的痛苦表情甚至被一位小孩看見,於是他也在對方的笑聲中暗自嘲笑自己的不小心,然後用湯匙攪拌幾圈,直到疑似是他口水的部分重新變回平靜的米色,他這才又撈起一口,將它吹涼了以後再吃。
在咀嚼食物的過程中,他看著體育館內的變化,心想幾個禮拜前他還在為頭痛這件事所苦,雖然整天躺在床上看著大家在體育館內忙來忙去,而自己卻什麼都不用做是很輕鬆沒錯,但這也僅限於在沒有傷的時候。柯雷爾雖然不記得在衝突後的幾個禮拜是怎樣度過的,但有幾個夜晚他可記得一清二楚,特別是當頭痛起來的時候,那感覺就好像頭要炸開了一樣,有一次甚至搞得他連續四天都沒有睡好。
到了白天雖然疼痛感會微微減輕,但柯雷爾仍然得面對另一個問題,由於大家白天要上工,因此他只好在噪音滿滿的情況下度過每一天。他記得那時自己對聲音非常敏感,哪怕是女子輕柔的笑聲對他來說都像是把銳利的劍刃,更何況是餐盤鐵鍋那尖銳的碰撞聲,小朋友在嬉戲時的尖叫就更不用說了。整天必須躺在床上所帶來的無聊也令人痛苦,畢竟他無法入睡,一天的時間彷彿被無限延長。第二就是他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在最一開始的幾天,一位小朋友看他無聊還好心拿了本書給他,雖然是他最不會去看的經濟學書,但柯雷爾卻發現自己連看書都非常吃力,好幾次看完一段句子後卻完全不理解自己看了什麼。
他又吃了一口粥,柯雷爾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到現在的,但他可以打賭,如果要他再走一回,說不定他會選擇死亡,那可不是經歷完一次就能學會忍受的事。好在他現在感覺好多了,最近這幾天開始,他可以跟著大家在體育館內活動,偶而做些簡單的工作好動動四肢。一位自稱是醫生的人曾建議他不要這麼做,雖然他沒見過像柯雷爾這種恢復這麼快的人,但他還是強烈建議他繼續休息,等到真的穩定了、不會再暈眩了再下床。
柯雷爾又連續塞了兩口進嘴裡,多虧他剛才分神去注意那幾位正在整裝的治安軍,現在他的粥已經冷掉了。這些由普丹人組成的治安軍身穿西斯曼軍隊所配發的土紅色軍服,遠遠看還真的會讓人誤以為這些是西斯曼軍人,但只要走近,要注意到他們手臂上的克萊特姆國旗也不是件難事。拖把守衛說這些人是麥格夫親自帶來的,當然也是因為這樣,學校那晚才沒有被攻陷。然而一個很明顯的問題便是當這群人在踏入學校的那一刻,各式各樣的傳聞也由此誕生,有人說這些人遠在開戰不久時便投降,因此現在才受到西斯曼的重用,成為第一批克萊特姆的治安軍。當然,拖把守衛表示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因為有些人直接稱他們為「叛徒」。
柯雷爾對於這樣的安排沒有太多意見,雖然他心裡多少知道一旦西斯曼軍隊看夠了這場廝殺遊戲,開始重新派人進駐封鎖區時,他們所在的學校一定會第一時間被交出去。但他也同意麥格夫說的,他們真的需要這些人,就算是為了短暫的安全也好。這場暴動已經讓尼斯城的百姓幾乎變成瘋子,這點柯雷爾可深有感觸。那天晚上的火光仍歷歷在目,人們瘋狂的嘶吼也實不實在他耳邊徘徊。他輕揉了揉自己隱隱作痛的側腦,心想這或許是件好事,因為當西斯曼軍隊要重奪這裡的秩序時,想必會有一場小規模衝突要打,而如果他們從最一開始就站在註定會贏的這一邊,那他們的傷亡應該也可以降至最低。
他看著麥格夫和兩位頭戴小帽的治安軍士兵走進辦公室,心裡不免同情起這位年輕的連長。麥格夫知道營地裡不少人都反對他將所謂的「叛徒」帶進這裡,這也大概是為何他最近不再常走到大家面前,但當過兵、體驗過戰爭的人都懂他這麼做的用意,至少柯雷爾很清楚。
在柯雷爾結束掉早餐的同一時間,拖把守衛便出現在他面前,連同那天與他一同對抗暴徒的國軍弟兄德洛克.賽文,今天是他們(應該是說柯雷爾在受傷後)第一天要執行外地任務,對此德洛克從昨天就一直在講柯雷爾到時候會後悔自己做的決定。
「你何必這樣急著要幫忙?他們如果需要你的話自然會來找你。」德洛克輕笑道。
他們三人來到在整裝的治安人員這,由於他們的軍人身分,因此柯雷爾和德洛克都被配發到一把步槍,幾位治安人員甚至提議讓他們倆也穿上制式裝備,畢竟有多的。但這點柯雷爾和德洛克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拿槍只是作為隊伍的尖刀,這是為了自身以及同袍的安危著想(畢竟他們受過訓),但如果連制服也穿上去,那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那好,」一位名叫普琳希雅的女兵最後說,她淺褐色的頭髮綁成像龍骨一樣的辮子,帶了點狂野的氣息。女子對兩人的拒絕不以為意,她指向身後一位治安人員,後者身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但至少去那裡換一件保暖的外套吧,」她伸手拉了拉柯雷爾的衣領,「尤其是你這件根本不夠。」
治安人員給柯雷爾穿上一件土色的擋風夾克外套,然後又在他的右手手臂上綑上一圈黃色膠帶,似乎是擔心柯雷爾會因為不想與治安軍同流合汙而拒絕,因此對方在動作時也不忘開口解釋,表示黃色沒有任何含意,既不是象徵他們效忠西斯曼;也不是在暗示他們支持西斯曼。
「只是用來區分敵我而已,」對方解釋,用下巴指了指外頭,「現在外面拿槍的不只我們的人。」
「他說的是真的,」拖把守衛在柯雷爾剛好視線落在他身上時補充,「今天早上你應該是睡死了,因為外頭有槍聲,好幾百槍呢,像是兩軍在駁火一樣。」
德洛克認真地點頭,「不少人還以為是國軍打回來了。」
既然不是西斯曼人也不是普丹軍,那極有可能是那些趁亂打結的暴徒,「但他們哪來的槍?」
「治安軍撤退的時候沒有把資源全帶走,」幫他捆膠帶的士兵開口解釋,口氣中似乎還夾雜著指責,「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時間,反正有幾處基地被暴徒找到了。你們的任務就是把那些資源奪回來,趕在暴徒之前。」
「所以如果看見他們,」普琳希雅走到他們面前,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只要手臂上沒有黃色膠帶但卻還拿著槍的……」
「擊斃對方,不用鳴槍警告,」捆膠帶的人說,「相信我,他們已經把我們視為敵人了,他們如果不開槍只會是因為他們還沒看見你。」
或許是因為習慣了,柯雷爾這才沒有對這道命令感到毛骨悚然,想當初戰爭剛爆發的時候,與柯雷爾同寢的人包跨自己在內連晚上都無法入睡,因為他知道隔天便會是你死我活的慘況。
完裝後他們便隨治安人員走出體育館,戰鬥人員手持七二式步槍,這是普丹軍的制式步槍,上一次握著它時,普丹的情況還未像現在這樣悲慘和混亂;外頭的天氣也不如現在這樣寒風刺骨,此時的操場早已被一片薄薄的雪白所覆蓋,就連穿上夾克的柯雷爾都懷疑即便是這樣也不夠他禦寒。他們來到已在學校大門等候多時的藍色皮卡車前,車上的駕駛也是一位治安軍士兵,他讓唯一沒有武裝的拖把守衛坐在副駕的位置,其餘人則爬上後方的車斗。
車子在經過簡單的檢查以後便被准許通行,要不是原本用來抵禦外敵的防禦被大家清除,不然柯雷爾估計都要忘記他們所在的營地在戰前是所學校而非一座脆弱的堡壘。
「你們兩個身子都壓低,現在我們在危險區了。」車子才駛出學校不到一分鐘,普琳希雅便開口提醒,嘴裡吐出濃濃的白霧。
德洛克朝他微笑,「小姐,我們也曾是軍人呀!」
女子翻了個白眼,「是啊,我都忘了呢,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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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刀:通常意旨主要的戰鬥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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