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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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我⋯⋯可以醒來嗎？我⋯⋯應該起來嗎？我⋯⋯為什麼還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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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依照計劃，本應該都不用在天亮時醒來，也不用再去學校了。是不是要再試一次？

突然天花板傳來令人煩躁的聲音，迴盪在房間。

『吃熱狗蛋餅好不好？』

他坐起，捂著臉。

「不好都不好。」聲音很細，溶進清晨的微弱光線裡。

王正一還是起床了，洗漱後離開只有他孤身一人在的家。走在路上，早晨的風已有涼意，他的忍耐也不算白費，這不是就忍耐到夏去秋來了嗎？忍耐著到畢業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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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時他們一起被叫到辦公室，去的路上王正一忐忑不定，猜想是不是這次段考，他以一分之差沒考到第一名的關係，腦海不斷浮現被責罵的聲音。

「怎麼那麼粗心。」、「媽媽對你很失望。」、「不是只有彈琴，功課也必須要第一才行。」、「為什麼辦不到。」

話語化成腳鐐緊緊銬住他，彼端連著顆顆數不清的大鐵球，地板支撐不了這重量，下沉、下沉、連同他的人不斷下沉，好想就這樣睡在深深的坑裡，阻絕一切不用再聽到任何聲音。

走在前方的夏曦優，回頭拍胸脯向他保證，說：「放心啦，才不會有事！頂多就是愛校服務，打掃落葉。這個我很有經驗。」見後方的人沒有反應，他走近側身彎腰查看，王正一又再發呆了，不知怎麼眼睛泛著水光，他拉起手腕直接把人拖走。

辦公室等著他們的，除了班導還有另一組不認識的師生。

「你們倆上個月，是不是有到琴房，還塞了這個在鋼琴裡？」

班導拿出半張充滿摺痕的英文封底，角落貼著夏曦優的姓名貼。

「是王正一放的。」夏曦優秒回。

班導問：「正一是你放的嗎？」

王正一低頭不語，另一位老師開口說：「怎麼可能是王正一，他練琴都來不及了。」

「他沒有在練琴啊，他在睡覺叫不醒，我等無聊才放的。」夏曦優不假思索地就順著說出真相。

班導聽到也不生氣，平靜的說：「不管誰放的都不能沒申請就進琴房，你們下禮拜的週會一起去愛校服務。」他把封底還給夏曦優，「正一留下，你們兩個先回教室。」

一起出來的女同學，在走廊向夏曦優搭話。

「那個⋯⋯學弟，你跟王正一很熟嗎？」

「很熟啊，我們是朋友。」

「沒想到是本人，半年沒看到他了。剛剛班導在講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

「他這學期才轉來，學姊之前就認識了？」

「之前常在比賽遇到，他幾乎都拿冠軍⋯⋯嗯⋯⋯」她靦腆地抓抓臉頰，欲言又止。

夏曦優發出讚嘆，「真厲害，他這次段考成績也很好。」

「功課也很好嗎？唉⋯⋯」學姊的表情一下子沉下來，「剛老師還在說，要勸他來讀藝才班。」

這時談論的主角王正一，從他們身旁抱書低頭默默快步走過。

「欸欸等我。」王正一不理會夏曦優，速度反而還更快，「學姊掰掰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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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從走廊彼端漸近，「你等等我啊。」沒有人停，也沒有人跑，急行的兩人距離忽遠忽近。

望著此景，謝承跟幾位同學喜滋滋的說：「我贏了，超過一個月。你是福利社跑腿十次、你是上次打到的金色裝備要給我、你⋯⋯你賭什麼去了？」

這群同學在賭王正一可以忍受夏日這個白目仔煩擾多久，聽到一句話說三次，他們拳頭都硬了。紛紛賭一個月內，王正一就受不了破口大罵或揍夏日幾拳，沒想到轉學生修養挺好。

確認完戰利品後，謝承說：「那下一個賭——夏日可以忍受王正一冷淡對待多久。」

依常人看到王正一的反應，應該要知難而退，但如果是夏日？同學們在腦內想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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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A

王正一推開夏日逃跑了。

夏日：「哈哈哈哈哈～～～」然後化為哈士奇邊跑邊吐舌追過去。

同學B

王正一一臉嫌棄說：「你好煩，離我遠點。」

夏日：「哈哈哈哈哈好。」然後化為八爪章魚直接黏王正一身上。

同學C

王正一完全不說話。

夏日自顧自發表長達三千字演說。從外太空講到行天宮。

眾人達成共識：「還是賭別的吧。」同學們開始同情王正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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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剛剛留你下來說什麼啊？你有什麼好被罵的嗎？」x3

「是給你手上那幾本書嗎？」x3

「你記得剛剛的學姊嗎？她......」

王正一把書本塞進夏曦優懷裡，「給你，不要跟我說話。」

三本書分別是『樂理模擬考試題二（國中）』、『每日鋼琴視奏』、『超資優聽寫(附MP3)』

「啊？那我也送你三本。」夏曦優從書包、抽屜拿出各一本。想了想，跑去後面座位抽屜裡抽出一本漫畫，對教室某處的同學喊。

「欸這本我拿走囉。」

王正一看著夏曦優拿過來的三本書。『英文二上』、『有趣好玩的摺紙時光』、『學姊請教教我(限)』。

看到第三本時，慌慌張張地把三本書又丟回去。

「哇哈哈哈噗噗哈哈哈——」

他的舉動讓夏曦優大聲笑出來，現在哪有人可以那麼單純，臉竟然紅的跟番茄一樣，他趴在桌上笑的流出眼淚。

謝承以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視線與王正一對上，他舉起拳頭比劃，以唇語說：「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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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節是體育課，班上剩下男同學在教室換運動服。謝承見王正一遲遲不更換，對他說：「學校有更衣室。」

「我帶你去。」夏曦優拿著喇叭加油棒大喊，接著對教室的其他同學喊「各位同學，今天有體適能哦。」

「吼。」「煩欸。」「你在該喔。」教室充滿噓罵聲，王正一沒等他帶路已經出了教室，夏曦優跟在後頭。

「欸欸不是走那裡，那邊是廁所。」

碰——門被關上了。

青空朗朗的涼爽秋季，拿來運動再好不過。謝承帶領同學們在操場旁做暖身操，「1、2、3、4、2、2、3、4⋯⋯」準備就緒後，體適能測驗就開始了。

夏曦優的坐姿體前彎成績不錯，跟同學的噓聲成正比。立定跳遠更是全班第一，大家的噓聲音量到達最高峰。

逼——哨子聲響起，所有人在老師指示下列隊，個個眼神死，該來的終究會來。

體育老師說：「最後一個項目了，操場男生跑四圈，女生跑兩圈。」

學生們哀聲連連，夏曦優倒是很開心「啪啪啪啪啪啪」大力地敲打喇叭加油棒，節奏喊著：「加油—加油—加油。」躲在一旁陰影處看戲。

在跑道上的謝承對夏曦優比出中指，隊伍魚貫步出，越跑越遠。

「你的手腕」他放慢速度跑到王正一身旁，「最好直接跟夏曦優說。」

「說什麼？」

「那瘀青開學就有了吧？」他指著夏曦優的方向「這白癡不是常拉你的手嗎？他力氣根本不知道節制。」

「謝承你指我幹嘛？專心跑啊，跑那麼慢是沒有金章的。王正一、跑起來阿跑起來阿跑起來阿。」夏曦優拿著喇叭加油棒大聲吆喝。

「他不跑嗎？」王正一皺眉問。

「他不用，這特權仔等我跑完就死定了。」謝承加速往前跑，並向遠處的人大喊，「你等著。」

王正一速度慢，漸漸脫離了隊伍，看著越來越少的背影，直到跑道剩下他一人，一句句的聲音傳入耳。

「別跟王正一玩，好無聊。」「只會彈琴的書呆子。」「長得好像女生好噁心。」「嘻嘻嘻。」「哈哈哈。」

拜託別再說了，這些事他都知道、都知道。此刻呼吸不喘了，腳步不沉了，他要跑一直跑一直跑

他要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

再一次。

就可。

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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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從後面抓住他，喧囂瞬間沉澱。

只有一人的聲音。

「四圈了你還跑，14分13秒，你連跑步都可以發呆啊？」夏曦優拉住他手腕「嗯⋯這成績，應該可以拿個金銀銅鐵⋯塑膠⋯紙獎章吧？」

咚——他跪坐在跑道，全身力氣像被掏空了一樣。

想說話叫夏曦優走開，卻喘的無法開口。想站起來，卻肌肉緊繃小腿痠痛的無法施力。

周遭同學們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來來去去，就他倆像座雕像定住不動。

上方被拉住的手腕傳來疼痛感。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要不要扛你到旁邊休息？」

怎麼扛？上次跟謝承談話，也是說要「扛」到保健室。

王正一沒有回話，夏曦優就當他同意了，一手握住雙手腕將人拉起，同時彎身另一手穿過雙腳間，順勢就把王正一以ㄏ字型扛在肩上了。

「啊好輕。」

他被放到陰影下的階梯看台，心裡還震驚著扛起人是那麽容易的嗎？

夏曦優遞來一瓶礦泉水，「要喝嗎？」又是那雙直視的眼睛。他迴避低下頭，伸出手掌攤開朝上接過水瓶。

休息一會，在旁邊踢著雙腳陪他的人，突然笑了起來，「欸我跟你說一個笑話。」

他轉頭過去，張嘴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煙火打不到星星？」自問自答，「因為星星會閃。」

「呵⋯⋯」秋風吹過。

微捲的髮尾隨風輕晃，那傻笑的側臉，讓王正一好像回到操場奔跑著，全身燥熱呼吸急促。輕轉就打開瓶蓋，他連喝好幾口水。

迎面吹來的風有點涼，心底卻浮現一絲暖意，如此的陌生，所以那般抗拒。秋天的天空好高好遠好清澈，他可以在這麼美的藍天下呼吸嗎？

等能站起來時，他聽了十幾個笑都笑不出來的「笑話」，夏曦優扶著他一路講回教室。終於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埋頭趴著不再搭理，夏曦優轉移了目標。

「欸謝承，你知道什麼東西遠看像水桶，近看像破一個洞嗎？」

「我只知道遠看像個人，近看腦袋破十個洞。」

「喀喀。」旁邊趴著的人，捏響手中的塑膠水瓶。

「說什麼？不懂啦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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