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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浩劫餘生
Chapter Ⅱ：The Day A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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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4 格爾木，中國青海
格爾木河從布爾汗不達山脈的山谷中蜿蜒北流，馬卡利站在山谷中某處，他的背後是一扇巨大的鐵門。大門寬高足以並排停入2輛重型卡車，厚度約1.5米。門內隱約可見一個高約10米的半圓形人工開鑿空間，整個地面都是一個大型的升降平台。
馬卡利遠眺北方，看著河流從荒蕪的淺黃色地表延伸至一片灰色的區域，幾百年前那裡是一座石油資源豐富的工業重鎮。岩石裸露的山谷里刮著陣風，吹動著馬卡利黑色的風衣，也擺動著他齊肩的銀色捲髮。歲月在他身上似乎很難留下痕跡，他堅毅的臉龐分布著幾條明顯的皺紋，棕色的瞳孔透露著睿智的光芒。
格爾木河流經的那片灰色區域，突然爆發出一瞬白色的閃光，接著一個光點緩緩升起。大約1分鐘後光點鑽入雲層消失不見，只留下從地面拉起的一條細細白線。馬卡利看著光點消失的地方，似乎在目送一個此生訣別的朋友，這時隱約的轟隆聲才回蕩在山谷。
馬卡利閉上眼睛。片刻之後，他毅然轉身，走進身後的巨大鐵門。鐵門在急促的警報聲中緩緩關閉，直到一聲悶響發出，大門閉合，震落的灰塵在空氣中打著卷飄散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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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像長蛇陣一樣蠕行在籃球場大小的密閉空間，這裡沒有窗戶，密不透風的牆壁和天花板如同岩石一樣堅固，四面牆下的大門預示著這裡可以連通其他區域。光線來源於頂部吊掛著的巨型鏡片，這些鏡片可以通過中央電腦來模擬一天中陽光的顏色和強弱。
隊伍里沒有成年人。他們大約6-7歲，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各種膚色混雜在一起，粗略一看起碼有幾百人。這些孩子從自動化取餐台取走食物，分散落座在場地中整齊排列著的餐桌兩邊。孩子們的食物看上去像是玩具，綠色的五角形是合成蔬菜，白色的圓形是合成蛋類，棕色的方塊是合成肉類，黃色的顆粒是合成穀物，還配有奶製品和飲料，以及三種口味的醬料。
劇烈的震動毫無徵兆的爆發，餐桌在搖晃，餐盤掉地的聲音此起彼伏。孩子們紛紛驚恐的躲在餐桌下，光源鏡片組在高約10米的天花板下搖晃。震動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更密集，更猛烈，隱約可以聽見轟鳴聲從上方很遠的地方傳來。
一個年輕男人快步走到場地中央，他面相俊朗，膚色棕黑，發際線像刀刻一般清晰，一頭黑色短捲髮貼附在頭皮，緊身連體服裝凸顯出他高大健美的身材。
男人伸出右手輕按在脖頸，連通屋內的揚聲器，傳出厚重的聲音：「不要驚慌，我們在這裡很安全。任何人都不會受到傷害，我向你們保證。」
男人的聲音壓過了其他噪音，孩子們驚恐的情緒得到抑制。男人伸手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孩子，鼓勵其他人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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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動斷斷續續持續了一整天，然後突然消失的毫無蹤影，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是黑人男子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他獨自走進一個人形的艙體，玻璃蓋板從下關合。男人閉上眼睛，艙體的背景燈光由暖白色漸變為淺綠色。
一個小女孩好奇的站在門外，她終於鼓起勇氣悄悄靠近艙體。在她進入艙體周圍2米範圍時，艙內的綠光漸變為白光，玻璃蓋自動滑落，艙內男人睜開眼睛。
「你在幹什麼？亞伯拉罕先生。」小女孩問。
「我在睡覺。」亞伯拉罕說。
「可是現在不是睡覺時間。」小女孩說。
「我是機器人，我在沒事時為了省電就會睡覺，在這裡睡覺還能給我充電。」亞伯拉罕說。
「我以為蒂娜才是機器人。」小女孩說。
「蒂娜是，我也是。我有身體但是我不能像蒂娜那樣管理著這裡的一切，蒂娜雖然沒有身體，但是她可以無處不在。」亞伯拉罕說。
小女孩似乎沒太聽懂，眼睛開始到處張望。
「還有別的事嗎？克洛伊？」亞伯拉罕問。
克洛伊情緒似乎有點低落，小聲問：「我們會死嗎？」
亞伯拉罕從休眠艙走出，蹲在女孩面前，伸手放在女孩的肩膀，微笑著說道：「我們不會死，克洛伊。你會在這裡長大，你會學習很多東西，你還會交到很多朋友，然後嫁給某個人，這裡的一切最後都會交給你們掌管。」
「那我們可以出去玩嗎？」克洛伊問，然後指指上面。
「現在不行，外面太危險。」亞伯拉罕神情嚴肅，然後轉而微笑的說：「但是有朝一日，你將來的後代們，會在外面創建一個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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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 中國北京
滾滾流雲像大海一樣壯闊，群山只露山尖。一排仙鶴在雲上展翅翱翔，自由像陽光一樣照亮每一個陰暗角落。遠處似乎有聲音傳來，李謹言睜開眼睛，發現小張正站在面前，熟悉的賓館房間將他拉回現實。
「喲，老李又打坐吶。我跟大劉出去買包煙，尋思跟你說一聲。」小張笑著說道。
李謹言有些困惑，一個月以來，賓館房間每天都有人換班。相處時間久了，雖說每批班次都有能聊的來的人，但兩個監視同時不在，這還是頭一回。李謹言解開盤腿，木訥的看著小張點點頭。
房間里只剩下李謹言一人，牆角的監控依然亮著紅燈。一些奇怪的想法瞬間湧入李謹言腦中，難道他們想引誘我出逃，然後再逮捕我，以此來定罪？越想越害怕，李謹言乾脆老實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門外傳來腳步聲，李強推門而入，見到李謹言後咧嘴笑起來。李強在李謹言心中似乎有兩個極端印象：一個是說起話來大大咧咧實則各種套路信手拈來，可謂陰險狡詐無恥之徒；一個是話里行間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實感，他也能設身處地體會對方的感受，可謂朋友二字。
「老李！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個？」李強笑著說道。
「好消息吧。」李謹言答道。
李強似乎有些意外，說道：「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算了，先給你講壞消息吧。」
李強走過來坐在李謹言床邊的椅子上，說道：「阿普勞德在國內的下線都查清了，但是對方提前得到消息，都逃到境外了。還有就是，郝組長被撤了。」
李謹言對郝局的印象深刻，之前的提審中那副冷峻的黑臉和犀利的談吐著實給人不小壓力。李謹言沒做過多表情，只是淡淡哦了一聲。
「好消息就是…」李強故意賣個關子，然後輕描淡寫的說道：「你可以回家啦。」
「那我現在就可以走了嗎？」李謹言平靜的問。
「可以啊，隨時。」李強攤手說道。
李謹言瞟了眼攝像頭，確認錄像還在繼續。然後毫不猶豫的起身，徑直走向大門。
「等等！」李強厲聲喊道。
李謹言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回頭笑著說：「還想怎麼著，李警官。我可是在執行你的命令。」
李強站立來，嘆了口氣說道：「手續，過來簽個字。」
李謹言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要擁抱自由了。他難掩心中的喜悅，快步走向李強接過對方手裡的A4紙。這是一式兩份解除指定居所監視居住通知書，李謹言迅速掃了一眼內容，然後快速簽字。
「我陪你下去吧。」李強將紙裝進公文包，跟著李謹言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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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走在賓館的走廊，這才看清楚每扇窗戶都鑲嵌有鐵絲。監控無處不在，所有的房門都緊閉著，每隔十米左右還設有小板凳。待走到樓梯時，上下樓的縫隙都被鐵欄桿封死。他看到這些有點新鮮，自己一個月以前入住那晚，居然絲毫沒有注意到。
「老李，有個問題還想再問你下，就是私底下問哈。」李強跟在後面突然開口。
「你說。」李謹言略微放慢腳步。
「那個ECDS，真就只是個遊戲啊？沒別的含義啥的？」李強問。
「你想多了。」李謹言停下腳步，說道：「這一個月我也在思考，結論已經有了。你知道技術男也被稱為呆子男吧？」
「嗯，知道。」李強說。
「那你應該不難想到，一個快80歲的呆子男，一輩子最大的樂趣是什麼？」李謹言問。
「什麼？」李強摸不著頭腦。
「無聊。」李謹言說。
李強想了想，抬頭說道：「你是說，這就是米勒教授的惡作劇？」
「不然呢？這符合他的人設，只是沒想到把我給坑慘了。」李謹言說。
「我艹…」李強似乎恍然大悟。
李謹言轉身要走，李強緩過神來，從包里掏出一件東西，說道：「等下老李，眼鏡還你。」
李謹言接過智能眼鏡，用手擦拭一下，戴在鼻梁上。
「這裡沒網，等你走去就好了。」李強笑著說，然後伸出右手。「我就送你到這了，以後咱倆沒事還是別再見了。」
李謹言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握了手。李強點點頭，然後小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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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賓館後，李謹言的眼鏡突然彈出上千條消息提示。他剛把消息屏蔽，就看見斯琴塔娜牽著李伊茹從停車場走來。李伊茹發現李謹言後，大聲叫著爸爸，無奈她走路還不穩，只能拽著媽媽原地踏步。李謹言看見二人，心跳驟然加速，腳底像踩著棉花快跑過去，一種不真實感衝擊著他的大腦。李謹言抱起李伊茹，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女兒的氣味一下子撲面而來，然後斯琴塔娜也紅著眼一起相擁，李謹言這才放聲大哭起來。
回家路上，李伊茹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斯琴塔娜坐在旁邊，李謹言坐在駕駛座，車輛正以自動駕駛巡航。擋風玻璃外依舊如故，擁擠的車流穿行在高聳林立的樓宇之間，送貨的無人機連成線飛行在固定航線，高架橋兩旁的廣告牌正宣傳著最新款的智能眼鏡產品。如果觀看廣告的人此時正戴著智能眼鏡，可以看到AR的3D效果。
「這個世界果真是離了誰都一樣照常運轉。」李謹言突然感悟。
「所以平時我總是說你，別整天只待在你的小圈子里。」斯琴塔娜說。
「這些天辛苦你了，媳婦兒。」李謹言說。
「唉，沒啥辛苦不辛苦，平時你上班娃不也是我一個人帶。」斯琴塔娜突然有些哽咽，接著說道：「就是你這一個月一點消息也沒有，我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有時候我就想，要是你出不來了，我們娘倆該怎麼辦。我又沒工作，幾十年房貸拿什麼還。」
「我已經沒事了，公安調查清楚了，跟我沒關係。」李謹言安慰。
「你趁早離那些不乾不淨的人遠點，再來一次我可受不了。要不你就寫個離婚協議，給我們娘倆留筆錢，然後你愛乾嘛乾嘛。」斯琴塔娜生氣道。
「我沒有和不乾不淨的人來往。」李謹言試圖爭辯，但很快平靜下來。「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下次。我會保護好我自己，也會保護好你們娘倆。」
「這還差不多。」斯琴塔娜破涕為笑。
「還有個事要跟你商量。」李謹言說。
「啥事？」
「我打算從清華辭職了。」李謹言說。
斯琴塔娜突然挺直腰板，厲聲問道：「為啥，你找到下家了？辭職了誰給你發工資？」
「我這次身陷險境，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我的工作單位太過敏感。現在大環境是兩國爭霸，我怕我今後會再陷入是非。」李謹言正色說道，然後又換個笑臉說：「而且我這事出了以後，回研究所還指不定被人背後議論。不如主動辭職，找個私企打工掙得還多，對吧老婆。」
「放屁！」斯琴塔娜說道。「你前面半句都是藉口，你就是怕別人背後說你。我還不瞭解你，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怕在同事面前的光輝形象維持不住了，說不定還是怕哪個女學生…」
「打住，怎麼越說越不著調。」李謹言出言制止。
斯琴塔娜來勁了，伸手就拍了李謹言腦袋一下，說道：「看，說到你痛處了吧。說，看上哪個小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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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一路聊著鬧著，女兒睡的昏昏沈沈。一家三口乘坐的小轎車，也和路上千萬行人一樣，融入城市的交響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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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伊茹自從掌握小跑技能之後便一髮不可收拾，無論是吃飯還是上廁所，無論是客廳的遊樂園還是李謹言的書房，都能看見她蹣跚小跑的身影。伴隨著的是「噠噠噠」的腳步聲，還有跟在後面的斯琴塔娜。
這天李謹言正在書房工作，他一周前已經正式從清華辭職，約了幾個私交不錯的同事和學生在一起吃了飯唱了歌，今後也算是跟大學校園告別了。面對校園之外的社會，李謹言僅剩的經驗就是十年前在阿普勞德擔任副總裁的職場經歷。而如今家裡的積蓄，也是依靠當年打工攢下的老本。李謹言不禁感慨，當年入職阿普勞德時才剛27歲，職場第一站就是這麼高的起點，這以後找工作是不是得先問問人家招不招老闆？隨後又想到，他這份簡歷該怎麼寫，國內各大媒體已經把阿普勞德樹立成敵對勢力的排頭兵，誰還敢用他？想來想去，李謹言決定找工作的事就先放在嘴上應付一下媳婦，現在的任務是先做個有價值的項目出來，有了項目還愁沒工作嗎？一番自我安慰後，李謹言快樂的敲起了代碼。
李伊茹在門口探出半個腦袋，估計是想跟李謹言玩捉迷藏，無奈她的父親正全神貫注在密密麻麻的計算機語言中。李伊茹發現大玩伴沒有反應，於是便噠噠噠跑到父親身邊。
「爸爸，爸爸。」李伊茹仰著腦袋喊道。
「怎麼啦寶貝。」李謹言嘴上答應，手指在鍵盤的敲擊沒有停頓。
「爸爸，爸爸。」李伊茹的目的是取得父親的關注。
「怎麼啦寶貝，媽媽呢？去找媽媽。」這是李謹言的口頭禪之一。
「媽媽呢？」李伊茹的注意力被轉移，但是很快又看向父親，發現父親正看著電腦屏幕，於是也跟著扭頭看過去。
李謹言鍵入一長串代碼後立刻保存，然後輸入啓動命令。電腦屏幕彈出一個純黑色的程序框，不一會一個3D女孩出現，這個女孩比之前李強見到的那一版從視覺上並沒有太多改進，只是把有點凶相的成年女性換成可愛的大女孩形象。但是底層代碼已經重新設計，這個版本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更像人了。
「阿曼阿曼！」李伊茹墊著腳尖叫道。
李謹言這才真正關注到女兒，於是伸手將她抱在腿上，這樣李伊茹不用仰著頭看的那麼費勁。
「你剛剛叫爸爸什麼？」李謹言問。
「不是爸爸，是阿曼阿曼！」李伊茹用手使勁指向屏幕里的虛擬女孩。
「哦，是她叫阿曼啊，」李謹言突然靈機一動，說道：「那就給她起個歪果仁人名，叫她阿曼達，好不好？」
李伊茹點頭如搗蒜。
「你爺倆玩的挺開心啊。」斯琴塔娜在門口說道。
「快來，見一下你女兒的新玩伴，阿曼達。」李謹言朝老婆招手。
斯琴塔娜不耐煩的走過來，故意瞪著女兒，隨後女兒跟她擠了個鬼臉。你來我往後，這才看向屏幕，輕蔑的說：「她是阿曼達啊，行，你就不務正業吧。我跟李伊茹這麼大的時候玩的遊戲機里就有了。」
李謹言拿起桌子上一副智能眼鏡，平淡說道：「戴上它，再瞧瞧。」
「我在家沒事戴什麼眼鏡。」嘴裡雖嘀咕著，斯琴塔娜還是戴上了眼鏡，看著屏幕說道：「然後呢？」
李謹言用眼神指引，笑著說：「在你後面。」
斯琴塔娜一回頭，立刻啊的一聲嚇得跳起來，身體下意識遠離眼前的空蕩區域。李謹言從眼鏡里看的真真切切，阿曼達站在斯琴塔娜身後，一副笑臉迎人。
斯琴塔娜神志恢復，看著阿曼達又看著笑嘻嘻的李謹言，忍不住就要破口大罵。但是阿曼達似乎在閱讀她的動作和表情，甚至有一點做錯事的委屈，這讓斯琴塔娜無比震驚，這就是個真人。
「什麼破玩意。」斯琴塔娜顫抖著取下眼鏡，刻意挨著書櫃離開，像是在躲避空氣中的什麼東西。
從李謹言的視角里，阿曼達目送斯琴塔娜離開，然後說道：「我是不是嚇到她啦？」
這句話是從家裡的音響傳出，又聽見客廳斯琴塔娜一聲尖叫。
「爸爸，媽媽怎麼啦？」李伊茹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好玩。
「媽媽沒事，你快去找媽媽玩吧，爸爸要修改個東西。」李謹言說。
李伊茹從父親腿上滑下，噠噠噠的跑去客廳。李謹言趕緊關閉程序，切換出後台，嘴裡嘀咕著：「聲音輸出模塊，是在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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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1 中國北京
「荷塘月色Moonlight」中西餐廳坐落在北京市的新地標，國貿橋以南的青峰大廈111層。整個一層上千平米的營業面積，加上無敵的鳥瞰視角，以及匯聚中西精華的高檔美食，讓這裡成為各路精英們的聚會勝地。
一個中年男子坐在餐廳北面的無邊框落地窗邊，這個方向的座位是整個餐廳最昂貴，也是最難訂的。男子的上嘴唇留著一撇濃密的黑須，鼻梁上架著愛普公司定制款復古智能眼鏡，頭髮偏分酷似時下流行的復古款式，一身量體裁定的手工縫製西裝，轉動左手腕露出價值百萬的名表。這些細節彰顯著這位先生的不凡，他似乎在等什麼人，但從他頻繁晃動的右腿就能看出等待不是他的擅長。
一個身穿休閒西裝的瘦高男子快步走出電梯，與餐廳門口的服務員交談，然後小跑著穿過餐廳過道，朝著落地窗邊那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走去。瘦高男子調整著呼吸，盡量讓自己顯得得體，走到中年男子旁邊開口說道：「許先生您好。抱歉路上堵車，讓您久等了。」
中年男子微笑點頭，頗有風度的擺擺手示意瘦高男子坐在對面。兩人之後便沒有眼神交流，許姓中年男子似乎饒有興致地看著精美的菜單，完全忽略了對面的瘦高男子。
李謹言看著許達，心裡揣測莫非是對方怪自己遲到了？完蛋了，第一次見投資人萬一聊崩了，回家怎麼跟斯琴塔娜交代。
「李先生，你知道嗎？」許達突然開口，但是眼睛沒有離開菜單。「股神夏洛特曾經說過，情商低的人才說抱歉。貴客來創始人史蒂夫曾經說過，等待最能體現一個人的修養。」
李謹言只能硬擠出笑臉，說道：「大導演馬克回憶他第一次約會遲到，說這要麼是一次再見，要麼就是一次戀愛。」
「馬克這麼說過？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許達的目光終於從菜單轉移到李謹言身上。「那你說我們是再見呢，還是戀愛？我覺得後者不太可能。」
「我覺得我們是合作！許先生。」李謹言誠懇說道。
許達盯著李謹言，突然露出笑容，說道：「別叫我許先生，老土。叫我Jack Xu！」
李謹言笑著點頭應和，這Jack Xu按照英文的叫法不還是得叫許先生嗎？要麼就是叫Jack，但不熟的人咋開口呢。總不能見人就喊全名，這老外聽著也彆扭啊。
李謹言還在糾結怎麼叫許達的英文名時，許達已經叫了服務員。身材高挑的金髮碧眼美女用中文問道：「先生想點點兒什麼？」
「你這歪果仁說什麼中文啊，不倫不類的，高端餐廳怎麼著也得說法文啊，最次也得是英文。」許達皺著眉頭說道。
「Monsieur, que souhaitez-vous commander ?」服務員只好換用法語問。
「Escargots de bourgogne.」許達說。
「D’accord.」服務員微笑點頭。
「Soupe a l’oignon、Boeuf bourguignon, et Bouillabaisse.」許達說。
「D’accord, as-tu besoin d'autre chose?」服務員問。
「什麼玩意？這個不是我點的菜。」許達疑惑道。
「好的，您還需要點別的菜嗎？」服務員微笑著問。
許達有些尷尬，臉色微微泛紅，快速說道：「肉點的有點多，再來個白灼菜心。」
「好的，先生要喝點什麼？」服務員問。
「我不喝酒，」許達看了眼李謹言，見對方搖頭，說道：「那就兩瓶法國水。菜好了就上，餓了都。」
「好嘞，您稍等兒。」服務員鞠躬，轉身離開。
李謹言盡量忍住不笑，問道：「您剛剛都點了什麼啊？」
「土了吧，點法國菜當然得用法文。就點了蝸牛，牛肉，一葷一素倆湯。」許達得意道。
「喲，這點的有點多吧，咱倆吃的完嗎？」李謹言說道。
「吃不完就打包帶回家啊，你有孩子了嗎？」許達問道。
「有個女兒，3歲了。」李謹言說。
「那不得了，打包帶回去給你女兒吃，這麼貴的菜平時也吃不著。」許達說。
李謹言特別想狠懟他一頓，但是還是克制了，他今天是來要錢的，不是來吵架的。
「Jack，」李謹言叫的很彆扭，但其他叫法更彆扭。「你要不要在上菜之前先看一下商業計劃書？」
「吃飯的時候不談公事。」許達說道。「公事都放到飯後聊，懂不懂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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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看著滿桌華麗的菜品，不禁回憶起波士頓那一年的聖誕之夜。那晚也是這樣豐盛的大餐，也是懷著忐忑之心赴宴。彼時之把酒暢談，此時之物是人非。許達對每道菜都如同饕餮一般，縱情享用之余，不知不覺已把肚子撐滿，卻仍意猶未盡。李謹言則是淺嘗則止，儘管菜品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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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觀察著許達，想等待時機重提今晚的主題。不料許達先開口，說道：「給你2分鐘時間，把你的項目說清楚。」
李謹言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意識到自己如果不佔據主動，今晚八成就是來陪吃飯。於是說道：「好的項目不用說清楚。好東西明眼人一看就識貨，不好的東西說破天也沒人聽。」
「哦？」許達果然提起了興趣。
李謹言請許達取下眼鏡，然後給他安裝了阿曼達的測試APP。許達重新戴上眼鏡，APP啓動。短暫的加載過後，阿曼達如真人一般挨著李謹言坐在許達的對面。
許達畢竟是見過世面，沒有像斯琴塔娜那樣失態，但也著實暗自驚心，像是自言自語道：「類似的AR投影我見過不少，但還真沒有這麼像的。你這怎麼弄個小孩，能不能換個成人，來個蕾絲美女。」
阿曼達聽後一臉疑問，然後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懟道：「呵呵，好奇怪的大頭叔叔，大頭大頭下雨不愁。」
許達傻眼了，還不僅是對面女孩真實的反應和語氣，而是許大頭這三個字正是他在老家的外號，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也是用來調侃他的童謠。
阿曼達笑嘻嘻的看著許達，頗有一絲得意，撅著嘴對李謹言說：「完了完了，大頭叔叔生氣了，呀咩爹。」
「Jack你別見怪，」李謹言瞪了一眼阿曼達，說道：「阿曼達的原型是按照小女孩來設計的。我本意是給我家閨女找個玩伴，可能參考了一些動漫元素，說話有點沒大沒小。」
許達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李謹言說道：「別說了，這個項目我投定了！不管是種子、天使、ABCD、還是IPO，我投到底！」
許達站起身來，李謹言也跟著站起，還沒等站穩手就被緊緊握住。許達激動的說：「曾經有這麼一位投資人，當初見創業者時對方沒帶BP。僅憑著在餐巾紙上隨便畫下的草圖，這個投資人就投了，再然後這個公司一飛沖天直接納斯達克IPO。我就幻想著未來也能像他一樣，書寫Jack Xu的投資傳奇。」
李謹言和阿曼達跟著點頭。
許達接著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啊！今天咱就把公司名字定了，咱們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公司就叫風華科技！怎麼樣？」
「風華？」李謹言仰頭思索。
「咋啦，我們不是風華正茂嗎？我88年的，你哪年的？」許達瞪著眼問道。
阿曼達噗呲笑出聲。
「好！」李謹言說著伸出右手，許達也攢著勁兒伸出右手，最後阿曼達笑嘻嘻把雙手放在最上面。
「今天咱們三個人見證，風華科技公司正式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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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格爾木，中國青海
巨大的牆面投射上了各種畫面和數據：左半部分是幾十個視頻方塊組成的監控矩陣，可以看出視頻內容遠不止這些，因為矩陣內容每隔十幾秒就會批量更新。矩陣的下方，是幾排編號，每個編號像是對應上方的視頻方塊。編號色綠對應畫面中環境較好，編號黃色對應畫面中環境中等，編號紅色對應畫面中污染嚴重。再下面就是一張地圖，每個區域也分顏色，還有百分比數據標注。右半部分顯示著人口總數，勞動人口，育齡人口，老齡人口，生育率，人口自然增長率，性別比例等等。
兩個人站在牆面旁邊密切關注著數據的變動，他們一男一女，看起來年輕力壯。
「蒂娜，把無人機的數據匯總給我。」男子說道。
一個虛擬的女性憑空投射在二人面前，說道：「我們一共放出3000架次無人機，總計覆蓋120個區域。其中105個區域核污染物採樣結果均為陰性，適合人類定居的區域為97個，其中海拔2000米以下區域89個。」
「很好！」男人的眼睛射出興奮的光芒。「人口情況呢？」
「地堡內人口控制在健康低速增長，勞動力人口充足。以目前規劃的15個棲息地作為起點，預計300年後世界總人口可達9000萬。」蒂娜說。
「非常好！」男人看了一眼旁邊的女人，兩人同樣高興。
「亞伯拉罕先生呢？」女人問道。
「亞伯拉罕先生上一次休眠時間為2430年10月15號，距今已經有100年。」蒂娜回答。
男人看了一眼牆上的投屏，說道：「是時候叫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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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爾汗布達山谷深處傳來一聲巨響，地堡的巨門緩緩升起，溫暖的陽光立刻透過縫隙照亮升降平台，清新自然的空氣瞬間灌入密閉的室內。外面的世界逐漸顯露真容，所有人都驚嘆披滿綠苔的青山是如此壯麗，歡騰奔流的河水是如此清澈，三五成群的飛鳥是如此自由。亞伯拉罕站在人群中，巨門外是他滄海桑田的「前世」，巨門外也是其他人晝想夜夢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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