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爾驚呼著「是本人嗎真的假的是本人啊啊啊啊」並滑倒在毒池中、而奧司也無法伸手去救她,最後好不容易由龍舌蘭消去魔法讓他們可以接近彼此之後,梅爾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與頭髮,接著又抓上了奧司的肩:
「真的超帥的啊啊——!我可以和您要通訊方式嗎?您應該會用通訊魔法吧?」
「妳⋯⋯妳冷靜⋯⋯」奧司沒有閃開是因為對方不帶惡意,但現在看起來還是應該閃開的。
「哦,抱歉,太激動了。」梅爾退開了一點距離,但難掩興奮。
奧司確實是個外表英俊的貓人族青年,高挑的身材加上頭頂一對貓耳十分和諧,著整套西裝的正經打扮,卻在背後晃著一條細長柔軟的貓尾巴,面上雖然嚴肅,但抽動的耳尖出賣了他的緊張,這種類型完全正中梅爾的心。
「梅爾?妳有在聽嗎?」見她回神匆匆點頭,奧司道:「我很困惑,妳的實力是哪裡來的?能否解釋一下?」
「我不是很強啊?我個人是覺得這樣子其實還好,離奧司大人還差得遠——喔不對您就在這裡,我朝思暮想的奧司大人就在這裡啊!」
「等一下,真的,妳冷靜。」
「——嗯,好,我想想,硬要說的話就是看決鬥場的墮魂打架,然後接工作時就自己試試看一些天馬行空的點子,研究到底可不可行之類。啊,有一次對手是龍舌蘭,花了好久苦戰,我覺得它當夥伴很不錯,就把它的屍體撿去夜池,給它用原本的身體重生之後再馴服。那之後就是以毒的招式為主,這樣。」
「那妳不怕毒?」
「啊,也不是那樣,我沒那麼厲害。我身上這件是它換鱗時一點點收集起來製作的『龍鱗緞』,只要是龍舌蘭製的毒都可以無效化,也不怕它的攻擊。和它搭配有特殊作用,例如它可以帶著我的重量飛行等等。」
「但是妳露很多,那些部位怎麼防⋯⋯」
「喔,龍鱗緞是一整件包覆全身的,不過用它的魔法可以透明化並穿透指定物品。所以您看到有穿的地方是可視化的部分,沒穿的其實也有蓋一層——要摸摸看嗎?」
「不必了。」一邊回絕,奧司一邊確認:「那既然這樣,造型之所以是低胸的禮服、之所以腳下是高跟鞋⋯⋯」
「就造型而已。高跟鞋不會妨礙我走路,因為是幻化的。」
既然沒有實質用途,那何必啊?奧司無語。
「妳剛才明明就很正經,現在怎麼了?情報一點都不保留,不留後路嗎?」
「能被您傷害也是我的榮幸啊,留什麼後路?」梅爾話一出,看見他的臉色,連忙補充:「不是,我開玩笑的啦。您剛才看到的是我工作時的樣子吧,現在的話就只是日常狀態啊。」
「還好是個玩笑,不然我覺得妳這樣的墮魂還是不要為妙。」這孩子生前是遭了什麼創傷變這樣的啊?被醜男殺掉嗎?奧司知道受仇恨影響的墮魂很多都個性扭曲,所以擔心了起來。
「啊,別這樣,我想當您的繼任者。」
「妳確定?」言下之意,妳確定妳這個樣子可以?
「我知道——您是想,雖然剛才的表現還可以,但個性和價值觀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是吧?」梅爾聳聳肩,「這您不用擔心,我認真起來也是有兩把刷子的,現在不就猜到您的意思了?」
奧司心中一跳,還真的說中他先前的考量。被猜到了啊,有意思。
「認真起來也很聰明呢。那妳能不能一直保持認真的樣子?」
「恕我無法。不如說誰會分分秒秒都想一大堆事情,被害妄想症喔?」
深呼吸⋯⋯冷靜點別想太多,事情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能切換認真與不認真已經很好了,但是,被害妄想症⋯⋯呃。
「奧司大人,我剛才已經回答您很多問題了,是否您也該禮尚往來聽我幾問?不肯釋出善意、總是提防太多的話,會讓下屬有所戒心喔。」梅爾瞇起眼,語氣友善,但內容幾乎是質問。
聞言,奧司在心中評鑑著,雖然敢算計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能抓準時機和限度提出自己的要求,這樣的腦袋不可多得。
「問吧。」
梅爾成功得手,心情大好,愉快全寫在臉上:「請問您今年幾歲?」
「⋯⋯二十八。」
更正,這樣的腦袋在認真時不可多得,不認真時⋯⋯寧可不得。
「真的二十八?」
「我十歲變成墮魂,身體是同一個,沒再死過。但有請檸芙每年幫忙調整,所以樣貌會成長。」
檸芙是地下世界的術士執掌,梅爾曉得。
「喔~所以是天生就這麽好看的!」
「好了,那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我以後想待在您身邊當您的繼任者啊,我當然要問。」
「我還沒答應妳當繼任者。」雖然同意八成了,但剩下的兩成他還要考慮。
「那怎樣您才答應?」
「再說。先跟我走,我的假期沒那麼長。」
「是!」梅爾高興得都要飛上天了,跟上奧司離開這裡。
他坐在白蘭地背上,梅爾在他後方二十公分,龍舌蘭停在她頭頂,披開嬌小的翅膀休息。他們互相介紹白蘭地和龍舌蘭認識,梅爾還口無遮攔地說了「這隻地獄犬渾身酒味欸」之類的話。
接著就開始趕路,由於白蘭地的速度快多了,加上龍舌蘭剛戰鬥完,就讓它負責帶他們移動,反正對它來說重量有沒有增加根本沒差。
「妳後退一點,沒那麼容易掉下去的。」
「有什麼關係,您怕被我偷襲?」
「就算妳想也不會成功的。」
「那就是了嘛——而且,白蘭地也跑太快了吧!這個速度有夠恐怖的!不是要去密雷嗎?」
密雷是離午夜湖大迷宮最近的地下城市,剛才她是從那裡來的。
「不是,我要回魔王城。」
「魔王城?那很遠啊!」
「嗯,中途先到勞穆休息一下,白蘭地可以的。難道妳是有家當在密雷,非要拿不可?」
梅爾馬上搖頭:「我沒什麼行李,幾件衣服都用死靈魔法帶在龍舌蘭那裡了,地圖和重要資料也在,龍舌蘭一定跟著我行動,至於毒藥我也不會放在住處,要是被闖空門就麻煩了。一旦出門,我都有隨時可以浪跡天涯再也不回去的準備。」
「哦,這樣的事妳做過不少次。」心機真重,跟逃犯似的。不過,奧司本人好像更沒資格說她。
「確實,不愧是奧司大人。那您的據點有多少個?」
「二十多個。」
「您會這麼說就代表不只二十多個吧⋯⋯」
「很聰明啊,但是都知道我不告訴妳了,妳也曉得妳也找不到其餘的那些。」
「承蒙褒獎。」梅爾在他背後微笑。
大約過了一小時,白蘭地才從最後一個石柱跳躍到勞穆所在的大石柱。這座石柱足有兩公里的半徑,地下城市勞穆就憩居在這之上,礦石燈燃起的光源代替陽光將這裡點亮,五顏六色的異常美麗。
「到了。」轉頭一看,雖然龍舌蘭替主人警戒著,不過梅爾睡著了。在極快速移動的白蘭地背上居然睡得著⋯⋯神經真大條。不過這睡著依然坐得直挺挺的姿勢讓他大開眼界就是了。「梅爾,起來。」
「咦⋯⋯喔!我醒了!居然讓奧司大人看見我的睡顏啊啊⋯⋯糟糕⋯⋯」
奧司聽到又是一陣無言。「妳到底是想接近我還是不想接近我啊。」
「我想啊!您那麼帥,又強得不得了,我當然想接近您,和您成為至交好友。但目前不打算直接追求,不用擔心,因為感覺沒那麼容易得手。」
「嗯,這樣很好。」妳說「得手」,一聽就不是用正常途徑吧。
「正常得不得了,我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好吧,奧司突然發現,自己先前會覺得高處甚寒其實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隨便就可以猜出對方的想法,卻沒有能理解自己的存在,所以不曉得被猜中心思真是件不舒服的事,尤其當他想的事不想被知道時。
看來以後的生活會滿佈風浪了。
「⋯⋯算了,暫且不說那些。既然到勞穆來,現在也還有三個小時,我要去一個地方看看。妳要跟來嗎?」
「好。」馬上答應,她知道要是奧司想,現在她根本不會好端端的在這裡,所以此刻也沒必要懷疑。
兩名墮魂出現在了勞穆街市中,停步一間餐館前。
因為墮魂的身體其實只需要少量帶有死之力的物質就能養活,加上地下種不活植物,餐館並非誰都吃得起,會在這種地方多半是有點閒錢甚至地位的墮魂。
不過可能很難想像,經營餐館的根本只是群平凡的孩子——好吧,與他扯上邊就不太平凡了。
「好久不見。」奧司對眼前服務生擺了擺手,稀鬆平常地說。
雖然面前青年和記憶中有點不像,貓人孩子依然在聽到的瞬間就明白了,大力點點頭。「有訂位嘛,請跟我走!」
於是他用眼神向梅爾示意,讓她跟隨他穿越店面,爬上後方的階梯,在走到四樓之後,奧司十分嫻熟地踩上欄杆一躍,推開了天花板。那裡有扇暗門,他知道,因為這是他自己所設。他們接連著穿過狹窄的通道口。
闔上暗門,奧司掃視閣樓一眼,這才微笑道:「奧爾羅,謝謝你帶路。沒有任何監視跟蹤,大家可以放心了。」
語畢,他隨手扔掉頭上作為變裝之一的帽子,兩隻貓耳便豎了起來。
「哇~奧司大人,真沒想到您的耳朵能塞進那點空間,還一點都不像有東西在帽子裡,太神奇了吧!還有尾巴也是,完全看不見啊。」梅爾繞到他身後,饒有興味地用視線研究他。
「練一練就能做到了。但是很悶,我不喜歡。」
整理頭上樹藤冠——說來令人驚訝,那可是森人族與身體相連的部位——梅爾慫恿:「那您不會想讓尾巴也透透氣嗎?我記得您的尾巴很長喔,到底是怎麼藏起來的⋯⋯」
「我才不要,那樣會曝光吧,妳少出一堆餿主意。」奧司無奈地說,並詢問坐在閣樓內的眾多貓人孩子:「你們今天怎麼了,都縮在角落?奧爾羅也不出聲?不會真有人欺負你們吧?」
「我我我們沒想到大哥哥真的交女朋友啊⋯⋯」
「上次見到還是會萬年單身的樣子⋯⋯」
「噓!不要說這種話!不過大哥哥有人配得上嗎?」
孩子們全都議論了起來。這些孩子的臉龐個個都還洋溢著天真,令人根本無法相信,他們早已不會再長大了。
「不是我女朋友,真的,不是。」奧司拿這些小孩真的沒轍。「梅爾,跟大家認識一下吧。他們是我族的孩子們,遭到戰火波及或其他不幸,沒有順利安息的那些。如妳所見,他們都是墮魂,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適合出外露面,那樣相當危險。所以暫時安置在這裡藏起來,等他們心智年齡夠大了再看是要繼續在餐館工作,或加入死靈軍。」
「奧司大人真是與傳言相反地慈悲,居然會庇護他們。」她就知道這個地方不是間普通餐館。估計是奧司自己的據點之一,否則也不會放心用來安置孩子們。
「沒辦法,誰叫我對他們特別執著。」
「原來如此!貓人族的小孩是您的執念?而且又不希望當權勢力知道,怕他們被關注對吧。難怪您要偽裝,才不會被部下認出來!」梅爾想想就明白了。
「⋯⋯梅爾,只有我們就算了,有些事在別人面前不能直接講,保密是有理由的,就像妳工作時說話也有所保留一樣。」奧司挑眉,「不然我乾脆也把妳所有真心話都攤出來好了,我不可能猜不透吧。妳要是不介意眾人的目光,我也能盡量說。」
「哦,抱歉。」她仔細一想,有些兒少不宜的思想還是不要開誠佈公比較好——等等那意思是他都知道嗎!
「知道就行。」沒主詞的話說得很微妙,不曉得究竟是「妳知道我的勸告就行」還是「妳腦袋裝的那些東西我還是僅止於知道就行」。
沒打算解釋,奧司只顧著將帶來的提籃揭開,把內容物分送給孩子們。「這是伴手禮。對了,以防萬一先說,我今天來只是再探望一下你們,沒什麼大事,所以不用擔心。」
挺顯然地,這些小孩沒有被害妄想與多思多慮的問題,只把注意力放在點心上。
「哇!是麻糬!」
「哪裡來的呀?聽說這個要在基諾才能買到!」
「咦~大哥哥好厲害!」
見孩子們分食起來,奧司也無奈但愉快地笑了,不是工作時看似真誠實則危險的笑,而是發自內心。貓人孩子是他最大的軟肋,他只要一思及自己的過去,就忍不住對他們同情。
「呃,我就想問,您從哪裡變出籃子的?剛剛沒有吧?」又不是紙袋還能勉強塞一塞,本來兩手空空的奧司到底要把籃子藏在哪,梅爾一點頭緒都沒有。
「光影死角。如果妳成為我的繼任者,有機會再教妳。」坐到地上的奧司與孩子們玩起小遊戲。
「對!繼任者!可以待在您身邊的!我一定要這個職位!」
「太露骨了吧,完全不需要觀察就得到妳的真心話了。」他不住吐槽。
「隨便——反正您也看到啦,我沒有要對貓人孩子怎麼樣,甚至很肯定您庇護他們的行為呢,我的價值觀很正常喔。啊~一起吃麻糬、一起玩遊戲,我也想有這麼個一天啊!」
嗯嗯,她現在沒說謊。應該說陷入醉心狀態根本沒打算對他隱瞞任何想法。就算看穿了他的意圖也敢大聲講出來,完全沒有在防⋯⋯完全沒有在防啊。
雖然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危險,但好像是因為他才⋯⋯?那好像就不算弱點,呃⋯⋯
暗自評起分的奧司最後還是把思緒截掉,感覺愈想愈無力。
「所以——到底要怎麼樣我才能成為您的繼任者?」她想,奧司都直接把她帶到自己珍視的孩子們面前,無疑就是已經把她視作自己人,現在她也是真心贊同奧司的行為——這麼可愛的貓人孩子本來就很好看了,要是沒死會不會長成他這麼帥的樣子,想想就很棒——鼻血快流出來的她不懂還有什麼條件沒滿足。
「其實我覺得已經夠了。不過最後,算是額外加分,妳試著通過這個測驗吧。」奧司無預警地抽出一支鋼筆,往同樣無預警出現的圓形陰影中扔進去。
陰影收合,鋼筆瞬間消失,奧司只是優雅地微笑:「去把這支筆追回來給我,不計任何手段。然後,我就選妳當繼任者,待在我身邊培訓。」
「了——解。」梅爾揚起嫵媚的笑,隨手將身上變裝扒光往旁一丟,明顯換上了工作模式,往暗門跳下去,眨眼之間也不見了。
奧司看著她留下的衣物,傻眼不已。就算是要換上龍鱗緞也別當場脫衣⋯⋯雖然妳脫衣的瞬間就實體化龍鱗緞遮住身體了⋯⋯不對,妳一開始就穿著虛化的龍鱗緞,那幹嘛要把其他衣物脫掉⋯⋯
擁有天才腦袋的奧司,生平第一次感覺「完全理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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