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邊角是一片小小的私有土地,儘管這裡是我長大的故鄉,我還是不知道土地的主人是誰,只知道入口有幾根凸起的石墩,拉起了一條只到腳踝的鐵鍊,然後一條愛掉不掉的黃色布帆纏在了鐵鍊上,上頭用紅色的墨水寫著「私有土地,禁止進入」。
那是我對公園邊角記憶中的模樣,但今天要說的,是在那個石墩不遠處,有一個小攤販,嚴格來說,只是一個穿著唐裝,坐在竹籐椅上的老人,他會用蒲扇遮住臉,然後一坐就是一整天。
公園的假日,總是會有一些小市集或者小攤販,像是雨後的春筍一樣在星期六的早上就開始一個一個的冒出頭來,而那個坐在藤椅上的老人也是一樣,在假日市集出來的時候,他就會連同那張藤椅一樣冒了出來,沒人知道他是甚麼時候出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是誰,他從不和任何攤販打交道,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以至於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販賣什麼。
而他總是離最後一個賣寄居蟹的小攤子離了幾十公尺遠,所以大多數的孩子都以為寄居蟹是假日市集的最後一個攤位,如果,你沒有往那片私人土地走去,你就不會知道,攤販的盡頭,其實並不在那裡。
當以前看到課本上那句「一個人註下的命,就像釘下的秤,一點都沒得翻悔。」,我們總是把它當完笑看,什麼命不命定的,都不過是老一輩迷信。但現在想來,只覺得後怕。
那是一個艷陽天,我和郁琦剛結束了高中段考,就想著到公園的市集走走,我和郁琦是高中時候的死黨,我們之所以會那麼好,可能是因為我們的成長背景相似,加上都是單親家庭,所以特別能理解對方的感受。我們才走沒多久,身上就開始出汗,可是礙於生理期,我們都沒敢吃冰,只能買了兩罐礦泉水,然後想找個陰涼處休息一會兒。
遠遠地,我們就看到公園的邊角處。
那裡就像是正午和黃昏的分界線,好大一片雲層籠罩在上面,看起來就像是跨了好幾個時區一樣,那裡還有一顆好大好大的榕樹立在那裡,我和郁琦想也沒有想,就小跑步過去。
「今天寄居蟹的攤沒有擺出來。」我往前看,覺得有點失落,但郁琦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小動物,所以也不覺得失落,只是一直輕拉著領口,然後用手在臉旁搧著風。
「妹妹,算命嗎?」當那個聲音出來的時候,我們兩個幾乎是嚇了一大跳。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j0sUsGklJ
我們轉過了頭,才發現身後有一個老人坐在藤椅上,古怪的是我們剛剛來的路上,根本就沒有看見。
那個老人穿著唐裝,頭髮花白,聲音很尖很細,讓人產生指甲刮在黑板上的錯覺,老人的蒲扇擋住了上半張臉,露出的下頷沒有半點髭鬚,讓人分不清楚是男人還是女人。
郁琦和我不一樣,不是那種扭捏的個性,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想拉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彎下了腰,然後說:「算命?怎麼算?多少錢?」
「不準不要錢。」
郁琦那種好勝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激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有些冷,我便把她拉到了一旁,想說點什麼,但又說不上那種怪異的感覺,只能像是跳針的唱片一樣說:「我們又沒錢,不要啦!不要啦!」
郁琦則是給我使了個眼色,然後壓低聲量地說:「管他呢!反正他說不準不要錢,他怎麼算,我就都說不準就好了。」
說完她掙脫了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覺得心特別的慌,至於在害怕什麼我是一點也說不上來。
「這可是你說的!」郁琦走上前去,老人把蒲扇拿了下來,臉上滿滿的全是皺紋,就像是老樹皮印到了臉上一樣,但古怪的是他的人中到下巴的區間,卻乾淨的沒有半條紋路,他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黃牙,由於他的臉像是被東拼西湊攏在一起的模樣,我能感覺到郁琦的表情也是有些震驚。
他說話的時候,兩只眼睛都是閉著,只是一面搖著蒲扇,然後讓郁琦把一隻手給伸了出來,緊接著像是摸骨一樣的,把郁琦的五指併攏的捏了捏,然後是手腕,直到手臂的前端,郁琦不知道是不是被嚇著了,趕緊把手給抽了回來。
這時候他發出又尖又細的笑聲,然後兩只眼睛睜了開來,身子立了起來,露出三隻手指說道:「三日,剩下三日。」
我和郁琦嚇得連連後退,相互拉著對方拔腿就跑。
因為他那兩隻露出的眼睛,看不見黑眼珠子。
隔天到了學校,郁琦請了病假,我給她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她媽媽,我隱隱聽到後面有什麼嘈雜的聲音,但她媽媽只和我說可能是發燒、作了噩夢,讓我別太掛心。
第二天,因為郁琦還是沒來,我給她撥了電話,還是郁琦媽媽接的,我問了問狀況,說想上他們家去探病,但被郁琦的媽媽給拒絕了,說郁琦這兩日夜裡不斷驚醒,直到剛才才好不容易睡下,所以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第三日,我還是給她打了電話,但這一次沒有人接聽,不知道怎麼地,我的腦中一直浮現那個老人駭人的模樣,以及他說著三日時候,露出那種癲狂的模樣。
接下來的一周,郁琦都沒有來上學,後來聽老師說,郁琦生病過世了,她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就搬回了老家。
我那陣子失眠了幾天,拿著我們以前拍的照片正坐在書桌前翻看著,這時候,我隱隱覺得視線裡好像有甚麼白色的東西在視覺的邊角,我便揉了揉眼睛,然後緩緩地朝那個方向望過去。
我發現,窗子的左上方,有一顆倒弔著的人頭正在看著我,然後露出一口黃牙,發出很尖、很細的聲音從玻璃窗外透了進來,他說:「不準不要錢,妹妹,該付錢了。」
我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候他從窗子外扭了扭脖子,像是麻花一樣,更可怕的是,我明明沒有開窗,但他的頭楞是竄了進來,離我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停了下來,他說:「算命嗎?」
那之後,我便沒有了意識。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正坐在書桌前,昨晚的一切都是夢嗎?可是,這要怎麼解釋桌上的那幾根白頭髮呢?
後來我上了大學,到外地去念書,但每當我回來家鄉的時候,都會在邊角處,看到一個老人坐在藤椅上,逕自晃啊晃的,就好像,在等什麼人經過一樣… …。
對了,你喜歡算命嗎?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oLJzta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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