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意義不明。
「如果你『殺死』我,就讓你得到我所有的財產,以及遠離邊境的自由。」
札席爾的話又在腦海中響起,以及他那個笑著的表情和閃爍著紅光的眼睛的畫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詢問所謂的財產是多少,但又覺得這問題太勢利,詢問邊境是否真的會放他離開好像又⋯⋯感覺札席爾無法管到這塊,至於「殺死」他的部分⋯⋯奈西特感情上不想去詢問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於是奈西特什麼都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吃著那份美味的燉飯,當作什麼也沒聽見。
「也用不著現在完成就是了,真的不答應?平常可沒這麼容易開這個條件哦?」
但是奈西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以前人們總是只給他明確的指示,而不是像這種選擇題。
奈西特關上開關,簡單地擦拭過身子後套上了札席爾提供的換洗衣物,然後推開了浴室的門。
「嘿,換你,」奈西特說著走下了樓,看見札席爾站在餐桌前不知道在看什麼文件,應了聲後便拋下文件不管,和自己擦身而過走上樓。
這裡是札席爾的「家」,在稍早吃完午餐後,札席爾先是找到一間在巷子裡的雜貨店,跟裡頭的蜘蛛買了些花糖後又在城裡的書局逛了一會,最後說因為時間太晚,回邊境很麻煩所以先回家裡睡一晚等等。
說是家,奈西特覺得他宿舍的那個房間還比較有點生活過的氣息。
有幾次札席爾忘記拿東西時,他很乾脆地把自己的宿舍鑰匙丟給奈西特,然後報上了宿舍房號後讓他去跑腿,於是奈西特進過札席爾的宿舍幾次。他首先是驚訝於原來研究員的宿舍和他們這些特許一樣,第二個念頭就是宿舍亂得跟他的辦公室一樣,要不是札席爾有告知他要的東西大概在哪個地方,奈西特覺得他大概會翻遍整個辦公室才找到那件物品。
而這裡就完全相反了。
奈西特在客廳茶几前的地上坐下用毛巾擦拭著尾巴,沙發是布的,他不想把沙發弄濕,而地面的磁磚濕了至少很好清理。
三層樓的房子大得不像是他一個人住的,然而進門前他便注意到了那個缺少照料而枯萎的前花園,玄關的燈也是壞的,而房子內所有的櫃子、桌子、椅子,任何東西上都覆蓋著一層灰,空氣裡除了霉味,只剩下一些久遠到難以分清的各種味道。
奈西特邊擦著尾巴,視線好奇地從客廳的一件件擺飾開始看起。說是擺飾,其實也就是一些空空的玻璃櫃,牆上好像曾掛著什麼的方形印記,因為灰塵而顯得不那麼清晰的鏡子,地面上一些老舊的血漬,陳舊發黃的世界地圖,上面有幾個地點被畫記了十字,還用著好看的字跡寫了些什麼。
「收藏家」,他突然注意到了地圖角落的字,以及這個字上面一個和邊境極為相似,但有有些小地方出現差異的圖案。這是邊境的收藏家部隊的記號,收藏家,奈西特只聽說過這個考察隊而沒有真的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因為他們總是在各地旅行、考察、探勘,如果有能帶回來的東西也只是派人交給離他們最近的研究院,然後又往下一個地方前進。
聽說收藏家部隊專門追著邪神的腳步,現在邊境所持有的邪神,或者邪神的殘肢大多都是由他們發現並捕獲的,也因此有個傳說是收藏家部隊才是邊境戰力最高的一支部隊,畢竟他們可是長期都在與邪神戰鬥。
難道札席爾曾經是收藏家部隊的?奈西特扳起手指數了數,他說他現在二十三歲,關於札席爾的傳聞大概是五年前開始的,那就假設他來到十三院五年好了,十八歲,這個人的人生經歷有豐富到還有多餘時間跟著收藏家走這麼一大圈嗎?
不,上面的字跡不是他的,奈西特常看他做紀錄所以知道札席爾的字跡是什麼樣子的,而這個漂亮的草書顯然是有練過的,在潦草與舒適工整間取得了一個漂亮的平衡,意外地好像有些眼熟。
但他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種字跡。
「很厲害吧,」札席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洗好澡了,從冰箱裡拿了個罐飲料,他似乎猶豫了一些才打開了罐子,到沙發上坐下,「以人類之軀追隨那些邪神,邪神出現在哪,他們就去哪裡。」
「你以前是收藏家的?」奈西特提問,他看著地圖上的標記,意外地發現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湖也被標註了一個十字,旁邊標註的名字他認得,宙奧帕納,這是札席爾的負責項目之一。
過去村民在乾旱時獻上了祭品,祈求水神降下大雨,卻沒想到祭品對生的執念導致他成功與邪神宙奧帕納立下契約,大水將村莊淹成了湖。札席爾是這麼說的。
「不是,但塔爾托是。」
塔爾托,奈西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他是我爸,以前也在邊境工作,先在二院當研究生,然後到收藏家待了十幾年,然後又到了十三院,然後就沒了,」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奈西特原本以為他會不想說又或者有一些情緒的起伏,然而就只是這樣平平淡淡地說著。
「十六年前,十三院的0283事故,共十三名相關人員死亡,我父母是其中的兩位。」
十六年前,自己幾歲來著?那個時候自己好像還在邊境給小孩子開的課堂裡學習吧,每天為了作業而苦惱。
「兩位?」
「對,我媽也是邊境的研究員,不過他就只有待在十三院。雖然是生物相關專業的,他在邊境最偉大的研究成果與生物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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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跟這裡有些孽緣,於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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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的高層似乎不惜一切也要殺我,我厭倦了一直逃跑的日子,所以我跟他們談判。」
「這是你回到邊境的理由?你要給他們復仇?」奈西特猜測,腦補出了一齣高級研究員研究出了某個至關重要的成果,但有鑑於成果會造成更大危害於是決定隱埋,上層派人殺了他們要奪取研究結果,而研究員的小孩帶著機密逃跑的戲碼,卻沒料到札席爾聽完後笑出了聲。
「才不是,復仇有甚麼意義呢?」札席爾笑著說,「就算我把殺了我爸媽的東西殺掉,他們也不會復活,一切都不會改變,這個惡夢也不會結束。」
奈西特聽著愣了一下。
「不過其他人要復仇的話我也管不著,想做甚麼就去幹吧,反正這已經是個糟糕透頂的世界了,」札席爾說著擺擺手,「再怎樣都不會更糟糕了,對吧?」
一切都不會改變,這個惡夢也不會結束。
「說起來,你知道七鑰嗎?」
「不知道,」說到底自己到底能知道什麼,「如果是和你們的研究項目有關,我大概都不知道。」
「說有關其實⋯⋯算是個古老的傳說故事吧,」札席爾看著飲料瓶上的標籤,日期顯示著這瓶已經過期了,但好像味道沒什麼變於是他就當作沒事了,「算上太陽神,這個世界一共是由七位神明共同創造的,這七位神明的力量強大到雷神之槍或者血族的魔書都無法傷害他們,只有七鑰,那七件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弒神的武器才能殺死這七位神明。」
「這是傳說,還是真的有那七個武器?」奈西特問,「就像其他神骸那樣?」
他原本以為札席爾會給他一個明確的肯定,又或者是像平常那樣好像甚麼都知道的樣子,卻只給他一句「你猜猜看」。
「不知道,」他又重複了一次,「不知道,沒有人真的見過七鑰,聽說七鑰平時沒有固定的形體,只有遇到了對的人才會顯現出其真實面貌,然而傳說沒有說甚麼樣的人才是『對的人』。」
「不過,傳說大致地提及了七鑰是什麼樣子,以及有著怎樣的能力,所以邊境開始試著透過傳說製造出複製品來,」奈西特注意到他的語氣變得很輕,視線聚焦在自己所看不見的什麼東西上面,「然而他們成功了,雖然還不完美,但他們製造出了非常相近的東西。」
「那個⋯⋯」奈西特覺得這話題有點危險,至少自己不應該知道,試著換個話題時就看見了地圖,「話說凡耶茲爾他是本來就在十三院的地底嗎?」
這問題他困惑很久了,在邪神的上方蓋研究院,研究院裡還關著很多更危險的東西,就不怕哪天凡耶茲爾鬧脾氣了於是把整個十三院都翻了?
「啊,那不是,那只是我把地下室的一個門跟洞穴用法術連接在一起了,事實上他不在十三院的地底,」札席爾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奈西特的誤解,「雖然我不是收藏家,但那隻凡耶茲爾是我發現的,以前為了一些目的尋找過他們,最後發現了那一隻。」
「這是怎麼發現的?」奈西特好奇且不解地問,他想起札席爾總是毫無顧忌地靠近那隻邪神,並直接踩在了邪神的背上做測量工作。
「邪神在的地方會很明顯,蝕魂會很吵鬧,就共蝕裡面剩下的那東西,剩下的就是土法煉鋼,」札席爾聳聳肩,「我算運氣挺好的吧,沒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他了。」
「為什麼要找他?我是說⋯⋯」奈西特看著地圖上一個個標記,確實沒有看見凡耶茲爾這個名字,「這是收藏家的工作吧?」
「因為⋯⋯他形成的結晶也被歸類為境外的物質,也就是神明的物質,」札席爾說著暗笑了起來,把空了的飲料瓶放在茶几上,「感覺會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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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西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還有點認床。
至少他以為今天在外頭到處走了一天,自己應該會累到很快就入眠,然而躺在鋪著棉被的地上,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棟房子裡明明還有很多房間,然而札席爾卻只讓他選擇睡客廳或者睡在他房間的地上,原本奈西特還想過要不要和他擠同一張床,然而看到札席爾房間裡的配置後,他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的床是真的很小,就像給小孩子睡的一樣。
儘管這是唯一一個可以使用的房間,裡頭的東西也是堆積著一層灰,還有淡得幾乎聞不出來的血腥味、糖果的甜味、書頁的氣味。
「復仇有甚麼意義呢?」札席爾那個帶著無奈的笑,又有點自嘲意思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就算我把殺了我爸媽的東西殺掉,他們也不會復活,一切都不會改變。」
他們也不會復活。
他們也是。
奈西特看著什麼也沒有的天花板發著呆,電風扇吹動窗簾,奈西特這才注意到窗簾的底部被書壓住,於是他連窗戶的縫都看不見,但他有些好奇研究院外頭的夜晚是什麼樣子的。由於關押著神骸,十三院的夜晚在他印象中一直是燈火通明的,就算到了深夜也是有人在一個個實驗室外巡邏,避免任何的突發狀況。
他們也不會復活。
一些細碎的聲音敲在窗戶上,奈西特抖了抖耳朵,晚了些才意識到那是雨珠敲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外頭似乎又下起了雨。
雨。
他們也不會復活。
奈西特實在躺得有些難受,於是他坐起了身,有些想去樓下客廳再仔細看看那個收藏家部隊的地圖。雖然他自覺自己沒有能個能耐能參加收藏家,但小時候聽到收藏家的故事時有些羨慕,因為他們能到全世界的各處,追隨著那些古老的傳說,然後踏在那些久遠神話的後頭。
真好啊,不是像自己這樣幾乎一輩子都被關在十三院冰冷的研究大樓裡,與普通人生活的世界隔著一條又長又枯燥的道路,以及終年帶著電和各式法術保護的柵欄。
他往床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札席爾似乎是睡著了,沒注意到他這裡的動靜。
話說回來,他還說他不喜歡睡覺,這可不是睡得挺好的嗎?奈西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其實還是有在呼吸,只是身體隨著呼吸的起伏相當的小,不仔細看就像死了一樣。
奈西特隱約記得自己以前也遇過一個休息時也像是死了一樣的小孩,是在哪裡遇到的?好像是個雨天,奈西特記得雨水和血混雜著的氣味,火劈啪地燒著木頭,兩人的影子隨著火光的飄搖而晃動著。
他輕手輕腳的起身,緩緩地打開了缺乏潤滑而有些卡手的門把,然後又躡手躡腳地離開。
甚至沒有注意到從棉被下伸出的影子在地上扭了扭。
奈西特走下樓,客廳裡一片漆黑,而他找到了燈的開關,打開後站在牆前凝視著那張記錄著許多邪神位置資料的世界地圖。
真的很厲害,奈西特看著地圖上一個又一個的記號,標註著邪神的位置以及是否回收,又或者他們在那裏引起了什麼事件,時間也仔細地註記著。
看著這整齊又有些熟悉的字跡,奈西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字,札席爾常常翻閱的一本老舊筆記上也是這個筆跡,相同的墨色,相同的書寫習慣,相同的標註格式。
邊境難不成是什麼家族企業?奈西特心想著,不過邊境好像確實很多研究員或月獸都是彼此介紹來的,因為邊境不是什麼明面上的大公司,也不是政府組織的研究機構。
奧羅利亞,交給九院;法納塞奇,交給七院;烏瑞克茲,交給九院;宙奧帕納,封印中待處理⋯⋯顯然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資料了,現在宙奧帕納在十三院,奈西特看著這段敘述便想起了那個棕色頭髮的人。
宙奧帕納的持有者,據他自己的描述是他小時候掉進那座宙奧帕納的湖裡頭溺死了,然後宙奧帕納憑依在他的靈魂上離開了那片湖泊,不過這段敘述大概是他很久以前的自述了,打從奈西特跟著札席爾見到他時,就已經很難與那名少年進行任何理智的交流了。
外頭的雨好像下得越來越大了,奈西特聽見風把什麼吹落的巨響,雨珠敲擊著玻璃窗的聲音越發急促,聲音聽著就像是雨水流入了室內,在樓梯間形成一條小溪一樣。
他的視線停在了海報的一角,他發現海報的這個角是浮起來的,正想把它壓平時,奈西特突然意識到海報的下面還黏著另一張紙。他伸手用指甲間捏起那個小角,想稍微掀開一點看看裡頭的紙是什麼時,一個沒注意腳下而踢倒了一個桶子,裡頭原本隨意捲著的紙都散落了一地。
凌亂的紅色字跡灑了一地。
這是札席爾的字,這個他認得,奈西特面對著那些在發黃的紙上的字跡一下子不知所措,但和現在相比,這些字潦草了許多,就像匆促地寫上去一樣,還有很多塗抹過的地方,搭配著經過氧化的墨色,突然有種血跡斑斑的錯覺。
在這些字下方,已經變成黃褐色的紙上印著精緻而複雜的圖案,奈西特辨認出了由兩個正三角形疊成的六角星,星形的頂端和線條間的位置都寫上了一些東西,然後被紅色的筆跡劃去,再寫上了另一串記號。另外一張紙上則有著同樣精緻的銜尾蛇圖案,還有狗與狼打鬥的圖片,一樣都被無數紅色的字蓋過。
「這些都什麼和什麼,」奈西特喃喃自語地說著,彎下身把那些海報捲一捲又塞進了桶子裡面,小心翼翼地把桶子扶正置於他原本所在的那個角落裡。
然後他看到了其中一個海報,上面畫了幾樣物品,其中一樣是個鑲嵌著寶石的鑰匙。那張紙上原本應該只有圖片的,然而札席爾在上面劃記了相當多的記號,並且又一再地劃去他寫過的東西,然後又寫上了什麼。
七鑰。
奈西特想起了這個不久前他才剛跟自己說過的詞。
七鑰,弒神的七件武器。
「只有屬於神明的武器才能傷害得了高高在上的他們。」
奈西特攤開了那張紙,看見了完整的整張圖,剛剛好是七件物品的圖案,被複雜的花草以及幾何圖型相連成了一個巨大的圖。鑰匙、鍊墜、糖果⋯⋯奈西特一個個圖案看去,然後視線停在了一把劍的圖案上。
劍的旁邊依然寫著一長串的記號,然而他認出了其中一個三角形的記號,那是凡耶茲爾那個蓋住了他的臉的面具上的圖案,札席爾說過,那個記號代表著凡耶茲爾之眼。
「他形成的結晶也被歸類為境外的物質,也就是神明的物質。」
用神明的物質,打造神明的武器,他——
「吭啷——」
奈西特被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尾巴的金毛都嚇得彷彿膨成兩倍大一樣,他回過頭,就看見了札席爾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腳下拖著長長的影子,把踢倒的東西拎回原位放著。
那些黑色浪潮一樣的東西出現在那些燈照不得的陰影處,奈西特又聽到了那個毛骨悚然的低語,看見了那些在暗影裡閃爍的白金色眼睛。
奈西特深吸了口氣,手指比出了槍的手勢,正試著凝聚雷電將那些黑影裡的眼睛擊退,卻看見札席爾停下了腳步,似乎在與那些白金色的眼睛對視著,然後說了些什麼。
「回去。」
那些低語如潮水般地湧來,奈西特往後退了步,定住精神將手指瞄準向那些黑水,卻見黑水一下子地全退去了,陰影又是正常的影子,暗處裡什麼東西也沒有,就好像剛才那些都只是幻覺。
然後札席爾拉開了飯廳的椅子,在那裏坐下了,頭低低的也不知道是在看地面還是在睡覺。
「呃⋯⋯吸血鬼?」奈西特出聲。
「誒?啊,」札席爾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奈西特對上了他沒什麼精神的眼睛,「喔,對喔,你在這。」
「別老是忘記別人的存在啊⋯⋯」奈西特有些無奈,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從他口裡聽到他忘了自己還在的事了,「就是因為這樣,其他研究員才不怎麼喜歡你吧。」
「無所謂啊,他們也不怎麼喜歡你們這些神骸吧,」札席爾輕笑了聲,就像在嘲笑他一樣。
奈西特沉默著,他不怎麼喜歡這個話題,於是他們之間就只剩下雨聲。
「你不去睡覺嗎?現在很晚了。」
「還說我,你才是需要睡覺的那個人吧,」奈西特說著,看著札席爾的影子從他寬鬆的衣服延伸出來,就像那些吵雜的黑水一樣攤在地上。
「不用了,我討厭睡覺,」札席爾雙手抱在胸前,奈西特看不清他的表情,「去睡吧,天亮後還要回邊境。」
「但——」
「還有,遇到蝕魂的時候不要聽他們在說什麼,不要看他們的眼睛,也不要攻擊他們,」札席爾突然又開口了,「裝作沒有看到他們的樣子,也不要回應他們。」
「但你明明還跟他們說話,」奈西特反駁,他偶爾會有一些天馬行空的幻想,例如現在他有些懷疑正在跟他說話的並不是札席爾,又或者說他那個藏在寬鬆衣服下的瘦弱身體或許根本不是真正的身體,而是用他那個影子撐起來的一個軀殼。
「那不一樣,你還在線的另外一頭,」札席爾有些累地閉上了眼,熟悉的黑暗立刻簇擁上來,在黑暗中似乎有些不存在這個世上的光芒閃爍著,於是他又睜開了眼睛,注視著地面的任何一個東西好讓自己稍微清醒點,「你不該再靠近了。」
啊,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
【你不該再靠近了】
對了,是在卡斯特爾城那會兒,殺掉那個鬼之後,███說的。
札席爾想起了那個從黑影裡延伸出無數帶著尖刺的觸手,以及那個有著白色十字的淺藍色眼睛,那個眼睛的顏色就像是個笑話般的清澈藍天一樣。
因為那個地方根本沒有那樣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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