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宇目送楊紫盈遠去,心道這女孩的脾性真是捉摸不定。而後想想,其實自己始終苦苦暗戀著的黃宜辰,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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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柳文宇關係甚密的親近女性似乎都是這般模樣。除卻黃楊二人,歷任的暗戀對象,他的母親,還有那天真無邪的小表妹,均是類似性格,甚至連那外表與內裡落差極大的表姊也不例外。思及至此,青年不自禁喟嘆起自己與這類型的女子甚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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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素有自知之明,他早早體認到己身並不熟捻女人心,只得從眼下開始一步一步鑽研與探索。這個缺點原先他一直不以為意,不過最近的經歷讓其終於下定決心爾後要好好面對,不再逃避。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全天下的女性都能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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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摸不清黃宜辰的態度,也搞不定楊紫盈的陰晴,青年整顆心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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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入內部格局大氣的挑高車站大廳正待返家,此刻柳文宇注意到一旁一名拄著拐杖的歐吉桑。那人神色輕蔑,他對著一席地而坐,生著一副東南亞族裔面孔的年輕女子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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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停下腳步,裝作欲使用手機,實則細細聆聽兩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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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可以請妳不要盤坐在大廳嗎?這樣實在有礙觀瞻,更何況剛剛妳的背包絆到我了,麻煩請去外面找個座位。」歐吉桑稍稍帶著外省腔調,看似謙恭的請求,卻被臉上的尖酸神情所出賣內在那藏不住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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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在武漢肺炎疫情趨緩之後,這裡已經重新開放坐人。」女子操著東南亞口音,接著無奈地朝左側一指,「那邊也有好多人坐著,為什麼只針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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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零零散散坐著幾群台灣人正嬉鬧著。那歐吉桑一時理虧,不禁眼神閃爍,可又嚥不下這口氣,脹紅著臉罵道:「他們有絆到我嗎?況且妳又不是台灣人,區區一個來幫傭的,跟我在這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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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臉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她決意視眼前的歐吉桑為無物,拎起背包便走,不願與不講理的人多費唇舌。可這一來竟惹惱了對方,歐吉桑跟在她身後不停謾罵,吸引了許多人的側目。柳文宇瞧著瞧著,如今亦再也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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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青年趨上前,假意遭歐吉桑的枴杖絆倒,誇大地摔了一跤,並於地板上滾了兩圈。柳文宇唉聲叫道:「唉哟!我說老伯,可以請你不要在大廳裡撐著拐杖走路嗎?這樣會影響他人的行進路線,更何況剛剛你的枴杖絆倒我了,麻煩請去外面再使用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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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刻意學著歐吉桑先前的口吻挖苦,誇張的行為引起了更多人的關注,那女子也轉過頭來,看看這青年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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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吉桑為了掩飾羞慚,乃高聲喝道:「干你什麼事?哪兒來的毛頭小子?一點兒都不懂得敬老尊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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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老伯伯有絆倒我嗎?況且你又不賢明,區區一個老頑固,跟我在這扯什麼呢?」柳文宇從地上躍起,繼續模仿對方的口氣,女子不禁咧嘴失笑。歐吉桑豬肝色的臉霎時間失去了理智,舉起拐杖遂揮向柳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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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見無故遇襲,身子反射般便行動。僅瞧他猛地一抓,便將拐杖奪取過來。那歐吉桑沒料到這招,重心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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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一凜,柳文宇趕忙扶住,先前雖有意使對方難堪,可他並不願意因此造成歐吉桑受傷。瞅對方已得到足夠教訓,即明白該是時候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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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計議已定,柳文宇湊近歐吉桑的耳邊,悄悄說道:「我看一旁圍觀的群眾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也無意讓阿伯你淪為大家的笑柄。不妨這樣吧?今天我們各退一步,不把事情鬧大,那下次就別再欺負東南亞籍的朋友了,他們與我們一樣都是辛苦人嘛!我先為我無禮的舉動向阿伯你道歉,不好意思。當然也希望你能向那位女士表示歉意,你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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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吉桑訝異地看著眼前這自己本想責打,卻選擇護著他,不讓摔倒的小伙子。如今對方竟又造了個台階讓自己下,早已無心戀棧的他,情緒稍微和緩,朝青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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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助歐吉桑站穩身子,後者瞥了瞥那東南亞裔的女子,杵了杵,再瞅了眼柳文宇,終究是拉不下老臉致歉,哼的一聲,倉皇離去。周圍的吃瓜群眾見沒樂子瞧了,又紛紛回到原先各自的步調,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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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觀對方言而無信,柳文宇只得無奈地對著女子攤了攤手,「看來,是我要替那老伯向你說聲抱歉了。不好意思哦,不是每個台灣人都如此不明事理的,我知道東南亞族裔的朋友在台灣的不友善處境,我們會好好努力改善這個問題,望妳能繼續對台灣人仍然抱持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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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不是台灣人的?」那女子雙臂交叉置於胸,態度帶著些許防衛,「我爸媽在我出生前就已經雙雙拿到台灣的國籍,雖然我幼時在越南成長,但不代表我不是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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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宇一愣,思及自己適才也是先入為主地將女子認作是外籍移工,可人家其實與己擁抱並認同的,是同一個國度,同一座島嶼,心裡不禁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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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柳文宇亦因對方的容貌,而隱隱將其另眼相待,自己卻壓根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心理活動,這亦是一種主觀偏見。前一刻還深深自豪於自身義舉的柳文宇,如今卻像顆洩了氣的皮球,責備起己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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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放在心上,很謝謝你剛仗義幫我解圍。有時候我的越南血統的確會讓我在台灣社會多吞不少苦,不過剛才在我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你願意向我伸出援手,我非常感激。」見柳文宇羞慚的神情,女子內心一軟,急忙解釋起自己並無惡意,「倒是……你是個很幽默的人,剛剛那嘲諷也太酷!還有還有!剛才那招朝空手奪拐杖,這波操作很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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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突然綻放出來的善意,令柳文宇的歉疚登時釋然許多。他淺淺一笑,右手微微朝上置於下腹前,左掌翩翩敞開,右腿後擺,與左腿行交叉貌,頭顱暨身軀微傾,稍稍一蹲,對女子行了個英倫紳士鞠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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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博女士一樂,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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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別逗啦!今天謝謝你的相助,那……我先離開嚕!」那女子咯咯輕笑,提了提刻意單掛右肩上的後背包,揮揮手離去。甫踏了三步,她又轉過頭來,盈盈對柳文宇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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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沒有超能力,可對我來說,你剛剛就像是一位大英雄,降臨在我身邊替我解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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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赫然發現,雖然並非典型美女,可該女子獨有其一番魅力。柳文宇由衷祝福對方此生能夠不再受到異樣的眼光,亦期許有朝一日,不僅是台灣社會,甚至是全世界,都能夠真心悅納所有與社會主流看似不盡相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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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手緊扣電聯車廂吊環,身子隨著列車慣性搖擺,終於得以搭乘火車返鄉,站了一下午的柳文宇,下半身不免也感到些許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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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無搶到座位,如今只得持續忍受雙腿的不適,可繼想起不久前做了件善舉,心中的雲彩恆是飛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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