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陷囹圄
Chapter Ⅰ:Behind B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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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急促的腳步聲透露出不祥,皮鞋、牛仔褲、深色夾克、透明的眼鏡、腰間隱現著銀亮的手銬,三五個面色凝重的人快速穿過走廊。為首的男子叫李強,他三十出頭,皮膚粗糙,零星的胡茬高度不齊,看上去像生活匆忙的司機,或是快遞員。
李強抬頭看一眼門牌顯示的字:預審科,轉身走進房間。房間里煙霧繚繞,四個男人圍坐在茶几旁,桌上滿載的煙灰缸、空蕩的煙盒、打火機、還有半碗方便面湯汁里打轉的煙頭。茶几前面擺著可伸縮移動的40寸柔性液晶電視,畫面里一個男人低著頭坐在審訊室里,側面牆上電子鐘顯示:2040年7月23日11:01:43,對面的桌子後面坐著兩位警官。
茶几旁一男子抬頭看見李強進屋,說道:「強子,人我給你帶來了啊。」
李強瞟了一眼電視,笑容在臉上綻放,說道:「牛啊,帶來多久了。」
「倆鐘頭,」另一男子看著李強,等到嘴裡的煙吐盡了才接著說:「規矩說在前頭啊。這個人上面說了,只能留5個小時,下午2點,準時放人。」
「我艹…」李強嘀咕一聲,衝男子說道:「行,還有別的沒?」
抽煙男人點了點臉上的透明眼鏡,說道:「資料和筆錄早發你了。唯一叮囑一點,溫柔點。」
說完,屋裡人哄笑。
李強點頭,轉身要走,又頓身問道:「他是啥學校來著?」
「麻省理工!MIT!」一男人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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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坐在審訊室里的專用座椅上,這把椅子可以上腳銬和手銬,但目前都沒用上。剛才問詢的內容沒什麼特殊,李謹言覺得問題不大,轉念又想,問題不大為什麼要帶來這裡談。
李強推門進入審訊室,朝一位警官點頭,那位警官起身離開。李強坐下,問旁邊警官:「怎麼樣?」
「還行,挺配合。剛問了些基本情況。」警官說道。
李強嗯了一聲,表情溫和的看著李謹言,鼻梁上的透明鏡片顯示出李謹言的證件照、身份信息等。李強觀察著眼前的這個人:皮膚白皙,戴著一副派出所專用近視替代眼鏡;頭髮茂密黝黑,五官周正立體,體型偏瘦;年齡40上下,身高約1米8,體重不超過140斤。
「知道找你什麼事嗎?」李強笑著問道。
「不知道。」李謹言回答平靜。
「告訴你,你攤上事了。」李強一副惋惜表情。
李謹言心中驚慌,腦子略懵,茫然問:「警官,我犯什麼事了。」
李強盯著李謹言,說道:「知道我是什麼單位的嗎?」
「派出所…」李謹言小聲回復,又補充道:「刑警?」
「派出所那點事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嗎?刑警也管不著你這事。」李強語氣逐漸加重,然後表情坦蕩的說:「我是國保的。」
李謹言腦子聯想起FBI執法,最近的一件事突然讓他不安,說道:「我從來沒有做過違法的事情。」
「違沒違法,犯沒犯罪,不是你說了算,是法律。明白嗎?」李強調整了下坐姿,語氣又轉輕鬆:「不過也是,現在好多人都不懂法,不過你不應該啊。清華、麻省理工、又是博士、又是博導,你應該比普通人更懂法啊。」
「警官,請你說清楚,我犯了哪條法?」李謹言有一絲慌張,但更多是疑惑。
李強聽罷一臉嫌棄,說道:「誰說你犯法啦?法院說你犯法你才犯法。找你幹什麼來了,我這發愁啊。」
李謹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找你是瞭解情況,你可能跟某些敏感的事有牽連。但是你只要自己沒事,在這一五一十說清楚,誰也不能把你咋地。」李強誠懇的說道。
「那請問吧,我做人做事乾乾淨淨…」李謹言說道。
「你把事說清楚了就行。」李強打斷,瞟了一眼桌上的執法記錄儀和旁邊同事,繼續說道:「就從你剛去麻省理工開始說,見到了誰,跟誰走得比較近。」
李謹言點頭,組織了下語言,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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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波士頓,美國
李謹言第一次到麻省理工就差點迷了路。這裡和清華有很大不同,學校沒有圍牆,街道不寬,建築不高,很多房子都以棕紅色的石磚來裝飾外立面。因為對英語口語的不自信,加上聊天也不是他的專長,李謹言只能斜挎著公文包,看著手機地圖邊逛邊找。李謹言在這裡不算是異類,因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校園裡混雜著各種膚色的年輕人,加上他們的衣服大多色彩鮮艷,李謹言的心裡油然生出一種輕鬆感。
李謹言要去報道的人工智能實驗室非常顯眼,即便在一堆奇怪的建築里,這個也絕對算是突出的。如果這還有人找不到,那他一定是白痴,李謹言就差點成為白痴。他足足走了40分鐘,才在學校的東北角找到,可從哪進門,或者說大門長啥樣又難住了他。M的,美國人乾啥都這麼隨便嗎?李謹言心中吐槽。
諾亞索羅門正準備去吧台接杯咖啡,碰巧看見一個瘦高的亞洲人站在過道東張西望。他走上前去,那個亞洲人也注意到了他,主動伸出手來。
李謹言握著索羅門的手,笑容滿面的說道:「嗨,我是威廉李。見到你很高興,你一定是陶德米勒教授!」
「哦嗨…」索羅門立刻明白這個年輕人可能是來報道的新人,於是說:「我不是米勒教授,如果你在找他那最好跟我來。你可以叫我索羅門教授。」
「謝謝,謝謝。」李謹言連說幾句才松開手。他有些尷尬,照片上的米勒是大鬍子,這個人也是。
索羅門身型魁梧,50左右,高出李謹言半頭。他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藍色格子襯衫被一條樸素的牛皮皮帶扎進褲腰,半露的手臂布滿金色的軟毛。李謹言跟著他來到一間辦公室,陶德米勒教授正坐在電腦邊敲著字。
「米勒教授。」索羅門敲了敲開著的門,指了下李謹言,說道:「這個年輕人好像在找你。」
「哦謝謝,索羅門教授。」陶德米勒起身,他體態略胖,鬍子和頭髮花白,動作不是很靈活。米勒注意到門口站著的李謹言,接著說道:「你一定是中國的李,我見過你的照片,你比我想象中高。」
「米勒教授,見到你很高興!」李謹言連忙鞠躬。
米勒教授從辦公桌走過來,笑著對李謹言說:「盧教授跟我說起過你,非常年輕聰明。你一定是他得意的學生。」
李謹言笑的支支吾吾。
索羅門拍了拍李謹言的肩膀,說道:「那我就把你留這了,回頭見。」
「謝謝,教授。」李謹言趕忙鞠躬說道。
米勒教授打量著李謹言,笑著說:「來吧李,我帶你四處逛逛。」
米勒教授帶著他參觀了實驗室的各個區域,和其他同事打招呼的時候也順帶介紹了李謹言。李謹言很局促的應付著,笑容和語言都很僵硬。
「所以…你為什麼想來這裡?」米勒教授問道。
李謹言出於尊敬刻意跟在米勒身後,聽到米勒教授突然發問,有些緊張的回答道:「我想學習人工智能。」
米勒教授停下腳步,轉頭笑著說:「你打算用它來幹什麼?」
「對不起,我不明白。」李謹言說道。
「你為什麼想學習人工智能,你準備用它來幹什麼?」米勒教授問道。
李謹言組織了下語言,說道:「人工智能是未來發展的方向,這項技術在很多領域都能起到重要作用,比如生產製造、醫學、金融…」
李謹言的比如卡殼了。
「好,我明白了。」米勒教授的笑容漸隱,繼續往前走,說道:「我再帶你去看下我們的新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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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年,李謹言收穫和失落同樣多。他的口語進步飛快,他接觸到很多前沿的實驗項目。他沒有朋友,他感覺到米勒教授不再關注他,不,是沒人關注他。當一切新鮮勁褪去,李謹言彷彿又回到清華,那個埋頭讀書,生活枯燥,機械重復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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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李強耳朵聽著李謹言的口述,眼睛瞟向旁邊警官的電腦屏幕,忍不住伸手去指,說:「哎,這兒,改一下。還有這兒。語音識別就是不如手敲靠譜。」
「這比以前省事多了好嗎,強哥。」警官低聲說道。
李謹言停止口述,李強注意到後回過頭來。他低頭像是在找東西,隨即抬頭問道:「那你跟陶德米勒私交怎麼樣?」
「後來私交不錯。」李謹言回答。
「怎麼不錯?是好朋友一起吃飯、出去玩、聊天這種?」李強問。
「是好朋友,他是我的導師,更像是…」李謹言回答,想了一下補充道:「父親。他給過我很多幫助。」
李謹言突然鼻頭酸楚,忍不住流淚。
李強表現的很關心,也很好奇,問道:「怎麼還哭了,老爺子怎麼了?」
李謹言用手抹了下眼角,哽咽說道:「他去世了,就在前兩天。」
「唉,節哀。」李強隨口安慰,腦子浮現出自己父親的樣子,但他很快克制,接著說道:「心情可以理解。聊聊老爺子吧,你之前不是說他不怎麼關注你,怎麼關係又這麼近了。揀重點說說。」
李謹言平靜情緒,說道:「可能是有一次我說錯話引起他注意吧,從那開始他就跟我走得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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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波士頓,美國
聖誕節臨近,波士頓冬天的氣溫很少高過0°C。窗外晴朗,幾天前的大雪給交通帶來不少麻煩。李謹言和平日一樣,調試著視覺學習腳本,這是機器學習的一個重要分支,簡單說就是教會電腦怎麼識圖。李謹言之前覺得人工智能高大上,深入之後發現這是一個無底坑。教1歲多的小孩識圖可能需要反復練習,機器可以瞬間記住,但是小孩很快就能舉一反三,機器就不行了,李謹言乾的工作就是這樣,一要教會機器記住圖,二還要教機器舉一反三。當然這個工作不是他負責,他只是眾多高級碼農之一,陶德米勒教授是這個領域的權威。
李謹言埋頭在電腦里,沒有發覺陶德米勒教授站在身後已久,嘴裡小聲吐槽著:「愚蠢的人工智能…」
「是啊,有時候是夠蠢的。」米勒教授用一種悠閒的語氣說道。
李謹言回頭一看,急忙轉身說:「對不起,米勒教授。」
「不要把對不起掛在嘴邊。」米勒教授側身坐在桌子上,說道:「談談你的理解。」
這個問題來的太突然,李謹言腦子里飛過一個畫面,脫口而出:「嗯…人工智能就像一座金礦,我們就像礦工,只是鏟子太小了?」
「好吧,你提起了我的興趣。」米勒教授若有所思,抬手說道:「請繼續。」
同事們也都竪起耳朵,停下手中的工作。
這下李謹言尷尬了,本想開個玩笑打發過去,沒想到米勒不依不饒,話到嘴邊,喉嚨卻像是被手卡緊。
「聽著,李。」米勒教授懇切的看著李謹言,說道:「你應該多跟大家交流,我幾乎沒有聽到你跟別人聊天。」
「好的,米勒教授。」李謹言站了起來,微微鞠了一躬,說道:「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的方向錯了?我是說,我們在努力教會機器像人一樣思考,像人一樣說話,像人一樣識別圖片。我們用無數大數據去訓練它,然後再去糾正它,但是得到的只是一個更聰明的電腦而已。我只是覺得這項工作在偏離它的意義,那就是創造生命。」
米勒教授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緩緩說道:「我們不是造物主,不能做上帝的工作。」
李謹言突然覺得開竅了,不是智商,而是說話的能力,他緊接著說道:「如果你去看地球上的生命,它們不是突然出現的。一個簡單的細胞從零開始分裂,然後進化成攜帶DNA的複雜細胞,再經歷無數次的試錯後才能突變成智慧生命體。這樣的理論不僅適用人類,也可以適用於計算機。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的工作恰恰是在乾上帝的活,而不是讓它自己創造生命。」
輪到米勒教授啞口無言了,片刻驚訝過後,他鼓起了掌,緊接著零星的掌聲在周圍響起。
「很好,現在我要去喝杯咖啡了。」米勒教授喃喃說道。
索羅門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在米勒教授經過他時,面無表情的說道:「看來你要推遲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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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那天,房頂上的雪還沒化,各家各戶門前的彩燈把天色襯的昏暗下來。李謹言站在米勒教授家門口,他手裡拎著華人超市裡買的辣椒醬。他選了兩種口味,一共買了4瓶,並親手將它們打包,現在看起來像是個蛋糕盒子。米勒教授在那天之後態度大為轉變,甚至邀請李謹言來家過聖誕節。就像中國的春節一樣,這一天登門的客人通常與主人的關係不會一般。
李謹言隔著門上的紗簾看見屋內人影婆娑,歡笑聲透過門縫傳出,彷彿與這寒冷的街道是兩個世界。李謹言輕輕敲門,腳步聲漸近,開門的是一位典型的美國老太太。她身形微駝,頭髮雪白,衣著華麗,珍珠項鍊在布滿褶皺的脖頸上煥發光芒。
「哦,你一定是威廉,快進屋。」老太太熱情的請李謹言進來,微笑著說:「把這當自己家一樣,喝杯熱茶?還是咖啡?」
「謝謝您,茶就好。」李謹言笑道。
米勒從餐廳走過來,腰上系著圍裙,笑著說道:「來的正是時候,我想你已經見過我的太太多麗絲了。今天是我下廚,所以晚飯要推遲一會,不過你能來幫我就最好了。」
「樂意效勞。米勒夫人正要給我倒茶。」李謹言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叫我多麗絲就好。」米勒夫人說道。
「那是什麼?」米勒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禮盒。
「這是中國的辣椒醬,」李謹言聽出米勒的疑惑,說道:「抱歉,米勒教授。聖誕節就像中國的春節,在春節我們都會給親朋好友互贈禮物。」
「你猜怎麼著,我喜歡辣。」米勒擠了個鬼臉,說道:「但是在晚飯前請不要再給我長篇大論了,另外,叫我陶德就好。」
李謹言陪著笑,但心中仍是不敢把教授二字去掉。
「威廉,你還愣著乾嘛。」米勒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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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謹言到美國之後吃過最豐盛的一頓大餐,焦紅酥嫩的烤豬肉、蜜汁包裹的火腿、奶油爆漿的烤玉米、還有金黃色的聖誕布丁和種類豐富的蔬菜水果沙拉。然後就是賣相極佳的烤火雞,李謹言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嘴裡難言的口感迅速讓他明白這跟雞不是一回事。
飯後米勒和李謹言坐在鬆軟的大沙發上,壁爐里的木材發出噼啪的聲響。兩人都喝了酒,李謹言已是微醺。
「你知道嗎,你很不可思議。我是說,你是我見過最棒的亞洲人。」米勒舌頭有點打卷。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過聖誕節,而且還是在我最尊敬的教授家。這太棒了。」李謹言發自內心的開心。
「說真的,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米勒突然認真說道。
「一個不能在多麗絲面前提的人?」李謹言還在開玩笑。
「去你的,威廉。」米勒被逗樂,接著努力讓自己陷入回憶,他的眼神開始發光。「你讓我想起一個偉大的人,他也是我的導師和朋友。」
李謹言充滿好奇,問道:「這個人是誰?」
「他曾創造過不為人知的成就,如今卻是行將就木。」米勒一飲而盡。
「我想他此生應該毫無遺憾。」李謹言肅然起敬。
「我的時代也要落幕了。」米勒惆悵道。
「不,你主導的實驗項目意義重大。」李謹言說道。
「真的嗎?」米勒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的看著李謹言,說道:「你說過這是愚蠢的工作。」
「我很抱歉,米勒教授。我不該說那些話。」李謹言著急道。
「別說抱歉。」米勒教授擺擺手,低頭說道:「也許這裡有99%的人工智能從業者都覺得你在胡扯,但其實你是對的,孩子。我不是難過,而是開心。」
李謹言看著手裡的酒杯,胸中熱浪上湧。
「但是在未來到來之前,你不能停下腳步。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你自己,繼續在這條路走下去,好嗎?」米勒懇切的說道。
「我會走下去,我沒有懷疑過自己。」李謹言說道。
「很好,孩子。」米勒長出一口氣,身體陷入沙發,輕聲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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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李強坐在這個設計別緻的沙發上,他的背始終找不到舒服的角度。客廳很寬敞,裝修不算奢華,但細節透露出不俗。靠近落地窗擺著一台黑色烤漆鋼琴,一個2歲左右的小女孩在一片面積不小的遊樂區域玩耍,時不時扭頭好奇張望家裡的陌生男人。家裡的女主人從冰箱里拿來無糖可樂,微笑著遞給李強,然後坐在沙發上,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這個女人個頭高挑,身材苗條,頭髮溫軟柔卷,五官即使不塗粉黛也秀麗奪目。加上言行溫文爾雅,活脫一個電視上的大明星。如果不是李強眼鏡里的資料顯示她生於2011年,他還以為她剛20出頭,怎麼可能已是孩子媽媽。
「李先生今天沒在家?」李強問道。
「今天週一,他怕堵車,7點多就出門了。」斯琴塔娜回答。
這女人的聲音也太好聽了,李強稍微愣神,接著說道:「今天呢,就是跟你覈實點情況。也請你理解,這不特殊時期嗎,弦兒都繃的緊。」
斯琴塔娜點頭微笑,說道:「理解,李警官,人民警察為人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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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李強應和,接著說:「我看你家裡有鋼琴,沒想到大科學家還會彈鋼琴。」
「哦,那個啊…」斯琴塔娜下意識看了一眼鋼琴,接著說道:「他其實不太會,還沒他女兒彈得好。平時主要是我彈的多一些。」
「我說嘛,你是業餘愛好,還是專業的啊。」李強問。
「之前算專業吧,做過一段時間音樂製片人。後來有了伊茹,就全職在家帶孩子了。」斯琴塔娜回答。
「你之前在哪個唱片公司?」李強問。
「環球繆斯UM。」斯琴塔娜回答。
「嚯!」李強故作驚訝,接著說:「這個出名啊,好多明星都是這個公司的。」
斯琴塔娜微笑,眼神里流出一絲失落。李強迅速捕捉到,接著說:「唉,好多優秀的女性都是為了家庭放棄事業,我特別理解。」
「謝謝。」斯琴塔娜說。
「那你跟UM後來還有聯繫嗎?」李強問。
「我平時會寫一些曲子發給UM。」斯琴塔娜說。
「哦,郵件發嗎?最近有發過嗎?」李強問。
斯琴塔娜略有遲疑,她明白李強不是來聊家常的,於是說道:「我在月初的時候給UM發過一封郵件,是最近創作的曲子。有什麼問題嗎,李警官。」
「幾號,幾點,用的什麼設備發的?」李強問,他身體細微前傾,四肢略呈張開,一般人不易察覺。
斯琴塔娜低頭回憶,說道:「應該是這個月3號,晚上大概11點,因為李謹言平時都那個點回家。那天我在用他的電腦發郵件,他剛到家。」
「郵件里都有什麼?」李強問。
「就是正常投稿啊,附件是曲子的小樣。」斯琴塔娜回答。
「正常投稿的文件為什麼要加密呢?」李強問完後,仔細觀察著旁邊的女人。
「加密?」斯琴塔娜一臉疑惑,說道:「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兩人對視片刻後,李強表情突然放鬆,說道:「沒事,我們會找李先生覈實。」
說罷,李強看了眼時間,9點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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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審訊室的電子時鐘顯示12:15,李謹言坐在受審椅上,椅子的小桌板上放著純淨水、一盒蒜苔炒肉和一份米飯。李謹言嘗了口菜,沒想到味道不錯。李強和同事也在吃飯,他們的動靜相對較大,尤其李強,吃飯速度極快。
李強嘴裡嚼著飯,看著李謹言問道:「菜還行嗎?」
「嗯,挺好。」李謹言說。
李強咧嘴笑,幾粒米飯伺機飛出,他用手在桌子上擦了擦,低頭說道:「都說永豐的伙食好,沒毛病。」
李謹言又吃了幾口,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錶,問道:「警官,我已經在這4個小時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結束,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別急啊,我們不也陪著你麼。」李強邊說邊收拾碗筷,隨口說道:「哦對了,今兒上午我去你家了,見你媳婦兒了。」
李謹言盯著李強等待下文。
「別誤會啊,我是執行公務。你媳婦挺好,事情都說清楚了。」李強看著李謹言。「你媳婦給唱片公司投稿,沒啥大不了的啊,為啥費勁給文件加密呢?」
李謹言有點蒙圈,眉頭微皺。
「今年7月3號,晚上11點15。你下班回家,你媳婦在用你電腦發郵件,想起來沒?」李強提示。
「那個電腦平時她不怎麼用。我寫過一個安全程序,沒經過我認證的外來文件,都會被加密存儲。」李謹言說。
「啥意思?」李強問。
「就是所有不經過我認可的文件要存到我的電腦里,或者要從我電腦發出去,文件會被加密。打不開,也用不了。」李謹言說。
「為啥呢。」李強問。
「如果外來文件有病毒,那麼就可能篡改或者盜竊我電腦里的資料。我媳婦可能操作時沒有執行認證程序,所以文件被自動加密了。這有問題嗎?」李謹言有些不耐煩。
「別急,我這不也是為了工作。你把事情說清楚,大家都早點收工嘛。」李強安撫,接著問:「這個加密的文件如果發給其他人,那麼有沒有可能被破解?」
「理論上可能。但是等到文件解密,時效性早過了。」李謹言說。
「我換種方式問哈…」李強身體略微前傾,笑著說:「如果接收文件這個人知道密碼,那麼他和發文件這個人就能形成加密通訊,而其他人都無法得知他們在幹什麼。對嗎?」
李謹言想了想,說:「理論上可能。但是加密程序是我寫的,事實上我沒給過其他人。你的假設現實里不可能發生。」
「對嘛!」李強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笑著說:「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如果你把加密程序主動交給某人,那麼我說的假設就成立了?」
李謹言這時才看清李強的真正意圖,緩緩說道:「你的如果需要有證據。」
「不急,我們有技術科同事跟進。」李強身體靠在椅背,像是拳擊手在中場休息。「這事先翻篇,你說說你跟諾亞索羅門是怎麼合伙創立阿普勞德公司的。」
李謹言心中升起一團怒氣,說道:「我從來沒有參與創立阿普勞德,那是媒體的捕風捉影。事實上是我拒絕了索羅門的邀請。」
「但是你在阿普勞德當了3年的副總,2027-2030,然後你才回國到清華任教。這不是媒體瞎說吧?」李強說。
李謹言無力反駁。
「行吧,聊聊唄。」李強活動了下脖子,拳擊手即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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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波士頓,美國
陶德米勒的退休告別儀式選擇在實驗室,事先他並不知情,是同事和學生們提前準備。李謹言和大家一起假裝正常工作,等待米勒從辦公室出來。米勒申請退休的消息在實驗室里早已不是秘密,儘管他自己還以為為數不多的幾個知情人至今還在守口如瓶。
米勒拎著公文包從辦公室里出來,今天比他往常回家要提前2個小時。他計劃晚上偷偷溜回來收拾東西,給大家來一個不告而別。
米勒刻意沿著牆角走,避免與其他人有目光交流。當他走到吧台時,輕快的吉他旋律在實驗室響起: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隻白鴿要飛過多少片大海)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才能在沙丘安眠)
米勒走路的腳步逐漸放慢,直到完全停下。笑容在他臉上綻放,他看著周圍還在裝蒜的人,大聲問道:「這是鮑勃迪倫的歌嗎?」
人群像是被按下快進鍵,大家拿著準備好的禮花炮蜂擁而起。歡呼聲、口哨聲、音樂聲,還有「砰砰」的爆炸聲,一瞬間實驗室變成五彩斑斕的世界。告別儀式很成功,米勒臨走時挨個跟大家告別,所有人都哭了,尤其是保潔員。
索羅門和李謹言站在一起,手裡拿著香檳。儘管米勒已經離開,但人群的熱度依舊不減。所有人都在跟著音樂跳舞唱歌,氣球被擠得亂飛,彩片鋪滿了地板和人們的頭髮。
「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索羅門看著人群說,接著轉向李謹言。「我是說米勒教授離開後,你有什麼打算。是完成論文然後回中國,還是?」
李謹言長舒一口氣,說:「說真的,我沒想過。」
「嘿,夥計。」索羅門用手搭著李謹言的肩膀。「要我說你應該在這大展宏圖,當然我指的不是在實驗室。」
李謹言看著索羅門,提起了興趣。
「你知道我在計劃創立一家公司。」索羅門說話的時候眼睛瞟向人群。「這家公司沒有任何束縛,比實驗室的環境更輕鬆。在那裡任何有能力的人都能去自由實踐想法,也包括你那個瘋狂的想法。」
「你是在招募我嗎?」李謹言笑著問。
「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我們來創辦這家公司。」索羅門看著李謹言認真說道。
李謹言思考了一會,說道:「感謝你的邀請,索羅門教授。我很樂意去,但恐怕不是現在。我要優先完成我的學業,否則米勒教授會殺了我。」
索羅門點點頭,和李謹言握手,說道:「好吧,等你準備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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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預審科里煙霧繚繞,辦案民警坐在茶几旁,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屏幕。畫面里李強正在跟李謹言一問一答,牆上的時間顯示:12:55。一個矮胖彪悍的男人推開房門,一雙豹眼迅速打量房間,最後目光聚焦在電視上。
一位坐著離門近的民警回頭,看到這個男人,立刻站起,恭敬的說:「郝局。」
其他民警也立刻站立,齊聲打招呼。
郝局擺手讓大家坐下,自己則搬了個凳子,擺在外圍。眾人一起看著審訊畫面,郝局面色鐵黑,神情嚴肅,目光緊盯著監控,眼珠微動。
「小周,告訴強子,加快進度!」郝局的聲音洪亮乾脆。
「是!」周姓民警立刻伸手觸摸眼鏡,低聲說道:「強子強子,頭來了,讓你加快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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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看著李謹言,余光瞟了下時間,問道:「你最後一次跟陶德米勒聯繫是什麼時候,都說了什麼?」
「就在前兩天,7月21號的凌晨1點多。我在加班,突然收到米勒發的郵件。」李謹言咽了口吐沫,接著說:「這是一封定時發送的郵件,觸發器連接著米勒的心電監控。一旦心跳停止,郵件就會自動發送。我知道他近年來身體不好,我開始以為這封郵件是他在臨終前玩的小把戲,想用這種方式通知所有人。但是信上說,他只發給了我。」
「郵件還說了什麼?」李強問。
「他稱呼我為亞伯拉罕(Abraham),我從沒聽他說起過這個詞。」李謹言困惑道。「還有就是郵件的附件里有一個應用程序,有點像ECDS,但是又更複雜。」
「什麼是ECDS?」李強問。
「電子細胞分裂模擬器(Electronic Cell Division Simulator),我記得很早之前就有了。這其實就是個遊戲,原理很簡單,讓小像素自己隨機演化成大圖形,就是通過像素模擬生物的細胞分裂。」李謹言回答。
李強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問道:「你說米勒發給你的這個更複雜?」
「嗯,我在資料上看過ECDS,跟米勒發的這個不同。這個程序我第一次見,它在ECDS的基礎上有了大幅改進。比如之前只能用像素模擬巴掌大一塊畫布,現在這個能好像能模擬更複雜的。但是,運行到一定階段,就會彈出密碼框,輸入錯誤程序就會停止。」
李強眉頭緊鎖,突然說:「密碼是不是那個,亞伯拉罕。」
「我試過了,不對。我把能想到的都試過了。」李謹言說。
李強再次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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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李強看了眼時間,9點27,起身說道:「誒對了,你帶我去李先生的書房看看吧。」
斯琴塔娜面露難色,不等她開口,李強已經往書房走去,她只能起身跟上。李強在書房四下打量,房間是個半開放結構,一個不規則的電腦桌和一面牆大小的書櫃幾乎佔滿了整個空間。電腦桌上巨大的曲面屏目前處於熄滅狀態,設計師巧妙的把主板放置在底座,線路則佈置在邊框,整體看上去像是塊帶著細框的透明玻璃。顯示器的供電來源於底座和桌面的磁吸模組,電腦主機則可能放置在設備間,或者用的是某家雲計算服務。
李強沿著桌子繞到顯示器前,屏幕突然點亮,一個女性的3D頭像出現。她的頭和眼球可以跟著李強轉動,高精度建模和真實的表情模擬,讓這個女性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真人,甚至比真人還真。
「你好啊。」李強被她盯的發毛。
「你好,李警官。」女人說道。
李強尷尬的笑了笑,衝斯琴塔娜說:「智能助手,現在車里都是標配了。」
「誒?你怎麼知道我是誰的?」李強反應過來,問屏幕里的女人。
「我掃描了你的臉部特徵,在數據庫里進行比對。在北京市公安局政務公開系統匹配到了你的信息。」女人說。
「我艹,」李強故作鎮定,嘀咕道:「看來技術部門得升級下系統了。」
李強從書房離開,對斯琴塔娜說:「你跟李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5年前吧,清華不是每年都舉辦科技活動,老李是他們實驗室的負責人,也參加活動。我也不是很懂這些,就是跟個閨蜜去湊熱鬧,反正就看老李在台上演講還行,就這麼認識了。」斯琴塔娜回憶時面帶春風。
「挺好!才子遇佳人。」李強走到門口,跟斯琴塔娜握手,說:「我這就撤了。感謝配合,多有打擾,抱歉抱歉。」
「不用客氣,李警官慢走。」斯琴塔娜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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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走出樓棟,樓下等待的同事立刻跟上。李強邊走邊看時間,說道:「去永豐派出所。通知小秦,讓技術科查下李謹言電腦的主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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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差不多了,通知強子撤出來。」郝局嘴巴發出指令,目光沒有離開審訊畫面分毫。
監控里李強接到指令從審訊室離開,另一個民警正在打印問詢的筆錄,李謹言坐在椅子上看著牆上的時鐘。
郝局的目光從電視上撤離,點了支煙深吸一口,說道:「通知技術科小秦,讓他現在過來。」
皮鞋快跑的聲音由遠及近,李強立正在預審科門口,說道:「郝局。」
「把門關上。」郝局說,然後環顧一下周圍同事。「同志們,610專案組從成立到現在,已經整整43天了。上級當初給我們的破案時間是2個月。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案子一日不破,這個危害國家安全的毒瘤就多存在一天。多存在一天,它就藏的越深,我們辦案的難度就會越來越大。」
「報告。」門外傳來聲音。一個瘦小的民警推門進來,把門帶上後,找了個角落站著。
「正好,小秦,介紹一下調查進展。」郝局說。
「是。」瘦弱民警答道。「今天上午11點,我們查到嫌疑人所用的是百訊雲計算服務。我們和物證科同事立刻去機房拷貝了數據,目前技術科正在對嫌疑人的聊天工具、郵箱、網頁瀏覽器以及硬盤資料進行排查。」
「米勒發給嫌疑人的郵件有什麼進展?」郝局問。
「嗯…目前還沒有。」小秦回答。
「加密郵件呢?」郝局問。
「我們根據嫌疑人提供的方法,打開了加密文件。然後又做了相關鑒定,目前來看的確是普通的音頻文件。」小秦回答。
郝局思索片刻,問道:「強子,談談你的看法。」
「是!」李強清了清嗓子,說道:「結合之前的調查結果,基本可以確定阿普勞德公司就是610案件的幕後主謀。境外的主謀,必然要有國內的內應。我們40多天來為了找到這個內應,走了不少彎路,也不排除有些是敵人故意設置的障眼法。通過對嫌疑人的前期調查和問詢,目前來看,嗯…還缺少關鍵的證據。不過但是,從今天這位嘴裡問出的情況來看,應該算是…」
「什麼不過但是亂七八糟的。」郝局打斷了李強,站起來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強子,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怎麼看。」
李強深吸一口氣,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道:「從證據上看,目前不能證明嫌疑人有重大嫌疑。從疑點來看,目前還不能和本案建立直接聯繫。從我個人來看,嫌疑人的作案動機不明確,我傾向認為他跟本案沒有直接關係。但是從現實來看,嫌疑人跟主謀的關係非同一般,是目前最有價值的線索,錯過這次機會可能就沒了。」
「很好!」郝局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接著又嚴肅說道:「有句老話,瞞人之事弗為,害人之心弗存,有益國家之事雖死弗避。上級那我現在去彙報,大不了就是扒了這身警服!強子先給他帶出審訊室,找倆靠譜的夥計看好咯,不違反原則的要求能滿足盡量滿足。小周去辦指定居所入住手續。小秦這邊辛苦點,讓弟兄們加班加點盡快挖。行了,散了!」
「是!」眾人異口同聲。
監控畫面里,民警站在李謹言旁邊,後者正低頭在筆錄上簽字,按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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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坐在賓館房間的單人床上,這裡是監視居住的指定場所。他被禁止與外界聯繫,每天都會有倆民警在房間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日三餐定時由專人送達。李強隔三差五會來提審,有時候一天來兩三回,有時候幾天都沒動靜。沒人告訴他還要待在這裡多久,更沒人告訴他案件進展的情況。他經常想起女兒,他清楚的記得女兒出生時的細節:斯琴塔娜剛生完孩子那天在病床上,累得連父母都不願意搭理;李謹言從月嫂懷裡小心翼翼的接過包裹在襁褓里的李伊茹,她瞌睡很多,醒來就哭著要吃奶;陶德米勒專程打來視頻電話,他在攝像頭裡搖晃著一條項鍊,說是送給李伊茹的禮物。李謹言強忍著回憶,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他從未經歷如此煎熬,每天都像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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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 牛津,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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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紅色的雙層巴士停靠在牛津鎮聖母瑪利亞教堂旁邊,車上下來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子。這名男子顯然對這裡的環境不熟悉,他在路邊左右張望試圖辨認方向。一個穿著長筒襪的小男孩跟在他身後,男孩好奇的看著兩旁低矮的淺黃色建築,這些建築連接緊密,一直延伸到馬路的盡頭。
「看起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陶德。」灰衣男子衝小孩說道。
「我們在哪,爸爸?」陶德問道。
「我也不知道,孩子。」灰衣男子無奈的說。
「你不是說我們要去牛津大學嗎?」陶德問。
「是的,這整個該死的城鎮都是牛津大學。」灰衣男子說道。
「酷,那我們能進教堂逛逛嗎?」陶德興奮道。
「不是現在,」灰衣男子看著街道上行駛的莫里斯牌汽車說道。「我們得叫輛計程車了。」
灰衣男子很快意識到,這裡不是倫敦,沒有滿大街的哈克尼出租車,父子二人只能邊逛邊找。陶德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街邊的櫥窗吸引,這裡和他的家鄉漢諾威大不相同。灰衣男子拿著地圖對比路牌,帶著小男孩穿行在城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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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斯托克路!對了,就是這了!」灰衣男子興奮道,拉著孩子加快了腳步。
兩人沿著馬路往北走了大約300米,路的左邊開始出現低矮的圍牆,一座座黑頂黃磚的建築逐漸顯露出來。
「那是什麼?」陶德指著遠處一座圓頂建築。
「呃,那應該是雷德克里夫天文台,我們快到了。」灰衣男子說道。
低矮圍牆的旁邊站著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他似乎在等什麼人。直到他看見路邊走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立刻衝兩人招手呼喊。
灰衣男子認出對方,快步迎上去,兩人熱情相擁。
「該死的,喬爾。我差點在這走丟了。」灰衣男子說道。
「是的,我猜到了。」喬爾注意到站在後面的陶德,問道:「嘿,理查德。這是你的兒子嗎?」
理查德用手揉了揉陶德的腦袋,說道:「是的,他叫陶德,今年8歲了。」
「你是誰?」陶德問喬爾。
「我是喬爾庫珀,你爸爸的好朋友。」喬爾笑著說。
「你好,庫珀先生,這裡是什麼地方?」陶德說。
「你好,米勒先生,這裡是數學研究院。」喬爾說。
「你是老師嗎?」陶德問。
「是的,這裡的人都叫我教授。」喬爾做了個鬼臉。
「你倆也算互相認識了,你看他怎麼樣?」理查德問喬爾。
「別著急,我們進去聊。」喬爾說。
喬爾領著兩人走進數學研究院,問道:「你這次準備待多久。」
「最晚明天就得回倫敦,那邊會議還沒有結束。我就是想著陶德對數字很敏感,想帶過來讓你鑒定一下。」理查德說。
「你們怎麼來的?」喬爾問。
「坐巴士。」理查德說。
「從維多利亞車站?」
「對。」
「在給你兒子做數學測試之前,有個玩意你一定想看看。」喬爾神秘的說。
「什麼東西?」理查德問。
「跟我來。」
喬爾推開一扇門,示意理查德自己往里走。理查德很快就發現前方的桌子上有些不同,他走上前去,驚喜的發現一台嶄新的電腦靜靜的立在桌面。它有點像個方盒子,鍵盤和顯示器設計為連體,頭頂是一個圓盤狀的存儲器。理查德嘴裡發出驚嘆,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該死的,喬爾。這是電腦嗎?」理查德激動的問。
「是的,數據點2200,CTC製造,今年的最新款。」喬爾頗有些得意。
「我的上帝,這玩意也太精巧了。」理查德說。
「沒錯,人類工業的傑作。」喬爾說著伸手去摸電腦側面的啓動按鈕。「想不想試試?」
「太TM想了!」理查德兩眼放光。
數據點2200發出一陣陣磁盤轉動的聲音,接著CRT顯示器點亮。屏幕上滑動著硬件自檢的信息,幾秒鐘後,提示啓動完畢。理查德坐在電腦前,陶德用雙手扒著桌子墊著腳尖試圖看清眼前的大玩具,喬爾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得意的表情。
理查德試著輸入一段代碼,讓電腦跑一下運算結果,他按下回車結果瞬間就顯示出來。緊接著他又讓電腦執行了更複雜的數學運算,結果也很快出來。理查德的心被征服了。
「試試這段代碼,start: cd program\ecds\alpha」喬爾淡淡的說道。
理查德敲擊著鍵盤,在按下回車時狐疑的看了眼喬爾。代碼輸入後程序啓動,屏幕左右上角各出現一個黑點,黑點旁邊很快又出現多個黑點,緊接著更多的黑點出現,又有很多黑點消失,最後黑點組成了奇怪的圖形,圖形又變化出新的圖形,圖形消失,新的圖形又產生。整個屏幕像是有人在背後塗鴉一樣,看似有規律,又充滿隨機。
「太酷了,電腦在畫畫!」陶德興奮道。
「不,這是編程,是人設計好的。」理查德的話不太有底氣。
「年齡會制約想象力。你的經驗影響了你的判斷,理查德。」喬爾話里有話。
「不可能,」理查德轉過身來,用手指著屏幕說。「你別告訴我這是電腦自主生成的。」
「是的,親愛的理查德。恭喜,你剛剛一不小心見到了未來。」喬爾平淡的說。
理查德震驚無比,語言功能暫時丟失,努力調整後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原理其實很簡單,模仿大自然設計一個規則就行了。你要感興趣我會慢慢告訴你。」喬爾說。
「你給它起名字了嗎?」理查德問。
「是的,我叫他ECDS。」喬爾說。
「你現在就應該跟我去倫敦!我帶你去見戴斯蒙德。哦,上帝,你會震驚世界的。」理查德說。
喬爾淡定的搖頭,說道:「不是現在。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過早的展示給公眾,很多人會認為它只是一個小把戲。」
「你都告訴了多少人?」理查德問。
喬爾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擠著眼說道:「也許一個兩個?你跟陶德?」
「哦上帝。該死,喬爾,你不能總是把什麼事都說的都跟沒事一樣!」理查德抱怨道。
喬爾沒有理會理查德,只是看著陶德,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欣賞,說道:「也許我們應該先試試你兒子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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