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德爾的灰燼 - 第六章：破繭而出的仇恨 (1)

　　陌生的天花板。

　　我在哪？

　　我剛才......不是......

　　不行，頭很痛......

　　「啊，醒了嗎。」

　　躺在床上的亞伯汗費盡力氣移動頭部，目光聚焦在不遠處的黑影，那黑影則逐漸聚成一名身穿黑衣，並戴著白色面具的男子。男子的臉完全被面具所遮蓋著，亞伯汗連他的雙眼也看不到。

　　「昏迷了三天，感覺好了些嗎？」男子坐在亞伯汗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問道。

　　「你......是？」亞伯汗用他沙啞的喉嚨發問，男子見此便協助他坐起來，並將一杯水遞給他。

　　亞伯汗用顫抖着的雙手接下水杯，讓水滋潤他的喉嚨。

　　「我的名字叫......雷吉斯。」面具男子雷吉斯說道，「你是？」

　　「亞伯汗。」亞伯汗疑惑的望向四周，「這裏是？」

　　「我的家。」雷吉斯回應亞伯汗的問題，「不過你真是幸運啊，居然生存了下來——在那人間地獄生存下來。」

　　「人間......地獄？」亞伯汗不解的望向雷吉斯，「發生了什麼事——」

　　亞伯汗的聲音戛然而止，劇痛入侵了他的腦袋，讓他重新回憶起那些痛苦的記憶——

　　我剛才在溫德爾村......村子被士兵所入侵......

　　我殺了其中一名士兵，和費德洛克戰鬥......

　　直至那個白衣男子出現......

　　然後他......他——

　　瑰洱！

　　亞伯汗忽然神情大變，雙手無力的抓著雷吉斯的衣領大喊：「不好，瑰洱！我要回去村子！」

　　「不行，你受了傷，又過度消耗魔力。你的身體狀況已經超越常人能承受的情度，你必須休息，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很痛苦吧。

　　失去了家人，友人，老師，村子。

　　人類真是脆弱啊。

　　不過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不......你不明白——嗯！」亞伯汗喃喃自語，他嘗試移動自己的身軀，卻不慎動到腹部的傷口，頓時痛得面容扭曲。

　　「躺下吧。」雷吉斯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扶住亞伯汗，「我明白你現在的感受，但你還不能活動。」

　　亞伯汗沒有理會雷吉斯的話，而是強忍痛楚，勉強地下床站了起來，但只是走了兩步，脆弱的雙腿便已經無法支撐他的身軀，還好有雷吉斯的扶持才不至於讓他倒在地上。

　　我不能留在這裏......

　　我必須回去......

　　瑰洱......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亞伯汗在雷吉斯的注視下直接原地消失。

　　「對村子的執着令他不經意之間使用了那股力量嗎。」雷吉斯嘆了口氣，隨即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他的聲音在外面的走廊裏徘徊，「果然不論什麼種族，在真正的絕望面前都是無能為力。」

　　溫德爾村。

　　又或者應該說，那曾被稱作溫德爾村的地方。

　　一道白光在半空中掠過，隨之而來的是一名灰髮少年。從白光中走出來的亞伯汗雙腿無力的倒在地上，但他的目光依舊堅定，堅定地抱著那最後的一絲希望，那只存在於他妄想中的希望。

　　亞伯汗隨手找了一枝粗樹枝，好讓他能拖着殘破不堪的身軀前進，不管那姿態是有多麼的醜陋。

　　大家，在哪？

　　如同煤炭般焦黑的村子闖入眼簾，不能形容的惡臭味迎面而來，躺在地上的屍骸早已失去身為人類的特徵，只有少數算得上是完整。

　　「有人......在嗎！」亞伯汗用盡力氣大聲呼喊。

　　沒有人回應。

　　亞伯汗慢慢地朝村子廣場前進，只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躺在地上，有些是在慌惶失措地逃跑時被殺死，有些是在舉起武器保衛家園時被殺死，甚至有些屍體是屬於那群入侵村子的士兵。

　　那些士兵雖然身上沒有任何由刀劍所造成的傷口，但他們的盔甲都被燒得焦黑，其身軀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所撕開。不只是那些士兵，也有些村民也是這樣死去，令亞伯汗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麼造成了他們的死亡。

　　但當他走到廣場時，看見地上那由失控魔力所留下的痕跡，便頓時明白了一切——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是他的符伊。

　　不只是那些士兵，村子裏一部分人的死亡也是由他親手造成的。

　　想到這裏，亞伯汗連忙強行壓下在心裏油然而生的罪惡感與絕望，讓自己保持清醒，但當他看見眼前的兩具屍體時，他已經沒法再忍受下去。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與一名中年女子。

　　那是他的父母。

　　父親的屍體倒在地上，只見他手中還握著一把短劍，胸口被刺了數刀，即使到了生命中最後一刻也不忘保護身後的妻子，保護那後來被刺穿喉嚨的妻子。

　　『先擔心自己吧，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你想的這麼美好，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就回來這裏吧，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父親的話響在亞伯汗耳邊，與眼前的兩具屍體形成極大對比，明明不久前還在一起，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亞伯汗望向四周，一個星期前所舉辦的祭典還歷歷在目，只是那些載歌載舞的身影已經變成躺在地上的沈默死屍。

　　不過慶幸的是，亞伯汗並沒有看見瑰洱，約翰，彼得，莎拉，以及艾布納老師的屍體。

　　對，他們的屍體不在這裏！說不定他們沒有死去，成功逃走——

　　正當亞伯汗打算欺騙自己時，兩段記憶卻浮現在他腦海之中：艾布納老師的重傷之軀被那足以引發巨大爆炸的光線所擊中，被爆炸波及的瑰洱則躺在少年懷中一動不動。

　　這可是地獄，沒有屍體不代表沒有死亡，只是說明他們連屍體也沒有剩下。

　　亞伯汗跪在地上，由絕望，罪惡感，無力感，嘔吐感等等多種交織而成的情緒撕扯著他那破碎的心靈。

　　所有人死了。

　　老爸死了。

　　老媽死了。

　　莎拉死了。

　　約翰死了。

　　彼得死了。

　　艾布納老師死了。

　　瑰洱死了。

　　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的力量將那些士兵引來這裏。

　　是因為我的力量將那些本來還有生存機會的村民也一併殺死。

　　是因為我有摧毀一切的力量，卻沒有保護大家的力量。

　　她就在我的面前，我卻救不了她。

　　我連她的屍體也保護不了。

　　「你果然在這裏。」一把男聲在亞伯汗身後響起，「來這裏又有什麼用？你還是無法改變任何東西。」

　　亞伯汗回頭望向聲音的主人，只見一名帶著面具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是雷吉斯。

　　「是你救了我，對吧？」亞伯汗出聲說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其他生存者？」

　　亞伯汗的語氣看似平靜，但那只不過是他的身體為了避免他崩潰而所做出的抑制，只不過是他的內心早已混亂到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沒有。」雷吉斯搖頭說道，「你是最後的生還者。」

　　隨著雷吉斯吐出這句，亞伯汗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黑暗所吞噬了。

　　「是我害死了他們......」淚水在亞伯汗臉上緩緩流下，那顫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我才是摧毀這條村子的真正兇手......」

　　「回去吧。」雷吉斯嘆了口氣，「你需要休息。」

　　亞伯汗沒有回應雷吉斯，也沒有要動的意欲。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雙手，看著那佈在其上，只有他才能看見的鮮血。

　　「我才是罪魁禍首......」

　　「亞伯汗？」雷吉斯慢慢走近亞伯汗，呼喚著他的名字。

　　「我說我才是罪魁禍首！」亞伯汗青筋暴現，早已崩潰的他已經再無法控制自己，令那些在他腦海中交織的情緒化為對自己的憎恨。原本躺在廢墟中，由艾布納老師所贈的鋼劍，像是受到他的呼喚般飛到了他的手中，「是我害死了大家，對吧！那麼，我根本沒有資格活下去！」

　　亞伯汗高高舉起手中的鋼劍，猛然刺向自己的腹部——

　　「砰。」

　　無形的魔力擊飛了亞伯汗手中的鋼劍，並且令他昏倒在地上。

　　「你不能死在這裏。」雷吉斯喃喃自語，零碎的記憶在他腦海中閃過，「抱歉了......但是你不能死在這裏......」

　　雷吉斯將躺在地上的鋼劍拾起，繫在腰間，隨後走到亞伯汗身旁抱起他，並慢慢離開廢墟，消失於外頭的森林之中。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WtFi01s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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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破繭而出的仇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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