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南台灣的日頭向來以毒辣著稱，王瑜晴躺在飯店泳池邊手中的書本滑落，她閉著眼睛小憩卻冷不防地被水潑醒。
王瑜晴睜開眼睛往向對著她笑吟吟的程甄跟著吼一聲，「甄甄，妳幹嘛啦！等一下把我的書弄濕，我就…」
「就怎樣？」程甄走到她身邊坐下後抱怨地說：「大老遠跑這裡來看書，太浪費光陰了吧。」她伸手捏捏王瑜晴的鼻子後戲稱，「想要看書大可以回家再看啦。」
王瑜晴反握她的手說道：「法律又沒規定度假不能看書。」
程甄嘟起小嘴，「又是法律張口閉口都不離法律，知道妳是王牌大律師啦，而且超級厲害的那一種。」她又伸手比出讚，「讚讚讚。」
王瑜晴知道她故意揶揄自己，於是伸手輕捏程甄的臉頰，「去黑道臥底之後變得這麼大膽呀。」
程甄微笑說道：「這是一定要的呀，這叫做脫胎換骨。」她把手搭上王瑜晴的肩膀後，「我們兩姊妹可是多刺不好惹的玫瑰花，以後有機會還要繼續合作，和警方一起伸張正義。」
王瑜晴與程甄相視而笑，跟著王瑜晴對程甄說：「還玫瑰花咧，我看妳是喇叭花吧。」
「喂，我才不是喇叭花咧。」程甄氣惱地起身指著她說：「即便不是玫瑰花也是美麗的百合花。」
「好好好，百合花美麗的百合…」王瑜晴預備求饒，但隨即又被水柱攻擊。
她轉頭看著程甄，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水槍，正往她臉上射擊。
「喂，不要用水槍射我的臉啦。」王瑜晴連連求饒，但程甄似乎沒聽見一樣持續往她臉上射水，「甄甄，不要射了啦，我要生氣囉。」
王瑜晴預備開口罵人，卻倏地驚醒，剛剛那些都只是夢而已。當睜開眼睛之時，王瑜晴發現是一位不認識的小朋友持手槍朝她射水。
一旁走出一位少婦急忙對王瑜晴道歉，「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少婦不住鞠躬向王瑜晴致歉。
少婦拉著小朋友對王瑜晴道歉，「弟弟，趕緊跟大姊姊道歉。」
小朋友停下手望著王瑜晴被少婦押著頭道歉。
「沒關係，小朋友下次別這樣。」王瑜晴拿起一旁的浴巾擦擦臉，然後揮手表示不在意。
少婦趕緊牽著小朋友離去，王瑜晴突感心中一陣悵然。
方才的夢境那麼真實，程甄的笑容如同以往般燦爛，但如今卻人事全非，與程甄只能於夢裡相見。
當日的宋炎埕口中的中四號水路，指的是靜脈注射海洛因，那時程甄被注射大量的海洛因，導致呼吸抑制、心跳變慢且四肢發冷。王瑜晴在苗栗山區救下程甄，免於被他人活埋且緊急送醫。於抵達醫院的當下程甄仍是昏迷不醒，經過醫護人員搶救過後送入加護病房觀察，但當日下午依舊回天乏術命喪醫院。
王瑜晴得知消息後趕赴醫院，要見好友最後一面，在加護病房外程家雙親哭攤雙腿，杜芝慧更是數度昏厥。
他們珍愛的女兒永遠不會回來，此刻即便懊惱悔恨卻永遠喚不回程甄。
「甄甄呀，我的女兒呀，妳怎麼這麼傻呀。」杜芝慧透過警察告知，才知道程甄臥底在黑道身邊，協助警方查案，卻因身分露餡被注射大量海洛因，差點被壞人活埋於山區，幸好王瑜晴及時到場救回。卻因為藥物劑量之大，加上送醫時間過晚，程甄終究未能挺過此次難關。
杜芝慧捶打程永信的手臂後說：「甄甄寶貝不會回來了，都怪你堅持要她念醫學院，又看不起她當護理師，不然甄甄不會離家出走，一去不回。」
「都怪我，都怪我。」程永信任妻子捶打，心中傷感而老淚縱橫，「甄甄，爸爸錯了，爸爸應該尊重妳的意願，不該逼妳念醫學院。妳回來吧，回到爸爸身邊，爸爸什麼都答應妳，妳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的寶貝甄甄哪！」
王瑜晴眼淚奪眶而出，此刻失去程甄的傷痛環繞在程家人身邊，做什麼事情都是多餘的，因為程甄已經聽不見也看不到。王瑜晴擦擦眼淚後走過去，跟著往程家父母面前一跪，她向他們祈求原諒說道：「程爸程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把程甄拉進這件事情裡，是我不好。」她伏地等候程家雙親教訓，「對不起。」
杜芝慧哭倒在程永信懷中，久久無法言語，而程永信則是抱緊妻子。
一旁程致走過去把王瑜晴拉起來，「瑜晴，這件事不能怪妳，是甄甄決定參與妳們的活動，她告訴我想要做一番大事，讓爸爸媽媽對她刮目相看，發生這種意外，也不是妳能阻止改變的。」
王瑜晴滿面淚水望著程致，張口想說話隨即被程永信打斷。
「瑜晴，程爸要謝謝妳。」程永信望著王瑜晴說：「程甄負氣離家以後，都住在妳那裡，要不是有妳陪程甄，說不定程甄就…」提及程甄被他趕出門，程永信悔恨地垂自己的胸口，「是我不好，一切都怪我，那天是我趕甄甄走，是我要她永遠別回來，都怪我！都怪我！」
程永信激動地捶打胸口驚得杜芝慧急忙拉住他的手，「永信別這樣，你別這麼激動，小心等一下血壓又升高。」
程永信停下手情緒低落，此刻他的心如同被掏空，疼痛到極點之後便是無感，他依舊無法相信永遠失去程甄，失去他唯一的女兒。
程甄小時候就繞在身邊，成日爸爸、爸爸叫個不停，第一天上幼兒園是他牽著程甄的小手進入校園，趁她不注意偷偷逃走，程甄發現父親不見後在教室裡痛哭失聲，而他則是坐在車上老淚縱橫。父女間首度經歷的分離焦慮，歷時三個月之久才逐日平息下來。
而當程甄執意要念護理系，不願聽從他的意思重考，因為急火攻心而搧了程甄一巴掌。那是他們父女間首次發生口角，也是他第一次出手打了程甄。
後來，他對程甄不理不睬，本想利用冷暴力逼迫女兒回頭，無奈此舉卻將她越推越遠。
而上回因為程甄與杜芝慧發生爭執，聽不慣程甄總是胳臂往外彎，心向著媳婦們，於是出口趕她離家。程甄離開後就真的再也沒回過家，那天是父女間的最後一面。即便與女兒的愛恨情仇再多，他們之間的父女之情於今日也畫上句點了。
程永信失神地喃喃自語，「甄甄，甄甄回家呀，爸爸錯了，妳快回家吧。爸爸從來都沒有真的要趕妳走，妳怎麼走了以後就真的不回家了？甄甄，妳快回家，快回來呀。」
杜芝慧則是懊惱地抱住程永信哭喊著，「甄甄，媽媽不該強迫妳要當醫生，又嘲諷護理師沒有前途，若不是我總是瞧不起妳，妳何須冒險去黑道臥底，想闖一番事業證明自己的能力。｣她哀戚地哭著喊著，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程甄已永遠不會回來。
王瑜晴看著程永信與杜芝慧的樣子，眼淚不停往下流，程甄若知道其實父親一直希望她回家並非真心趕她走，她一定也會死皮賴臉的跑回去，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時序回到現在，飯店泳池邊，王瑜晴摸摸臉上，不知那是淚水還是小孩水槍的水。她摸摸胸口，感受到失去好友的沉悶，轉頭看往一旁小几除了書本還有一朵白玫瑰。
王瑜晴帶著一朵白玫瑰猶如程甄還在身邊一樣，此時她望向天空，程甄的臉好似從雲縫間透出，笑吟吟地望著她。
與程甄相處的片段如同跑馬燈般，一段接著一段跑過，她的面容恍如昨日般清晰且嬌俏可人。只見程甄向王瑜晴不停叨念著，『跑這麼遠來看書，還不如待在家裡就好。來啦，下水動一動啦。』
『嘿，說話三句不離法律，怕別人不知道妳是王牌大律師呀。』
『想不到妳深藏不露，悶不吭聲安安靜靜地就贏過我。我下次一定不讓妳。不許放水讓我，我必定要贏得光明磊落。』
程甄向來掩不住心中的喜怒哀樂，永遠都會讓人從臉上讀出心思，與她相處的記憶如此清晰，但是程甄卻已遠離不在人世。
王瑜晴眼角滑下淚水，想起程甄那日對她說：『喂，妳能當臥底變英雄，我也想當回英雄好不好？以前只在電影無間道裡看過梁朝偉臥底，真沒想到我也能當回臥底。妳放心吧，我會小心注意安全。』
要是當時沒讓程甄參加這件事，是否如今她依舊活著？但也幸好有程甄協助錄音，否則怎麼會這麼快收集到重要證據。雖然王瑜晴心中依舊帶著遺憾，但她往天空默念著：「程甄，因為有妳的錄音黨還有告密者的資料，宋炎埕已經伏法，妳可以安心了。｣
王瑜晴失去了好友，她答應過程甄破案後回墾丁度假。王瑜晴以白玫瑰弔念好友，希望程甄在另個世界一切安好。
全文終
ns 15.158.61.8da2
