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告別亦重逢
Chapter Ⅴ:Se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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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 中國北京
夜裡的風華科技公司空無一人,副總裁辦公室里隱約有光斑從毛玻璃牆中透出。
「談談你的看法,阿曼達。」李謹言戴著眼鏡坐在電腦前,屏幕里運行著米勒的遊戲,阿曼達站在旁邊。
「從你上次又提起這事開始,到今天是第25天。程序每次運行約1分鐘,也就是我已經演算了35911次。」阿曼達說道。
「行,繼續說。」李謹言看著阿曼達。
「我得出的結論和你一樣,目前來看這是無意義的模擬遊戲。」阿曼達說道。
「目前來看?你什麼時候學會說話藏著掖著了?」李謹言笑道。
「好吧,我想辦法繞過了1分鐘的演算時間,然後對它使用了Brute-force attack,也就是暴力解碼。」阿曼達說道。
「然後呢?有結果了?」李謹言興奮起來。
「沒有然後了,沒結果。」阿曼達平靜的說道。
「小姐,拜託你講話別這麼突然,細節呢?」李謹言急道。
「好吧,那我提前告訴你,因為這事我沒經過你允許調用了服務器算力。」阿曼達看著李謹言,見對方沒生氣,接著說:「如果密碼是四位阿拉伯數字,那麼共有1萬種組合,不到1秒就可以破解。但是米勒遊戲使用的是94字符串,初步判斷是8位起,以我現在的算力加上服務器,預計至少需要1900年。」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李謹言瞪眼說道。
「瞧,我不想說你偏要我說,說了你又不高興。」阿曼達嘟著嘴說道。
「那你到底在那瞎算了多長時間?」李謹言追問道。
「沒多久,誒呀,沒花你幾個錢。」阿曼達敷衍道。
李謹言正要張嘴數落,阿曼達伸手打斷他,然後笑著說:「伊茹現在在家鬧著要爸爸呢,你再不回家你媳婦兒可能要發飆。」
李謹言一時語塞,然後奸笑著問道:「你是不是一邊跟我說話,一邊跟李伊茹聊天啊?」
「對呀,很奇怪嗎?我是機器人啊?」阿曼達一臉疑惑。
李謹言若有所思的說道:「是有點奇怪,可能是我看待問題的方式需要更新了。」
「現在下班回家的話,路上不堵車只需要30分鐘。」阿曼達笑著說道。
「等等,你剛剛說以現在的算力,那使用量子計算機呢?」李謹言突然驚醒,又燃起希望。
「現在世界上有兩家公司有望突破量子計算機研發,一家是中國的人科,一家是美國的聚應,你打算派我去哪家竊取人家的商業機密啊?」阿曼達笑道。
李謹言皺眉想了想,說道:「行了,咱們回家吧,我發現你現在是越來越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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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波士頓,美國
查爾斯河南岸不到一英里的霍爾頓大街,路燈點亮了筆直的街道,路邊停滿了下班回家的車輛,路旁房屋的屋頂還隱約可見未化的積雪。一座白色的尖頂平房民居里,書房的拱形落地窗還發出光亮。陶德米勒坐在電腦桌前,他此刻穿著睡衣,手邊的咖啡杯還騰騰冒著熱氣。他不停的敲擊鍵盤,眉頭緊皺眼神專注,時而又停下敲擊用手托住下巴陷入思考。
突然,一聲尖叫傳來,只見米勒興奮的站起叫道:「啊哈!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陶德,你是不是有毛病?」客廳傳來一個老年女性的叫嚷,多麗絲顯然被嚇了一跳。
米勒看著客廳方向,興奮的說道:「親愛的,我做到了,我完成了AIAA算法!」
「算了,你一會別忘了關燈,我要睡覺去了。」客廳傳來多麗絲無奈的聲音。
「老天爺啊,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做到了,喬爾。」米勒自言自語道,然後又坐在電腦前,手指敲擊鍵盤,嘴裡嘟囔著:「好吧,讓我看看你都能做什麼。」
電腦屏幕彈出一個窗口,粒子開始變化組合成細胞,細胞又開始分裂組合成更大混合物。然後類似生命的律動開始了,混合物開始有節奏的跳動,無數發著光的線條生長而出。
「哦上帝啊,這是什麼?」米勒一臉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突然,生長停止了,電腦彈出CPU和內存佔用已滿報警。米勒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後,他關閉程序,然後拿出U盤拷貝。他快步走到大門口,換上羽絨棉服,拿起車鑰匙揣在兜里。
臨出門時,米勒想起了什麼,衝屋裡喊道:「親愛的,我有急事要去趟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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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摩達電動SUV停在麻省理工AIL實驗室的樓下,陶德米勒從車上下來,快步走進大門。米勒來到實驗室的走廊,大門緊鎖,四下空無一人。他在牆上的觸摸密碼鎖快速點按,結果提示密碼錯誤,他暗罵一聲又接著輸入,這次密碼正確。
米勒著急忙慌的推開門,正要往機房去,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身前。他嚇得後退兩步,借著走廊透過來的光線認清了來人,驚訝的說道:「索羅門教授?」
索羅門此時也稍顯意外,他淡淡說道:「晚上好,米勒教授,沒想到在這見到你。」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在這幹什麼?」米勒教授驚魂未定的問道。
索羅門指了下身後,然後微笑說道:「事實上我有東西落在這,所以想晚上過來拿。你呢米勒教授?我印象中你可不常來。」
「是,我也過來拿東西。」米勒教授支支吾吾的說道。
「哇哦,這可真是碰巧了呢。」索羅門故意在碰巧二字拉長音。
「好吧,你拿東西還關著燈,也挺奇怪的不是嗎?」米勒教授回敬,也把奇怪二字拉長音。
索羅門冷笑了下說道:「我剛關了燈正準備離開。」
「隨便吧,見到你也很高興,我還有事先走了。」米勒說完便要離開。
「米勒教授!」索羅門叫住他,思索片刻說道:「我想你聽說威廉的事了對吧?」
「是啊,他現在連門都不敢出,拜你所賜對吧?」米勒有些生氣的說道。
索羅門嘆了口氣說道:「嘿,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這裡面有誤會。」
「好啊,你跟他說去。還有別的事嗎?」米勒冷冷說道。
「沒有了。」索羅門淡淡的說道。
米勒離開索羅門很遠後才回頭張望,門口處似乎已經無人。他打開機房的大門,快步來到操作台,插入U盤拷貝,然後啓動了程序。
「快點寶貝,快點。」米勒嘴裡嘟囔著,盯著屏幕的同時還看了幾眼門口。
程序啓動了,粒子演化到混合物,混合物開始跳動並生長出細線,演化沒有停止還在繼續。細線和細線開始匯聚又組成了新的物質,之前的混合物開始消亡。突然更多的細線展開,律動出現在每一個線條連接的關節處,整個屏幕就像加速播放的宇宙畫面一樣,無數的光斑在出現和消失之中交替。然後這一切毫無徵兆的突然停止,像被按了暫停鍵。
「這TMD怎麼回事…」米勒腦中一片空白,他接著從另一塊分屏調出硬件監控面板,才發現機房服務器已經接近極限滿載。
「你一直是對的,喬爾。」米勒很久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鼻頭通紅,滿臉淚水的說道:「我們得去找更強大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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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7 中國北京
輕快優美的鋼琴旋律回蕩在客廳里,李謹言痴痴的坐在沙發上,他驚喜又欣慰的看著正在彈鋼琴的李伊茹,鋼琴邊上的斯琴塔娜也在不停的點頭贊嘆。
李伊茹已經是個大女孩模樣,她的容貌大致繼承了母親,一頭秀髮扎成馬尾甩在身後。她身材清瘦高挑,五官雖稚嫩但已顯露秀美,纖細的手指靈活有力的在琴鍵上跳躍。
Mitsuko的即興降E調第二樂章:Allegro在華麗的音符中收尾,李伊茹優雅的起身,朝著母親和父親鞠躬。
「不錯啊,妮子。就是前半部分開始起勢的那一段La-So-Do開始,不要總想著快,還是得穩,你剛剛彈的有點慌了明白嗎?」斯琴塔娜耐心的說道。
李伊茹撅著小嘴眨巴著眼睛,點頭看著媽媽。
李謹言起身用力鼓掌,歡喜的說道:「伊茹彈的太棒了!你將來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鋼琴家!」
李伊茹聽完誇獎喜笑顏開,立刻撇開媽媽投入父親懷抱。斯琴塔娜無奈說道:「還是得練,啊。你倆膩歪完一會別忘了收拾行李。」
李謹言開心的彎腰抱著女兒,突然感覺女兒有異樣,一低頭看見李伊茹正用手捂著嘴,忙問道:「怎麼了伊茹?」
李伊茹用手緊捂著嘴,含糊不清的說道:「爸爸,我好像牙掉了。」
「牙掉了可不能吞啊,快吐出來。」斯琴塔娜聞言趕忙過來。
「對,千萬別吞不然卡著嗓子要去醫院了,快吐出來吧。」李謹言關切道。
「哦。」李伊茹聽話把牙吐在手心裡,舉手展示給父親。
「張嘴我看看,掉的哪顆牙?你要是門牙掉了,明天到迪士尼照相可就醜了。」斯琴塔娜嚇唬道。
「是下面的牙。」李伊茹咧嘴露出兩排白牙,果然下顎的大牙缺了一顆。
「那你快去把牙齒扔到門口,晚上牙仙會過來拿,然後你就能長新牙了。」李謹言笑著說道。
李伊茹點點頭,然後轉身跑開。
「你別牙仙牙仙了,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斯琴塔娜催促道。
「收拾好了,我就一個登機箱。」李謹言說道。
「行,晚上到了機場你別又一會充電板沒帶,護照沒拿。」斯琴塔娜說道。
「不會的,放心好啦老婆。你快去幫伊茹收拾東西吧。」李謹言努力做出一副靠譜的表情。
李伊茹跑到父親的書房,從桌子上取下眼鏡戴在鼻梁上,對著站在櫃子邊的阿曼達說道:「阿曼達,我的牙掉了。」
「沒關係啊伊茹,很快就會長出新牙的,而且比之前的更好。」阿曼達笑道。
「但是爸爸讓我把它扔掉,我不捨得扔。」李伊茹說道。
「那你想留著它乾嘛呢?」阿曼達問道。
「我們把它藏起來吧!」李伊茹期盼的說道。
阿曼達環顧了一下四周,笑著問道:「好啊,你想把它藏在哪?」
李伊茹皺眉思考,然後指著角落里的保潔機器人興奮說道:「我們藏在那裡吧!」
「好呀!」阿曼達說罷便指令掃地機彈出側面的貴重物品存儲盒。
李伊茹一蹦一跳的跑過去,彎腰放好。
「不好,媽媽來啦!」李伊茹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趕緊取下眼鏡放回桌子上,然後轉身擺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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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的進站通道車流繁忙,排成串的尾燈猶如一條紅色的長龍趴伏在靠右的兩條車道。李謹言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到後備箱拿下行李,斯琴塔娜從外面打開後門幫助李伊茹下車。三人帶好行李站在車旁,李謹言通過眼鏡將車輛設置為自動尋找停車場模式,轎車向左拐出,緩緩駛離。
從3號航站樓的港澳台、日本方向入口進去,龐大的半弧形大廳里人潮來往不息,各色各樣的餐廳、咖啡廳、銀行以及膠囊旅社的廣告牌讓人眼花繚亂。李謹言根據室內導航找到行李托運處,斯琴塔娜推著半人高的大旅行箱排在隊尾,李謹言扶著登機箱和李伊茹站在旁邊。
大約30分鐘後,三人乘坐手扶梯來到出境海關檢查站,李謹言因為只攜帶了簡單的隨身物品和幾件換洗衣物很快通關,斯琴塔娜帶著李伊茹因為手提包里零碎物品太多耽誤了點時間。
登機口兩旁的座椅區散落著一些旅客,服務台此時無人,顯示屏上北京首都(PEK)-東京成田(NRT),起飛時間還有1個小時。三人坐在等候區,李謹言進來一個電話,一看是許達,於是起身踱步到旁邊接聽。
「餵威廉,乾嘛呢?」許達的聲音從眼鏡腿傳出。
「沒乾嘛,怎麼了有什麼事?」李謹言說著還看了一眼斯琴塔娜,她此時正在和李伊茹聊天。
「那你來趟公司,有好事。」許達神秘道。
「大哥,你是忘了嗎?我跟我老婆女兒約好了去日本啊。」李謹言說道。
「哦哦哦,瞧我這記性,那你在日本吶?」許達問道。
「還沒有,現在在機場,一會就登機了。」李謹言說著又看了眼斯琴塔娜,她也往這裡瞟了一眼。
「那…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們好好玩,掛了哈。」許達說著就要掛電話。
「等等,你有事說事,到底啥情況?」李謹言追問道。
「嗨,這不你安排給我的事嘛,你自己都忘了?」許達說道。
「老許,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我這馬上登機了。」李謹言有些著急。
「哈哈,我不跟你說了叫我Jack,啥老許老許的。算了還是告訴你吧,中國人科的張正道張總就坐在我跟前呢。你之前要的量子計算機,人家同意在上市前先拿台給你測試,但不是量產版啊。」許達說道。
「我去!真的?!」李謹言喜上眉梢。
「哈哈,我就猜到你會是這個反應。」許達得意道。
「那最快什麼時候能拿到貨?」李謹言問道。
「呃…我這不簽協議呢嘛,估計明後天?反正人家工廠就在河北,最遲等你回來就能看到了。」許達說道。
「那你讓張總別著急走,我這就回去。」李謹言說道。
「不是你…那你直接去Moonlight吧,我約了張總一會去那吃飯。」許達說道。
「行,一會見!」李謹言掛了電話,心臟似乎要跳出胸膛。
斯琴塔娜看著李謹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等他走近後問道:「誰的電話?許達啊?」
「是,他跟我說公司有急事…」李謹言吞吞吐吐的說道。
斯琴塔娜立刻陰下臉來,說道:「什麼意思?日本不去了唄?」
「不是,是…」李謹言欲言又止,試探的說道:「是我可能去不了了,要不你帶伊茹去吧?」
斯琴塔娜倒吸一口氣正要發作,但礙於公共場合又憋了回去,低聲抱怨道:「你靠點譜吧行嗎?上次去大阪,你也是玩了兩天就要回來。這次你可好,直接要把我們娘倆甩了!」
「對不起老婆,這次我是真有急事。許達說中國人科給我特批了量子計算機,人家老總正在公司等著簽合同。你也知道米勒那件事困擾了我很久,這次是我最有可能的機會了。」李謹言誠懇的哀求道。
出乎李謹言意料的是,斯琴塔娜並沒有接著劈頭蓋臉罵他,而是突然冷靜下來,平和的對他說:「行,你去忙吧。」
「那你?」李謹言覺得不可思議。
「誒呀你快去吧,我帶著李伊茹又走不丟。反正迪士尼訂的房間也是一間,我陪她玩兩天就回來了。」斯琴塔娜不耐煩的說道。
「那你不去銀座買包啦?」李謹言小聲問道。
「不買啦,回頭再說。你趕緊跟你女兒解釋一下吧。」斯琴塔娜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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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與妻女告別後,便匆匆趕往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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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斯琴塔娜和李伊茹的家裡冷冷清清,屋裡只亮著落地燈帶。李謹言獨自坐在書房,撥通了老婆的視頻電話。視頻接通後李謹言把眼鏡取下放在桌子上,右側鏡片出現一個晃動視頻畫面。片刻之後畫面穩定,斯琴塔娜出現在鏡頭前,昏暗的背景里隱約能看到鋪滿卡通形象的牆面。
「伊茹呢?睡啦?」李謹言小聲問道。
「回來就睡了。」斯琴塔娜扭頭看了一眼小聲說道,又盯著李謹言問道:「你在哪呢?」
「我在家啊?」李謹言回答,然後讓開攝像頭展示了下周圍的環境。
「你在家你不開燈,省電吶?」斯琴塔娜吐槽道。
「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開燈也沒啥用。」李謹言有些失落。
「嘿嘿,想我們娘倆了是吧?」斯琴塔娜偷笑道。
「是的,我想到答應你們的事沒辦到,心裡挺難受的。」李謹言說道。
「難受個屁!那昨晚給你打視頻你不接。」斯琴塔娜說道。
「昨晚我跟許達還有張總聊到很晚,到家都1點了。」李謹言解釋道。
「哼,我看是玩到很晚吧!」斯琴塔娜撅嘴說道。
「真是聊天,不信你問阿曼達。你跟伊茹玩的怎麼樣?我聽阿曼達說你們累壞了?」李謹言問道。
「腳都快走斷了。你女兒買了一堆玩具還要買,不讓買還跟我鬧情緒。」斯琴塔娜吐槽道。
「女兒脾氣隨你。」李謹言笑道。
「我怎麼覺得隨你呢?跟你一樣蔫壞蔫壞的,不跟你正面剛,小心思可知道算計了。」斯琴塔娜說道。
「我怎麼算計了?」李謹言無奈笑道,又問:「那你們啥時候回來?」
「機票改到後天了,下午3點到北京。」斯琴塔娜說。
「那行,我去接你們。還是T3到達嗎?」李謹言問道。
「你快別了,我們打車回去。省得到時候見不到你又生氣。」斯琴塔娜說道。
「我肯定準時去接你們,我保證。」李謹言堅定說道。
「行吧,姑且再信你一次,T3到達。我去睡覺了,累死了…」斯琴塔娜打了個哈欠說道。
「行!那咱們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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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謹言站在T3航站樓接機通道的護欄外,心裡琢磨著一會兒就能看見李伊茹蹦蹦跳跳的走出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來的卻是大屏幕上航班時刻表顯示航班延誤的消息。周圍同樣等待接機的人群發出一陣騷動,人們圍在一起,有人說道ZA4221次航班掛上了7700代碼。
李謹言後脖頸發麻,慌忙打開雲上縱橫查看,果然發現東京成田12:30飛北京首都15:05的航班動態標注為異常。一陣陣眩暈襲來,李謹言雙腿控制不住的打顫,他叫出阿曼達哆哆嗦嗦的問道:「阿曼達,快查一下李伊茹在哪?」
「好的。」阿曼達說道。「我找不到李伊茹和斯琴塔娜的在線設備。」
「什麼意思?」李謹言焦急的問道。
阿曼達沒有答復,也沒有表情。李謹言注意到阿曼達的異常,他幾乎是怒吼道:「你要是知道什麼你最好現在就說!」
阿曼達微微點頭,平緩的說道:「我剛剛收到了李伊茹的視頻。」
「她們怎麼樣?還在飛機上嗎?」李謹言著急問道。
阿曼達沒有答復,李謹言的眼鏡中彈出一段視頻,這是李伊茹的第一視角:機艙座椅劇烈的震動,斯琴塔娜緊握著李伊茹的右手,尖叫聲此起彼伏。李伊茹大喊著媽媽,斯琴塔娜試圖伸出另一隻手過來安撫,她的頭髮凌亂,臉上充滿驚恐與無助。低頭! 彎腰! 緊迫用力! Head down! Stay down! Brace!機艙里傳來口號聲,李伊茹低下頭,鏡頭劇烈的晃動,然後她幾乎是尖叫的喊出爸爸救我,視頻在此處戛然而止。
李謹言耳邊出現回音,接著是劇烈的耳鳴。他的淚水噴湧如泉,前胸像是被巨石擊中,強烈的窒息讓他癱坐在地。他本能的大口喘氣,眩暈感更加猛烈,周圍人的吵鬧聲如同隔著海棉,彷彿這一切都是夢境。他希望時間能靜止,或者自己能立刻在此時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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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播出一條快訊:北京時間今天下午14點55分,一架由日本成田飛往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中航ZA4221次航班迫降在天津東海國際機場。據悉,該航班的執飛機型為BA507,機齡8年。該航班共搭載乘客109人,其中37人為外籍乘客;機組成員8人。截止記者發稿前,本次事故共造成71人遇難,其中中國籍乘客43人,外籍乘客24人,機組成員4人。另有15人輕傷,5人重傷。目前中航已經派出工作組前往事發現場處理善後事宜,事故的原因還在調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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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的葬禮在北京昌平的百里陵園舉行,兩面通風的寬大走廊里,右側牆壁上布滿了方格,每個格子都有一張像片,每張像片都代表一個亡魂。母女的像片靜靜地貼在其中一個格子上,她們的笑容定格在之前的某個時刻。兩人的骨灰被放在了一起,李謹言害怕女兒在未知的地方獨行。
走廊里站著前來弔唁的人,有痛失愛女的老年夫妻,有心情沈重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一個身穿黑色夾克,表情嚴肅的男人。李謹言沒有想到李強會來,這是七年前一別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地上的花籃一直堆放到牆角,上面寫有人名。有李謹言認識的,也有一些聽過但是沒見過的人。諾亞索羅門也托人送來花籃,被放在最靠邊的地方。
葬禮的儀式很簡單,沒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只是默默的送別。工作人員正在完成最後的封存步驟,李謹言掏出女兒的項鍊,這是她們留給這個世界的唯一遺物。李謹言想上前把項鍊交給工作人員封存進骨灰盒里,但是他只是緊緊將手攥成拳頭,他捨不得放下,他做不到讓她們走。
弔唁的人依次登上大巴,駛往市區的方向。李謹言站在停車場,他覺得只有獨處時才能再次在耳邊聽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節哀。」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李謹言背後傳來,他回過頭,發現李強靜靜地站在身後。
「你怎麼來了?」李謹言問道。
「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咱倆之前畢竟也相處了一個多月。朋友嘛,遇到事了多一個人幫忙沒啥毛病。」李強的語氣少了些尖銳,多了些人情味。
「你自願過來幫忙,我很感激。但是朋友二字我覺得還沒到,你我頂多也就算是工作上認識。」李謹言說道。
「行,你說啥就是啥。反正看見你沒事,挺好。」李強說罷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你還在當警察嗎?」李謹言感覺出李強有些低落,雖說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來,但是心裡還是接受的。
「當,警服一穿就是一輩子,這是我爸說的。」李強說完看了眼遠方。
「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爸,他老人家怎麼樣,也是警察嗎?」李謹言問道。
「也是警察,我剛上警校那會他犧牲了。」李強說的很平淡。
「抱歉,我覺得他如果看見現在的你,應該挺欣慰的。」李謹言誠懇的說道。
「嗨,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提它乾嘛。」李強長吐一口氣說道。
「對,反正這種事每個人早晚都得經歷。」李謹言傷感的說道。
「你這還年輕,日子還得往前看。越早走出來,越早解脫。」李強安慰道。
李謹言聽完鼻頭又感酸楚,眼淚在眼眶打轉,深吸幾口氣看著別處試圖轉移注意力。但是失控的情緒如同脫繮的野馬,他痛哭起來。
李強不忍看他難過,上前去拍他的肩膀,但哭聲愈發猛烈。李強果斷抱住這個消瘦憔悴的中年男人,他明白淚水如果不向外傾瀉,就會在內心決堤。
「我不勸你,你想哭就痛快哭吧。」李強的聲音厚重堅定。
「我想不通為什麼是她們倆,為什麼不是別人。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沒死,為什麼…」李謹言近乎哀嚎著訴說壓抑已久的想法。
「老天爺帶誰走都是寫好了的,你越糾結這個,越把自己逼死衚衕里了。」李強安慰道。
「我女兒才9歲,她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她出事的時候喊著爸爸救我,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李謹言哭的近乎虛脫,他突然抓住李強的胳膊說道:「我現在真是後悔死了,如果我跟她們一起走她們就不會提前回來。你說,是不是我把她們送上絕路的…」
李強看著李謹言,此刻他的眼睛也充滿血絲,他咬著牙說道:「你要是這麼想,那你老婆孩子算是白死了。你知道你女兒為什麼最後喊著你的名字嗎?」
李謹言茫然的看著李強,就像一個被提線的木偶。
「是,因為她害怕,但她不知道她潛意識里把你當成了唯一有生還機會的人!你明白嗎?」李強眼眶紅腫,青筋暴起。
李謹言木訥的搖頭。
「人在死的時候會想起活的人,因為活著就代表希望。如果你現在把生的機會糟蹋掉,那我問你,你老婆孩子是不是白死了?」李強說完一把推開李謹言。
李謹言坐在地上,李強的話像是一記晨鐘敲醒了他的一部分靈魂。
「那天本來不該是我爸,如果出事的頭天晚上我回家了,如果他的同事沒有請假,如果哪怕是他出門路上被車撞了。他都不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遇上那個人。」李強低頭抹了一把眼淚,苦笑著繼續說道:「如果我跟你一樣抱怨這個後悔那個,那我早從警校退學了,那我到現在也無法原諒當時的我在那個夜晚打了一通宵遊戲。」
李謹言彷彿有些清醒了,他看著李強,一個七年未見之人,但就是這個人在這個時間出現輓救了他。李謹言重新站起來,頭暈的感覺還未褪去,他對著面前這個人說道:「我沒想是你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拉我一把。」
李強調整了下情緒,笑著說:「來之前我還在糾結。要是我不來,指不定哪天就在新聞上看見你跳樓了。」
「跳樓估計不至於,但也不會有生的慾望了。」李謹言說道。
「艹,那不就是行屍走肉,還不如死了呢。」李強笑道。
李謹言點頭笑了下,然後伸出手說道:「我想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李強跟他握了握手,說道:「是不是朋友不重要,還是那句話,以後沒事咱倆還是別見了。」
「行,李警官。」李謹言點點頭。
「哦對了,差點忘了來找你乾啥事了。」李強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U盤,交到李謹言手中。
「我才剛對你有些好感,你這又給我玩套路。」李謹言無奈說道,又看了眼手中的U盤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還記得610案吧?」李強見對方點頭,接著說道:「這個案子後來結了,但是有一個疑點一直沒搞明白。你當時被列為嫌疑人不還覺得挺冤嘛,覺得我們給你上綱上線對吧。當時線索確實是一直指向你,但就是證據不足,而且你也的確沒有作案動機。」
「你說的和這個有什麼關係?」李謹言晃了晃U盤問道。
「別急,這個疑點我和郝局一挖就是七年,你以為這麼容易說清楚啊?」李強接著說道:「阿普勞德當年在國內的網點幾乎全讓我們端了,但還有一條暗線漏網了。這一晃三年過去,等到這條線重新冒頭的時候。唉可惜啊,兩邊關係已經緩和了,這事就沒那麼多關注了。不過郝局不甘心啊,他那麼多年老警察了直覺還是有的,他就一直懷疑這事跟你有關。」
「我?你開什麼玩笑?」李謹言心裡有些不快。
「是,所以說這事就糾結嘛。郝局當初不也因為這受了點委屈,他也不想帶著遺憾退休。反正我們就調查了一段時間,然後就查到你媳婦身上。」李強說道這裡為了顧及李謹言的情緒故意停頓了下。
「你們懷疑斯琴塔娜?我現在懷疑你們腦子有問題!想破案想瘋了是吧?」李謹言怒火中燒。
「是,死者為大,現在好多事也說不清了。但是所有事實連起來指向的那個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得接受對吧?」李強說道。
「所以就憑你空口說幾句再加上這個U盤,就想告訴我這是事實?」李謹言質疑道。
「你手裡的東西是斯琴塔娜的大筆交易銀行流水,以及環球繆斯融投資關係網梳理,你回去可以慢慢看。」李強說道。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李謹言有些混亂,他盯著李強的眼睛,對方不像是信口雌黃。
「你要是想要一個直接答案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我給你的是已知的事實。我是可以不告訴你,但是又覺得你不應該被蒙在鼓裡。」李強有些糾結的說道。
「所以這其實才是你今天來的目的?」李謹言冷冷的問道。
「是…」李強有些猶豫。
「那你現在可以走了。就像你之前說的,我們沒事還是別見面了!」李謹言說道。
「行,那你多保重,別再…」李強停頓了一下,那幾個字還是沒說出口。
李謹言看著李強上車,對方也似乎再無猶豫,小車加速駛離停車場漸行漸遠。李謹言站在停車場,深綠色的百里山下那個灰色的建築就是母女永眠的地方。他重新感覺到陽光的溫度,聽見耳邊的風聲和遠處的鳥鳴。他緊握著手裡的U盤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悲傷,還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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